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見我做什麽?”長孫璘極……
裴茵打定主意後回到半月軒,先去正房看望了母親王氏,王氏生下兒子後,血虧的厲害,落下了病根,這些年身子每況日下,到了這個時辰,還在昏昏沉沉睡着。
好在王家送來的湯藥吃的時間不長,還有挽救的餘地。
如今身在王家,還得謹慎小心些。
她得借着見長孫璘的機會,掩人耳目,去給母親弄些藥來。
弟弟允哥兒剛滿九歲,年紀不大,卻有些少年老成,今日清晨看望母親和姐姐後,跟着府上的幾位表哥念書去了,雖然裴家出了事,可允哥兒卻是難得沉得住氣,越發這等時候,他依舊筆耕不辍,夜夜勤學。
“你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不能辜負了裴家文盛的名頭,不要丢了祖父的臉,其他事我來處理。”
裴茵便是這般告訴弟弟。
裴允當時端着一雙黑亮的眸子靜靜望着裴茵許久,最終點了頭。
裴茵回到自己房內,坐在窗下那張書案下,開始習字。
越是危難之時,心越要靜。
她是個閨閣女子,不好無緣無故抛頭露面去做什麽事,先借着見長孫璘的機會探探虛實,她已經有了計劃,一步一步來。
到了午後,大夫人那邊便傳來了消息。
說是不知道吃了什麽,大夫人口中生了瘡,不便去了,吩咐了一個叫何嬷嬷的跟着去。
裴茵輕輕一笑,大夫人嗜吃,又是虛火旺盛的底子,這荔枝山楂水一喝,那是立竿見影。
偏偏這些東西都是老太太送給她母親的,大夫人作聲不得。
大晉民風開放,信男善女愛去寺廟朝拜采風,許多世家都選擇在寺廟裏相看,方便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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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茵吩咐柳嬷嬷等人對母親緘口不言,決不能讓母親知道長孫璘求娶一事,王氏身子弱,經不起這些煩心事的蹉跎。
裴茵收拾了一番,帶着丫頭木夏出了門。
到了王府側門口,何嬷嬷已經等在馬車邊,裴茵上了馬車,何嬷嬷與木夏陪坐,并幾個丫頭護院家丁,一行人不緊不慢朝長樂坊的靈花寺駛去。
昨夜,前世的她派人給程毓送了信,約他今日在靈花寺見面。
正好,她便去見長孫璘,讓程毓撲個空!
只是那封信,是她的親筆跡,明問程毓可否記得與她的婚事。
不知道程毓毀了沒有,若是沒有,她得想個法子拿回來才行,否則落入他人手中,怕是會成為把柄。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在王家後巷子口,有一人騎着馬,目送她遠去。
長安城有一百零八坊,這長樂坊便靠着東外郭城,毗鄰東市,再往北過了道政坊便是興慶宮,都是極為繁華的地帶。
長樂坊住着不少貴人,除了靈花寺還有一個趙景公寺。只是長安城寺廟道觀極多,這兩處并不出名,平日香火也不是很旺盛。
車馬粼粼過了長樂坊門檻,不多時停在了一處山門外。
靈花寺依山而建,山不高,卻是錯落有致,市井當中的寺廟并不是很大,擡眼望去,高高的黃色寺牆将莊嚴肅穆的殿宇籠住,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映射出寸寸金芒,飛檐翹獸隐在挺拔蒼翠當中。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也不是什麽節日,靈花寺門口人并不多,兩名知客僧在門口迎客,些許附近的小孩穿梭其中,添了幾分熱鬧。
裴茵帶了一白紗帷帽,将容色掩住,被婆子丫頭簇擁着進了寺內。
入了寺,裴茵将帷帽取下交給木夏,沿着白玉石階緩緩向上,先入了大雄寶殿拜了拜佛,再從後殿出來,穿過一種滿梧桐的院子,折向東邊。
王家的嬷嬷已經跟長孫家的嬷嬷碰了頭,如今安排兩個丫頭領着裴茵去客院後面的小經閣,小經閣後面有一片桃花林,雖是樹幹還是光禿禿的,可已經能看出枝頭上冒出的新意。
沿着白玉石臺往上攀沿,到了小經閣側邊的長梯。
木夏便發現兩個跟來的丫頭面露瑟瑟驚恐之狀,她一手扶着裴茵往上走,一邊蹙眉問道,
“你們倆這是怎麽了?不舒服嗎?”
