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我從未想過,你會這麽快離開我的生命中。——薛幽

東離祥安二十一年陰歷六月二十日,天氣雨

那個少年已經在窗前站了半個時辰了。他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窗前的雨簾,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幽昙無法出現和他說話,所以只是感受着他的一舉一動。或許,幽昙猜到一些原因了,他這樣站着的原因。

一起相處了十七年,昨天是這個人第一次哭。他的父母離開的早,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應該哭。或許該說,他跟父母的感情太淡了,淡到父母的離開也沒讓他哭。又或許那個時候他太小了,還不知道父母的離開意味着什麽。

總而言之,幽昙昨天第一次感覺到他哭了。

他哭的時候沒有聲音,眼淚滑過精致的臉龐,然後落下。他昨天坐在書房裏,看着桌上的書,然後靜靜地落淚。幽昙想,若是那個人還在就好了。那個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關心的他,如果還在就好了。

少年叫薛幽,是東離國的大理寺少卿。而他最好的朋友,名叫楚玹,為東離國皇帝三子。于昨日逝世。

幽昙原本乃是神界的幽昙花神,然而卻因為一些情況,分裂出幽昙和薛幽兩個靈魂。幽昙不是很喜歡薛幽,但感覺到他這個時候的心情,卻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白日出現的是薛幽,而幽昙只能晚上出現。幽昙其實并不喜歡這個地方,但薛幽在東離國當官,幽昙也不好離開。

同在一個身體裏的幽昙覺得,這個安靜着的少年心裏其實很難受,那難受連幽昙都能感覺到。但他現在已經不哭了,當然也沒有笑。幽昙想,薛幽以後會不會都不笑了。

“你說,我算不算不詳的人呢?”薛幽輕輕地說了一句,聲音中帶着沙啞。不過那聲音悅耳而熟悉,因為那是幽昙自己的聲音。幽昙猜測他應該是在問自己,因為周圍并沒有其他人。但幽昙無法跟他說話,所以沒有辦法回答他。幽昙想,要不要晚上給他寫一封信,那樣他就可以知道自己要跟他說什麽了。

沒有聽到幽昙的回答,薛幽似乎也沒有什麽神情變化。其實他早該知道會是這樣的,他們又不是第一天相處了。

在薛幽睡着的時候,幽昙掌控了身體。卻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似乎有着很難受的感覺。難道是薛幽的憂傷已經滲入身體裏了?幽昙坐在書桌旁給薛幽寫了幾句話。雖然是想寫信的,但也沒多少句話,所以也就拿宣紙寫了幾句。

将紙折好放在薛幽經常看的書裏,幽昙離開了薛府。雖然說在朝中是很重要的官員,但薛幽住的地方其實挺簡樸的。從外面來看,也就和一般的百姓住的差不多,府中的人也不多。除了打掃房子的,也就只有做飯的和一個管家,一個小厮家一個丫鬟。

幽昙打算去看看那個人。那個對于薛幽來說最重要的人。身為花神,要到達三皇子府是很容易的事情。楚玹比薛幽小一歲,目前還未娶妻,所以三皇子府只是皇帝派的人管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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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玹這個人在東離國聲望很好,可以說是一個很得民心的皇子。能跟薛幽這樣的天才相處很好的,自然不是一般人。那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性子也好。他曾經和楚玹接觸過。有一次楚玹晚上的時候來找薛幽,說是有事情之類的。那個時候薛幽已經睡着了,所以是幽昙跟着他一起去了。

因為幽昙有學着薛幽的神情,所以并沒有讓他看出來。來到楚玹所說的地方,幽昙才知道他所說的事情是什麽。以幽昙來看,其實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楚玹這次外出給薛幽帶了一盆花。按楚玹的說法,說是當地的人都說是昙花,開花的時候很美的。而他覺得和薛幽很像,就帶回來了。

若是以薛幽的角度來看,其實是一件覺得很溫暖的事情。有這樣一個人無論走到哪裏都還惦記着,對于如今孤身一人的薛幽,真的會覺得很開心。幽昙看着楚玹溫潤的神情中帶着的期待,不禁露出了淺笑。有那麽一個人對薛幽那麽好,其實真的很好。

當晚表達感謝之後,幽昙便将那花帶回了薛府。放在書房之後,順帶給薛幽寫了幾句話。說明這話是誰送的之類的。從很久之前開始,幽昙就不願意開花了,因為沒有人期望他開花了。不知道這盆包含着楚玹關懷的昙花,又會多久之後才開花呢?

