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正文完結 我贏了

“……多謝娘娘教導, 昭昭銘記于心,定不會忘……”

昭昭一早就到了玉蘭宮,明日辰時是個出行的吉時, 她就要啓程回涼州,如今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向長輩辭行。

顧貴妃聽得她辭行之言,略輕嘆了一回氣, 也知道是留不住了。

“涼州路途遙遠,下回再見,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顧貴妃停頓了片刻, 神色略顯傷懷,“我将阿晏托付于你了。”

顧家的一把火,燒出了十一年的往事,顧侯與顧二老爺燒傷慘重,毀的不成人形,就算被救出,如今也只是茍延殘喘的活着。

就算顧貴妃讓太醫全力診治,太醫給出的回答也是, 撐不過今年年關了。

放下這把火的, 如今在長安人眼中是生死未蔔,不見身影。

只有幾人知曉他如今身在何處。

顧貴妃是其中一個。

昭昭擡眼看向顧貴妃,見她神色哀傷, 知道她心中一直都不好過。

顧貴妃一直不曾對娘家多有照拂,但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十一年前顧淮死于顧侯和顧二老爺之手,十一年後的現在,這二位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因果報應, 從來都是已經注定。

她最疼愛的晚輩,如今還昏迷不醒,長安也再留不得,只能讓他遠走他鄉。

這兩個月來,顧貴妃心裏不可謂不感傷。

當年但凡她再多花些心思在那兩個孩子身上,也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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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笑了笑,道:“娘娘放心。”

顧貴妃輕輕點頭,不愈讓昭昭窺見她的難過,讓昭昭自去。

昭昭也明白這兩月來,經歷了顧家突變,顧貴妃才是最難受的那人,便道:“日後,我定常常給娘娘寫信。”便躬身告退,出了玉蘭宮。

宣帝那兒自不提,囑咐了昭昭許多,賞下諸多賞賜。

太後落了淚,人年紀大了,終歸是會柔軟許多。

知道剩下的時間,再想見只怕也是她死的那一刻,不免傷感了許多,昭昭便安慰道:“等來年開了春,外祖母在長安待得厭倦了,不妨到涼州住些時日,散散心。”

她這話說的,旁人都知曉只是安慰。

倒是太後聽完,竟若有所思起來。

等在宮中辭行完畢,離開皇宮時,就已經是下午近黃昏時。

青眉回着話,“行李已全都收拾妥當,郡主府的下人們也都發了賞錢讓他們各自離開,慈姑庵那兒也按照主子的意思,送了一批舊書和紙筆過去,還有府中剩下的舊衣……”

昭昭點了頭,“那就好。”

她眉眼間都帶着輕松的笑意。

終于,要回家了。

偏院裏,枝頭石榴早就是挂了滿樹,各個都是黃澄澄的,果實豐碩壓的樹枝只往下墜,因着無人采摘,也落了滿地。

昭昭剛踏進院門,便見石榴樹下,顧淮白衣而立,正看着那枝頭的石榴果微微出神。

昭昭收了腳步,就站在院門處,悠哉的盯着他看。

她想起了第一回 見顧淮時的場景。

那是一場雨中,她遙遙地站在屋檐下,瞧見了朦胧雨中的那道青色人影。

如今,心境全然不同。

那一回,顧淮沒發現她在偷看。

這一回,顧淮察覺到她站在那兒,便緩緩朝她走來。

子桑采難得有眼色一回,拉着飛廉搬了椅子放到院子裏頭,就趕緊離開,留下這二人坐在石榴樹旁,賞着日落黃昏,石榴枝頭。

昭昭撿了個石榴,分做了兩半,遞過一半給顧淮。

顧淮捧着半邊石榴,這株石榴樹無人看管,卻也長得果實飽滿,顆顆石榴子都紅潤清透,還散發着淡淡的清香氣。

這股味道很好聞,像是人間的味道。

昭昭已經自顧自的在說起了明日離開長安的事情,“飛廉說你搬了幾個箱籠到草舍,如今都已經裝車了,你且再想想,可還有什麽遺漏之物沒收拾,趁着今日還有時間,讓人取來裝車才是。”

她停頓了片刻,嘗了一小顆石榴子,味道清甜,忍不住眯了眯眼,打算待會兒就摘上一籮筐,可以帶回涼州去,讓她阿爹阿娘都嘗嘗。

顧淮終于開了口,“那幾個箱籠足夠了。”

昏睡了兩個月,終于從昏昏沉沉之中,逐漸恢複清醒。

他笑了笑,有些悵然。

遠方雲霞逐漸淡去,天空開始漸漸泛灰。

他輕聲道:“十一年了,我早就不知道我到底是顧淮還是顧河。”

做了十一年的顧淮,如今一朝重新做回顧河。

他心中竟是茫然一片。

九歲以前的顧河和顧淮,性格分明,全然不同。

九歲以後,他只會做顧淮,顧淮該如何長大,成為怎樣的人,清晰明了。

顧河該如何長大,成為怎樣的人,他想象不出半分。

如今,他該做回顧河,卻不知該如何做。

實在讓人不解。

人生道路,迷途難行。

多少人困頓于某一個時間點,不能繼續前行。

他困在九歲那年雙生弟弟死在他面前那一刻,好多年了。

昭昭歪頭看他,“這重要嗎?”

