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微風輕拂,吹亂了裴茵耳……
微風輕拂,吹亂了裴茵耳鬓的發絲,遮掩住她眼底複雜的神色。
隔了兩世,再次這麽近距離見到程毓,裴茵心中的情緒難以言喻。
程毓的舉動有些古怪,暫且不能讓他看出端倪,畢竟重生這種事也挺匪夷所思。
裴茵整理好思緒才開口:
“七公子,先前是我沖動了,煩請七公子将那信還我可好?”
裴茵伸出纖纖素手。
程毓俊美的面容微微一滞,
“茵茵,你…..你跟長孫璘之間怎麽回事?我也打聽了下,是不是你大舅母逼你的?”
裴茵神色冷漠的搖頭,
“多謝你關心,我的事我自己心裏有數,信呢,可否還給我?”她再度堅持。
程毓心神一動,裴茵這麽在乎那封信,自己若是輕易給她了,以後是不是沒機會再尋她了?
可若是留在手裏,這輩子還要做渣男,還要欺騙她嗎?
到底是重生後心性大有不同,程毓深吸一口氣後,從懷裏掏出那封信,不舍的遞給了裴茵,
“信在這裏,只是茵茵,太傅既然給你訂了婚事,你如何再考慮長孫璘?你跟他真的不合适,其實我們…..”
“謝謝你!”裴茵立即截住他的話,伸出手将信拿了回來,稍稍打開瞅了一眼,确定是自己那封信,心中的石頭落了下來。
“先前是我誤會了,我母親已經把小時候祖父給我訂婚的事說清楚了,抱歉了,七公子,是我打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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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茵施了一禮,轉身便走。
程毓聞言更是目瞪口呆。
裴茵這話什麽意思?
她知道太傅訂下的婚事不是他?
那她還知道什麽?
程毓一顆心拔涼拔涼的,一股濃濃的憋悶怵在心頭,不上不下,難受得緊。
可他最終什麽都沒說,扭頭離開。
前世對不起她太多,這一世要幫她,要先從她二叔的案子入手。
他得去做點事。
程毓離開了曲江園。
裴茵這邊帶着木夏沿着水邊走了許遠,先前木夏一肚子疑惑,如今到了僻靜之處,不由得問了出來。
“姑娘,您對七公子怎麽變了似的?恕奴婢直言,七公子對您明顯有心,放着七公子不要,您跟長孫璘折騰什麽呀,若是夫人知曉可不得氣死?”木夏苦口婆心勸道。
裴茵一邊将那封信給撕個粉碎,一邊耐心解釋道,
“木夏,一個人到底如何,不要光聽別人說,要自己去經歷才知曉,忠未必忠,奸未必奸!”
“啊,姑娘,您是說七公子不如旁人說的那般好,而長孫公子也不如旁人說的那般壞是嗎?怎麽會呢?”小丫頭滿臉不可思議。
裴茵正要點頭,餘光注意到側邊樹林裏走出來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只見他手執羽扇,廣袖飄衫,白玉而冠,整個人氣質清逸出塵。
“六爺!”
裴茵眼神募的亮了起來,就連聲調也跟着有了韻味。
木夏驚了驚,連忙退到了一邊。
程明懿含笑走到裴茵跟前,語氣溫和,
“找了你許久,你卻是跑的遠!”
裴茵細細打量他,見他面色微微有幾分潮紅,莫非是剛剛咳嗽過?
又發病了?
裴茵滿臉擔憂,
“六爺,我這幾日在等您的消息,您可得手了?”
程明懿笑着點了頭,負在身後那只手伸了出來,将畫軸遞給裴茵。
裴茵接過抱在懷中,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底淚光閃爍,屈膝鄭重一禮,
“多謝六爺。”
程明懿目光在那幅畫上掠了掠,颔首點頭。
“剛剛長孫璘怎麽了?”他随口問道,
“他的腿傷複發了,我幫他施了針,已經好多了。”裴茵擡着秋水般的眼眸,定定望着程明懿,
“六爺,您是特地來的嗎?還是在這邊游玩?”
程明懿心中暗笑,這丫頭是奇怪他為何把這畫拿在手中幾日不給她吧?
“嗯,剛好從城外蕭山寺回來。”
“哦…”裴茵想起前世他總是在蕭山寺修養身體的事。
“剛剛程毓找你了?”程明懿忽然語調一轉。
裴茵心咯噔一跳,
六爺這話什麽意思?會不會誤會什麽?