思緒拉回,幽昙已經看到楚玹的棺椁了。十六歲的年齡,卻已經長眠。雖然說幽昙對于冥界很是熟悉,知道這個人也只是進入下一個輪回。但對于薛幽來說,并沒有什麽改變。這個人不再出現在薛幽身邊,是已定的事實。

看了一圈,幽昙便離開了這個地方。他其實并不會覺得有多難受的,但這個身體似乎會覺得難受。幽昙不知道是不是薛幽的情緒影響了自己。反正就是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

離開三皇子府,幽昙連去逛夜市的興致都沒有了。後來也就回到了薛府。沒有回薛幽的卧室,而是待在書房裏。

幽昙如今已經習慣在夜晚的時候做一些跟薛幽有些像的事情了。比如無聊的時候會看薛幽看過的書,而有的時候也會拿薛幽的筆墨寫一些東西。記錄一些事情的習慣是從薛幽十二歲來到瀾滄帝都開始的。雖然說是記錄一些事情,但大多都是跟薛幽有關的。

在晨光将要照耀到書房的時候,幽昙先回了薛幽的卧室。在幽昙睡下沒多就,薛幽起身準備去上早朝。幽昙有的時候會醒來,待在身體裏看一些事情。有的時候也會困地睡覺。

因為楚玹的死亡,幽昙這一天忍着沒睡。薛幽早上起來先是洗漱,然後是給那株昙花澆水。已經養了一年了,但還是沒有開花。不過薛幽照料的很好,也照料的很細心。幽昙猜測着,因為那花是楚玹送的,薛幽才那麽在意吧。

之後薛幽去了書房,看到幽昙給他寫的話,神情卻依舊冷漠着。先前的薛幽沒有那麽冷着臉的,今日突然發覺,他一直都冷着臉。不要說笑了,其他任何表情都沒有。看來幽昙昨天的猜測對了,薛幽以後估計是不會笑了。

薛幽将紙放入抽屜,然後拿着上朝要用的東西離開了薛府。薛幽一直都是第一個到達,然後最後一個離開的。這一天依舊是如此。不過薛幽向皇帝告了五天的假。皇帝似乎也知道他告假的原因,而且還同意了。

幽昙到是很好奇,他到底要去做什麽。在大理寺布置好事情之後,薛幽就回薛府了。幽昙看到他先吩咐管家,所有人都不能來打擾他,直到他喚他們的時候。然後那位走到一個櫃子旁邊,拿出一包像是香的東西。不是說薛幽不會熏香,只是這個時候怎麽都不像是會熏香的。況且,一聞到那香,幽昙就知道那是什麽香了。

引魂香,能引來魂魄。同樣的,借用引魂香,利用法術也可以到達冥界。雖然知道了薛幽的目的,但幽昙還是不知道,他這香是怎麽來的,法術又是怎麽學會的。幽昙明明只記得他的劍術很好啊!

幽昙曾經在冥界待過很長一段時間,跟昭辰殿下的關系可以說很好。不過被其他人說跟長溪不對盤。長溪是冥界的花神,原身是彼岸花。可以說是對于幽昙來說很重要的人,只是那顆救星的事情之後,長溪魂飛魄散,而幽昙也打下誅仙臺,變成了如今的情況。

薛幽來冥界肯定是找冥王的。幽昙雖然跟昭辰殿下關系不錯,但跟冥王卻是不熟悉的。不知道會不會看在以前的面子上對薛幽好一些。不過等他們真正談話的時候,幽昙突然不覺得擔心了。

薛幽這個人,果然是不需要其他人擔心的。至少在楚玹死了之後,已經不需要了。薛幽問的是楚玹的下一世。冥王說他會過的很好,有家人,有朋友,仕途也會很順利。薛幽似乎松了一口氣,絕美的眸子裏卻染了一絲憂傷。

楚玹下一世會很好,然而在他的生命中,卻沒有對方了。對于薛幽來說,楚玹是真的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人。所以現在的他,沒有什麽懼怕的了。他剩下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完成他對于楚玹的約定。

聽到冥王叫自己的時候,幽昙并沒有出來,仍舊還是在薛幽的身體裏。雖然說如今是在冥界,幽昙是可以出來的。冥王似乎也沒有一定要讓幽昙出來見面的意思,只是讓薛幽可以先回去了。