顧淮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明亮,像是燃燒着永遠不滅的一簇火,照出了一條前行的路。

昭昭繼續道:“你才二十歲,有大把的時間去做你想做的事。”

人生百年,前二十年過完了,還有後頭的八十年呢。

片刻之後,顧淮一笑,眉眼舒緩,“郡主說的有道理。”

昭昭又問:“顧家的事,飛廉都告訴你了嗎?”

顧淮點了頭,“嗯,後來的事,他都同我說了。”

他今日醒來以後,飛廉便将兩個月前的事情,都事無巨細的同他說了一遍。

說起那場大火,燒毀了顧家,顧侯和顧二老爺雖然被救下,卻都不成人樣了,只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就會死去。

十一年前的血海深仇,終是得報。

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院子裏頭看着天邊沒了雲霞,這才散去。

第二日清晨,到了辰時,按照長安習俗,衆人皆吃過一碗面,放過了一挂鞭炮,終于啓程。隊伍比來時還要長,行在朱雀大街上,無人不側目。

乘着馬車,出了長安城。

子桑采突然苦惱道:“主子,咱們就這麽回去了,可怎麽同王爺和公主交待?”

昭昭正苦惱于她的黑子該落在何處,聽見這話,心不在焉的應着,“長安之事,都已經寫了書信先行一步送回了涼州,還有什麽需要特意交待的?”

子桑采擔憂道:“主子,咱們來長安不是還要找人嗎?主子不是還沒找到嗎?”這都離開長安了,主子也沒能找着那人,日後想來也不會再來長安,豈不是抱憾終生。

昭昭終于落了子,聽見這話,她也只催促着同她對局的顧淮,“該你了,你可不能想太久。”明明她自己想了快一炷香的時間方才落下一子。

聽見這話,顧淮笑了笑,擡手在黑子旁落下一枚白子,而後盯着昭昭好奇問道:“郡主要找的人,是什麽人?”

青眉适時的咳嗽了一聲,拉了拉子桑采的袖子,“阿采,咱們去後頭馬車上取些茶點來在,走吧。”

子桑采沒摸着頭腦,矮桌上不是還擺着兩碟子糕點沒吃嗎?怎麽又要去取。

她正待要問問,青眉卻了解她待會兒會越說越多,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撩開車簾,将她帶走。

只留下馬車內,正在對弈的二人。

昭昭看着棋盤苦惱的不行,她下一步該在何處落子,想的頭疼。卻感受到一道灼灼目光正盯着她。

她只好暫時停止思考,從頭講起這事。

“我十一二歲開始,頻頻入夢。”

“夢裏都是同樣一副場景,不知何年何月,我來到了長安,長安城起了戰事。”

“到處都是叛軍。”

她抿了抿唇,略有些害羞,“我知道,夢境之說很是荒誕,但是你不許笑話我。”

顧淮聽得很專注,半點兒要笑她的意思都沒有。

她才繼續說道:“有個男人一直保護着我,帶着我逃出了戰場……”

“只不過,我雖得救了,可他卻因我而死。”

“只可惜,這場夢,我做了好多年,一直沒能瞧清楚他的臉長什麽樣子。”

“如若不然,我也不能在長安待了一整年,都沒能找到他。”

她眼尖兒,終于瞧見了能讓她的黑子起死回生的位置,放心落下一子。

如今提起這場夢,她已經沒有從前的執着,甚至都沒有眼前這盤棋更有吸引力。

她落下一子,高興的去看顧淮,見顧淮微微皺起的眉頭,忍不住就生了促狹的心思,裝作煩心道:“我來長安前,同我爹娘說好,我一定會帶着他回涼州去。”

“如今可怎麽好,我沒能找到他。”

“阿爹和阿娘肯定嚴厲訓斥我一回,然後罰我禁足不能出門,我還想去草原上騎馬呢。”

顧淮落下一子,棋盤之上攻勢逆轉,白子落了下乘,他笑道:“若是郡主不嫌棄,顧某可為郡主在王爺和公主面前,遮掩一二。”

“必不讓郡主為此事煩惱。”

昭昭哦了一聲,道:“那就多謝顧世子。”

她落下最後一子,眉眼都帶着得意的笑,指了棋盤讓顧淮看,“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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