程明懿見裴茵面色有些發窘,連忙失笑一聲,別過頭去,
“我随口問問,沒有別的意思,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程明懿轉身就走。
裴茵頓時失落的不行。
他肯定是不高興了。
“六爺!”她趕緊追過去攔在他跟前,氣喘籲籲道,
“我見七公子是因為有樣東西錯給了他,拿了回來。”
程明懿面容含笑,仿佛并不在意,
“沒事,你們小年輕有些話說也是正常的。”
裴茵越發想一頭栽下水裏。
前世六爺就是看着她喜歡程毓,從而退出的。
如今又在她面前擺長輩的樣子,裴茵心酸的想哭,
想說自己跟程毓不熟,可先前的舉動都騙不了六爺,她與程毓确實是青梅竹馬。
“六爺,您明日在哪裏,我給六爺您做了一些藥丸,想送給您以示酬謝!”
裴茵只得轉移話題,她要用實際行動告訴六爺。
我在乎的是你。
程明懿果然臉上閃現微微訝色,
“你放到嶺南藥鋪,我得空了去拿!”
這不是裴茵想要的結果,不過見六爺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她只得心不在焉點了點頭,心想着回頭找機會去尋他再給他。
太陽西斜,天色漸晚,裴茵跟着王家的馬車回了王家,大夫人見她今日維護長孫璘,對她越發滿意,這樣她也算不得賣外甥女。
夜深人靜後,裴茵将那幅畫給展開細細的瞧。
她要知道到底是哪裏讓人懷疑這是諷刺先帝。
這副《松江垂釣圖》畫的是寒天臘月,大雪紛飛,一孤翁獨坐船頭垂釣的情景。
裴茵仔細尋找這幅畫到底是哪裏諷刺了先帝帝位來路不明?
直到看到江邊畫了兩顆青松,一顆樹幹瘦勁直挺,一顆老松虬勁傲慢。
而那老松一枝桠微微朝前伸出,壓在了那瘦勁的青松主幹上。
這兩顆松只是遠景,細看并不會發現。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細節,讓裴茵生出一身冷汗來。
六朝司馬景帝在舅舅大司馬陳溫五十壽誕時,曾做了一幅畫贈給舅舅,那幅畫畫的便是老松壓青松的情景,而後來這位大司馬果然取而代之,從此這幅畫成為了象征外戚篡位的典故。
二叔這幅畫裏,若不是細看,其實根本不明顯,可有心人若是以此做文章,絕對可以将裴家置于抄家的險境。
先帝原本便是前朝天啓帝的岳父,而祖父是天啓帝的帝師,天啓帝文韬武略,海內盛名,偏偏英年病重,皇子年幼,北方戎狄趁機大亂,民間也有不少邪教作亂,就在這個時候,硝煙四起。
而先帝帶兵鎮壓敵軍後,調轉矛頭,兵臨京城,并設計暗算了天啓帝的太子,也就是他自己的嫡親外孫七皇子,從而在外憂內患的情況下,登上了帝位。
先帝登基後,将原先的皇後,也就是自己的女兒改封為明慧長公主,如今這位前朝皇後便居住在皇家寺廟裏。
前幾年先帝去世,明慧長公主的哥哥今上繼位。
與此同時,青松被雪壓彎,也有折節的意思。
一旦這幅畫暴露出去,不僅觸了皇帝逆鱗,就是那些前朝舊臣臉上也無光。
這就是為什麽,前世後來這幅畫被抖露出來後,那些大臣都噤聲的原因。
裴茵深深将這幅畫的每個細節都刻在腦子裏後,便吩咐木夏弄來一個火盆,将此畫燒在火盆裏。
火苗倒映在她漆黑的眼眸裏,她面龐被燒的通紅。
青煙袅袅,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想起幼時,那一對絕代雙驕的兄弟。
其中一天之驕子被銀雀臺那場大火熊熊燃燒而死,另外一個,如孤魂野鬼一般,被困在京城八王府,成為籠中雀。
他們母子,一個在皇家寺廟,一個在八王府,終身都沒能再見一面。
她猶然記得,五歲那年,她最後見到美麗溫柔的皇後娘娘,娘娘一邊牽着她的手,将一只血玉珊瑚镯子套在了她手上,一邊笑道,
“茵茵,長大了,便給本宮做兒媳。”
旁邊站在一對模樣一致,神情卻迥異的雙胞胎皇子。
那八皇子便笑嘻嘻拽着皇後衣裙問道,
“母後,那茵茵妹妹是嫁我還是嫁哥哥?”
皇後嗔笑着點了點他的額頭,
“你這麽調皮,茵茵可不喜歡,自然是許給你哥哥!”
隔着一個八王爺,她怯怯的擡眸朝那芝蘭玉樹般的七皇子看去,與他那雙清湛又黑亮的眸子對了一眼,随後害羞的低了頭。
她沒想到,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也是最後一次見到皇後娘娘。
銀雀臺那場大火,将他燒的屍骨無痕,也将祖父的太傅官袍給燒成灰燼。
那些塵封許久的記憶,落了灰,又仿佛上了鎖。
今日驟然被打開,才驚覺,祖父何曾只把她許給過六爺,也曾許過那光芒萬丈的前朝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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