雖然說離開了冥王殿,不過薛幽并沒有馬上就離開冥界。幽昙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不過沒多久就知道他要見的是誰了。承滄殿下,昭辰殿下的大哥,冥界的三殿下之一。幽昙跟他不是很熟,不過在昭辰殿下那裏的時候見過幾次。讓幽昙不解的是,薛幽為什麽會認識他,而且看起來交情還很好。

“曾經你欠我的那個承諾,我要楚玹下一世過的很好。”薛幽如是說道。冥王雖然說了楚玹下一世會很好,但他需要得到保證。冥界的承滄殿下,有能力做到這件事情。

承滄看着眼前這個聞名三界的人。然後點了頭。幽昙花神是神界第一美人,在三界也是如此。不過,承滄所認識的是薛幽。他與薛幽的交情很好,跟幽昙可以說只是點頭之交。

他曾經欠薛幽一個承諾,答應為他做一件事情。他還以為薛幽會讓自己幫他辦什麽事,到沒想到是這樣的事情。楚玹,東離國的三皇子,薛幽的好友。關系好的都讓他有些妒忌了。不過,那也只是如此而已。

三界都知道,冥界的承滄殿下是一個冷漠的神。他總是冷漠的面對所有人,除了個別其他人不知道的。所以也沒有人知道,薛幽會是承滄殿下的朋友。連共用一個身體的幽昙,都不知道。

“喂。”看着剛剛還說話的人昏倒在自己面前,承滄不得不伸手去接。這個人,果然還是和當初一樣,總喜歡勉強自己。凡人要來冥界,又怎麽可能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況且還是用法術到達。

幽昙正想着自己是要掌控身體,還是就這樣讓承滄抱着薛幽。不過這個時候承滄殿下的聲音已經傳來了:“幽昙,你出來。”承滄到不介意抱着薛幽去自己的宮殿,讓他休息一會。但這個身體裏還有一個靈魂好好的,就另外說了。

聽到這話,幽昙也只能出來掌控身體了。而承滄當即就松開了,害得幽昙差點摔倒。幽昙覺得非常無語,不同樣一個身體嘛,有必要對自己這麽嫌棄嘛。不過對于承滄殿下這樣冷漠的性子,幽昙還真的一時不知道要怎麽應對。

以承滄的角度來看,幽昙和薛幽起身很容易分別出來。雖然都帶着一股傲氣,但比起薛幽,幽昙真的太過單純了。按長溪的話來說,太愚蠢了。當然,承滄是不會那樣說的,他跟幽昙又不熟。

“承滄殿下和薛幽很熟嗎?”幽昙實在是覺得好奇,也就一時忘記承滄的冷漠,開口問了出來。但看到承滄皺眉的時候,幽昙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該問啊。

其實幽昙完全理解錯了,承滄會皺眉,只是覺得這種臉上出現那種很純真的神情實在的覺得很奇怪。還有那眼神,薛幽的眼神是那種很淡的,跟承滄自己是有些像的。但幽昙卻不是那樣的。

承滄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從衣襟裏拿出一顆水色透明的珠子。将它放在幽昙的手上,開口道:“給薛幽的。如果他有事要找我,就對着珠子說我曾經教的咒語。”至于幽昙的問題,他現在沒興趣回答。

既然這樣,幽昙也不多問了。将那顆珠子放好之後就離開了冥界。冥界對于幽昙來說并不算什麽不可以達到的地方。所以離開也不是什麽難事。回到薛府,幽昙就直接在薛幽的房間睡下了。跟承滄殿下談話,果然是很累人的事情。

等薛幽醒來,已經是進入房間第四天了。期間幽昙在夜晚的時候起來過,将那顆珠子以及承滄說的話用紙寫好放在了薛幽的書桌上。反正這個人經常要處理公務,書桌上的東西是最容易看到的。

薛幽拿着珠子看了好一會,然後放好。承滄确實可以說是薛幽的朋友,但和楚玹是不一樣的。承滄太過強大了,讓人不知道他對于自己有什麽需要。在楚玹面前,薛幽知道那個人是需要自己有回應的,會需要自己的陪伴。

但在承滄面前,卻似乎什麽都不需要做一般。這樣的感覺并不是很好,但薛幽覺得那個人還是很好相處的。那是一個很少生氣的人,或許也沒多少什麽事值得他生氣。

明天是楚玹的頭七,正好是他告假的最後一天。看着那一直未開花的昙花,薛幽想着會在什麽時候開花呢?那個送給他的人,已經不在了。留給他的東西其實大多不是實物。對于他來說,或許一生都不會忘記楚玹這個朋友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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