第50章 我喜歡他 承認吧,你就是喜歡他
第一回見顧淮, 那是在一場大雨裏,她不經意的一瞥。
第二回見顧淮時,她也只有片刻好奇, 這人到底是為何能做到替毫不相幹的陳家,挺身而出求情。
但她僅僅只是好奇,遠沒有達到在意的地步。
後來見顧淮,是在顧淮送來致歉信、是在千秋宴的夜晚, 是在燈會的玲珑塔下、是在二人比鄰而居以後、是在雪天的茶爐旁……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和顧淮其實已經共同經歷了許多事情。
她将這種種相知相識的經歷,都歸結為他們二人是可以不管是敵是友, 都能坐下談心的知己。
畢竟,要找到這世上能與她,在同一時刻,同一個地方,對着同一盞燈,說出同一句話的人,這大千世界裏,萬萬之數的人群之中, 又能有多少呢?
那一刻, 仿佛隔絕了那時熱鬧喧雜的人群,他們并肩站在那盞燈下,同似說出了內心對自由的追求。
她想要無拘無束的自由, 可是她肩上擔着父母厚望,擔着整個涼州。她可以在自我認定的範圍內恣意任性,但想談自由,何其困難。
顧淮有許多秘密,這些秘密比性命更重, 自由也就無足輕重。
但,喜歡嗎?
你喜歡他嗎?
這句話,顧貴妃不是第一個問她的人。
在這之前,有許多人也同樣問過。
她的回答,從坦蕩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喜歡,到不自覺地開始猶豫的回答不喜歡,再到此刻,顧貴妃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答案時,她卻不能像從前那樣,怎麽都能說出不喜歡這三個字。
她怎麽會喜歡顧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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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麽可能喜歡顧淮呢?
她與顧淮相處,不就只是因為二人投緣嗎?
顧淮可半分與夢中人沒有相似的地方。
她到長安來,便是為了找到那個夢中人。
夢裏,會為了她赴死,而她會為此傷心欲絕落下眼淚的那個人。
她喜歡的,應該是那個夢中人才對。
所以,她才會锲而不舍的按照夢裏所見,去找到那人。
無論那夢中所見,有多荒誕,旁人皆不信,她也都執着于此。
因為她确定着自己喜歡那夢中人,如若不然,她怎麽會在生死離別,那人給她重獲自由機會的那一刻,卻又心如死灰呢?
好像終于說服了自己,昭昭終于鎮定了心神,微微張口要說出答案,可好像有兩股力量在各自拉扯,不喜歡這三個字好像有千斤重一般壓在喉嚨上,讓她發不出聲音。
顧貴妃凝望着眼前的姑娘,姑娘神色茫然,仿佛她問出的問題,比她活了十七年還要讓她茫然不解的難題都還要難上萬分。
顧貴妃不禁疑惑了一瞬,難不成這世上,男女情愛是這麽難解的問題嗎?
殿中燃的香已經快燒到了尾,清淡怡人的味道,正漸漸淡去時,顧貴妃終于聽見了眼前的姑娘家給出的回答。
她看着昭昭微微垂着眼眸,纖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好像是為了讓旁人瞧不見她說話時的神情,也就不能分辨出她話中的真假。
“恐是要叫娘娘失望了,我并不喜歡顧世子。”
顧貴妃不知是失望還是高興,嘆了回氣,只道:“本宮又不是要亂點鴛鴦譜,你不必緊張,今日不過閑話家常。”
昭昭躬身行禮道:“若是娘娘沒有別的吩咐了,昭昭這就告退。”
她也知道自己這起身就要走的舉動,頗有幾分要臨陣脫逃之意,與她所說的話好像是截然相反,可她此刻就好像是卸了兵甲,站在戰場上,與敵人相比,實力懸殊,根本不堪一擊。
顧貴妃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也不再多問,“行了,今日原是許了你假,又讓你入宮,你自去。”
昭昭沉默的告退,繞過多寶閣,擡手正要撩開門簾,卻隔着那道薄紗制成的門簾,看見了一道颀長的人影,似背對殿門而立于房檐下。
只是一瞬,她便瞧出了對方是誰。
她忽而覺着呼吸有些不順,深吸了一口氣,方撩開了門簾,朝外走去。
那站在房檐下,似在眺望遠方之中,也緩緩轉過身。
宮人紛紛垂頭掩目,只當作自己不存在。
娘娘與郡主的對話,她們自是也聽見了些許。
可這主子近前伺候的,自是親信,那耳聽目見之事,全都當做沒聽見沒看見,是以她們并不覺着尴尬。
但是此時此刻,殿中說起的事情另一位主角就在殿外,好巧不巧,竟剛好聽見殿中正在談論他。
宮人都盡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五官卻都努力的觀察着這二位會不會尴尬。
不想,這兩位竟只神色自若的互相打過招呼。
“郡主。”
“世子。”
便再無多話。
一人打廊下出了這玉蘭宮,另一人入了殿中。
顧淮此刻前來見顧貴妃,也并非是湊巧。
入了殿中,顧淮行過禮,便無奈道:“姑姑,您召我前來,便是想讓我知道您同郡主所談之事?”難怪要讓他此刻來。
顧貴妃淡然道:“今日三公主為了你,要死要活的逼你娶她,明日若她真死了,豈不是要你白白背負着殺人的罪名?”