那兩個穿着綠襖的小丫頭聞言頓時面露苦狀,
“木夏姐姐,我們怕呀,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萬一萬一…..”其中粉面桃花的丫頭說着垂下眸,有些難以啓齒。
木夏明白了,這是擔心長孫璘瞧上她們,再害了她們。
木夏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禁眼眶發紅,心頭湧上無數委屈來,正想說什麽,前面的裴茵扭頭過來平靜吩咐道,
“你們倆就在這裏候着吧,前面便是桃林,我們主仆自己進去便可。”
兩個小丫頭如蒙大赦,立即千恩萬謝,點頭如搗蒜。
裴茵看了一眼木夏,木夏無奈随着她上了臺階,再往上走了一段石階,便到了桃林,桃林入口是一圓月形的磚砌門,門口立着一個年級五十上下的婆子和一個三十來歲的仆婦。
二人手裏剝着瓜子閑聊。
“說來也怪,這位裴姑娘還真不是尋常人,竟然提出要見我們二爺一面,她可是京城第一個敢主動找我們二爺的人。”
“我覺得更奇怪的是我們二爺還答應了…”那仆婦滿臉不可思議。
兩人相視一眼,紛紛難解,
“沒準瞎貓撞死耗子,我們二爺這一次碰上了跟自己一路的怪人。”
“可不是嘛!”
婆子咧開嘴還想嘲諷幾句,側後長廊下面的石徑傳來腳步聲,二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身着粉綠色上衫,下套青綠色繡梅花長裙的秀逸女子朝她們緩緩走來。
一件雪青色兔毛的鬥篷将她高挑的身子裹住,只留一張清麗絕倫眸若朝露的面龐來。
二人先是微微吃了一驚,随即意識到面前這絕色女子,怕是已故裴太傅的孫女裴茵,一時被她清逸的氣質所折服,連忙施了一禮。
裴茵稍稍颔首,便問道,
“二公子可在裏面?”
那婆子一邊上下打量裴茵,見她神色寧和,沒有絲毫懼怕和擔憂,反倒是心生幾分惋惜,
“回姑娘的話,二爺已經在裏頭了…”
裴茵帶着木夏步入林內。
一條小溪蜿蜒在桃林內,昨日下了雨,裏頭還有些許積水潺潺。
鵝暖石鋪好的石徑直通到小溪上頭的三角翹檐亭。
裴茵擡手拂開橫在眼前的一枝桃桠,便見一身着黑袍墨玉而冠的男子悠哉游哉坐在石桌上喝酒。
不大不小的圓形石桌上擺着一疊小米花生,一盤水晶脍,一疊酸辣泡筍,再有一杯□□茶并一壺酒。
男子長眉入鬓,面容白皙而有棱角,唇角淺淺勾着一抹嘲諷,一口酒飲盡,再擡眼,陰柔的面相中透着些許銳利。
“來了啊,坐吧…”
長孫璘的目光在裴茵身上一閃而過,沒有作任何停留,随手往自己對面的石墩指了指,示意裴茵坐下。
木夏警惕的上前将一蒲團放在石墩上,擔憂的望着自家姑娘。
裴茵沖她安撫一笑,木夏退出亭子幾步開外,一雙眼眸灼灼盯着長孫璘,仿佛長孫璘一有不對勁她就要撲過去似的。
“長孫公子!”
裴茵微微含笑施了一禮,随後坐在了他對面。
長孫璘看都沒看她,歪着身子取了一塊水晶脍,塞入口中,含糊不清問道,
“見我做什麽?”
滿不在意,還有些許不耐煩。他懶懶的把袖子擺了擺,寒着臉看向別處,
“擔心我如傳聞那般弄死你,所以來試探我的态度?不得不說,你還是很聰明的,實話告訴你,娶你是我爹的主意,我爹他仰慕太傅當年風姿,又與你爹有幾分交情,所以想拉你一把。”
裴茵聞言失笑一聲,明潤的面龐浮現一層淡淡的粉白,眸光狡黠盯着他,
“真的嗎?難道不是你的嫡母怕你娶名門貴女,正好借機娶了我這個沒落世族女,既能給你父親一個交代,還能解決你娶不到妻的難題?”
長孫璘聞言臉色一變,劍眉挑起,這才正視裴茵,
面前的少女相貌出衆,氣質如蘭,更難得是氣定神閑,從容不迫,絲毫不懼他。
他哼笑了一聲,略有幾分牙疼,“裴茵,看來你把事情都弄的很清楚嘛,那我也告訴你,你的一位表哥在我爹手底下任職,你那位舅母想借此機會,讓我爹提拔提拔,你可知這是兩個女人達成的交易?”
裴茵微微失笑,他這嘴皮子總是這般厲害,從不吃一點虧。
今日之所以來見長孫璘,那是因為她知道,長孫璘并非世人口中那惡貫滿盈之人,他名聲之所以敗壞,是他那嫡母一手炮制。
而前世,能當面跟程毓叫板的,唯有長孫璘。
“既然是長孫家和王家各取所需,敢問二少爺,你為何答應這門婚事呢?畢竟你一向不把自己的父親和嫡母放在眼裏!”
長孫璘聞言神色一頓,清白的面龐閃現出夙夜酗酒的病态白,眸子涼薄而冷淡,還有些許不屑和不耐,
“裴茵,我娶你,完成一樁任務,省得我爹和那個女人煩我,你嫁給我,免遭裴家之禍的牽連,咱們各取所需,不好嗎?”
“不好。”裴茵目視前方,神情平和而堅定。
“長孫璘,我沒打算與你結親,我準備救出二叔,洗脫冤情,還裴家清白。”
長孫璘聞言看傻子一樣看着她,如同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随後撐在石桌上哈哈大笑起來。
“裴茵啊裴茵,你還真是不知好歹,你什麽都不懂,怕是回頭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我告訴你,你還是安分地跟我成親,等裴家之事過去後,我羽翼豐實,能擺脫長孫家了,我們和離便可。”
“你不用畏我如虎,放心,我不會碰你。”長孫璘嘲諷的将酒壺裏的酒灌入嘴中。
冰涼的酒水順着他的領口滑入衣裳內,他也絲毫不顧。
裴茵看着默默嘆了一口氣,
“我不能只顧我自己,枉顧母親和幼弟安危。”
“我今日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長孫璘意外地盯着她,
“什麽意思?”
“你的哥哥在大理寺任職,可否請他幫忙,照顧我二叔,不得讓我二叔受刑,保證他在牢中的安危?”
前世她去探望二叔的時候,幾次二叔都被打得鮮血淋漓,瞧着刺目驚心。
她必須确保二叔的安全。
長孫璘聞言滿口酒瞬間噴了出來,灑滿了石桌,濺在了裴茵的衣裳上。
裴茵卻面不改色盯着他,眼神堅定毫不退怯。
長孫璘深深看了她一眼,擡袖擦掉嘴邊的酒水,冷笑着問道,
“憑什麽?我看着像個菩薩?”他指着自己,滿嘴諷刺。
裴茵似乎早等着他這句話,唇角微微一抿,如同小狐貍般狡黠一笑,目光朝他右腿掠了掠,
“長孫璘,昨日下雨,天氣潮濕陰冷,你的右腿應該很疼吧?”
長孫璘神情僵住,渾身的戾氣霎時褪的幹幹淨淨。
而裴茵不知道的是,此刻程毓在他們約好的後山觀音閣外面等了許久。
程毓捏着那一封信暗自嘀咕。
奇怪了,茵茵怎麽還沒來?
前世這個時候,她早就來了呀!
前世裴茵去世後,他這個君侯府家主也沒當多久,在他跟郁君如大婚當日,郁君如聯合他的親信,揚稱是奉了皇帝的聖旨,帶兵鏟除了君侯府,将君侯府的人當衆斬殺,那郁君如更是親手拿刀把他的肉一塊塊割下喂魚。
他在那個時候才知道,郁君如肚子裏懷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而是皇帝的孽種!
他才知道,自己在算計背叛六叔的同時,那個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是別人安插在君侯府的棋子。
他所作所為,遭到了報應!
重生後,他洗心革面,決定重新做人,要一點點挽回茵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