三公主要尋死覓活,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三公主要死要活的對象卻是顧淮,她如何能坐視不理。
三公主今晨尋死被救下,如今還躺在床上‘養病’的事情,顧淮自是已經知曉。
此刻再聽顧貴妃所言,他心中卻也毫無波瀾,只說道:“那您也不該将郡主牽扯進此事。”這話隐隐帶着不敬,與他平日裏為人處世,全然不同。
他突然變的很冷漠,根本不在乎三公主尋死覓活時因為愛慕他,哪裏還有上回對三公主溫言相勸時的溫柔。
與之表現在旁人眼中,便是他為了昭陽郡主而遷怒于長輩,何其離譜。
王嬷嬷好言開口勸誡:“世子爺,娘娘也是為了您好,您怎能這般與娘娘說話。”
顧貴妃倒是不生氣,制止了王嬷嬷,只道:“本宮不過問了她兩句,又何來牽扯,你在外頭不是都聽見了嗎?她都說了不喜歡你,本宮自是不會強求。”
這話倒是實話,顧貴妃清楚的知曉自己做不了昭昭婚事的主,問過昭昭也只是因為起了一點兒如何破當下局面的心思。昭昭既不答應,她便歇了這份心思,不作數罷了。
只是此刻,見着從來心性都活得像是無欲無求的世外之人的親侄子,竟會因此動怒,她不免帶着探究問道:“你倒是一心為她着想。怎麽,你喜歡她?”
“你若喜歡她,我便為你向皇上請旨,如何?”
顧淮神色頓住,片刻之後道:“還請姑姑莫再為難郡主,郡主為人良善正直,若她知曉您的打算,想必心中也會為難。”
“您何必置她于不義。”
“我命不久矣,到了時候,三公主自是不會再執迷不悟。”
顧貴妃微微皺起了眉頭,加重了語氣,“阿晏。”
顧淮斂了神色,放軟了語氣道:“是侄兒莽撞,姑姑息怒。”
姑侄二人這番談話以并不愉快結尾。
“主子,你走那麽快幹什麽,你等等婢子呀。”子桑采提了裙擺,努力小跑着追着前頭健步如飛的昭昭。
自打來了長安,站立行走皆是行了規矩,她都已經很久沒見着自家主子如此豪邁走路了,竟一時走不快,沒能追上去。
郡主府也活像是雞飛狗跳一般,奴仆們各個都慌忙請安,只一擡頭,昭昭就已經走的老遠。
昭昭走進書房,手拉攏了門,對好不容易趕上來的子桑采,還有不知道情況也匆忙趕來的衆人說道:“你們忙你們的,別來打擾我。”
說完這話,她啪的一聲就将門給關上,留下門外的衆人面面相觑。
“主子這是怎麽了?”青眉不免擔憂問道,今日原是不用進宮,不想宮中突然傳召,莫非是出了什麽大事?
子桑采低聲将宮中發生的事情,都給說了一回。
青眉聽的忍不住蹙眉,顧貴妃掌管後宮多年,皇恩手腕自是樣樣不缺,不會突然就這般問起一個姑娘家這樣的事兒,想必因三公主之故,而促成郡主和顧世子的婚事,好破如今的難題。
子桑采擔憂道:“青眉姐姐,你說貴妃娘娘是不是想要讓咱們主子和顧世子促成一段婚事,好讓三公主徹底死心?”三公主總不能硬搶別人的夫婿吧。
可方才在宮裏,主子可說了,她不喜歡顧世子,不止她聽見了,就連顧世子也都聽見了。想來,她家主子和顧世子的婚事是不可能成了。
青眉嗯了一聲,又道:“可主子為何這般心煩,将自個兒關在了書房裏?”
倆人對望了一番,皆是不解,依着主子的心性,她才不會因這樣的事情,就煩成這樣,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昭昭窩在了牆邊的軟榻上,神色慌張失措。
“這一定不是真的。”她喃喃自語着。
“一定不是。”
“怎麽可能呢?”
她從來沒有一刻鐘,像是現在這般驚恐不安着。
打在玉蘭宮時起,昭昭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辦法接受來自內心深處的答案。
她艱難的将那話給念叨了一回,“我喜歡顧淮?”
這怎麽可能呢?
明明她都已經說服了自己。
為何腦子裏最後浮現的答案,竟然是如此。
就在她從玉蘭宮倉皇逃出的時候,就在她知曉隔着一道門簾外,站着的是顧淮的時候。
腦海就像忽然不受控一般,瘋狂叫嚣着,就好像是被壓制已久,突然找到了突破口要宣洩一番。
“你喜歡他。”
“就算他不是你要找的人,可你也喜歡他。”
“承認吧,你早就喜歡的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