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節
第 40 章節
一絲雜色的墨色穹窿,似是相問,似是自言自語:“你真的,想走嗎?”
清塵寺。
清塵寺是大燕最大的寺廟。就建在平彥城外的一座不知名的山上,蒼松翠柏,綠樹成蔭,禪院祥和,萬物從容。而且,從寺裏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個平彥城,當然除了那個皇城。
阿萱從大殿裏出來,随意散步于清塵寺,不知不覺間,看到了一處向上蜿蜒的石階。
那石階,莫名的有些熟悉。
她卻記不得了。
擡頭,漫天的星辰今夜一概沉默的隐了光澤棄了顏色,蓊蓊郁郁的樹林草地在這裏肆無忌憚的蔓延,直到她目光找尋不到的地方。低頭,在夜色中略顯冷寂的白色石階,此刻竟然也有了一層清幽的光。
這夜色,愈發靜谧。
“夜太涼,姑娘若要登高,還是披件衣裳吧。”
回首,一個紅衣女子托腮坐在另一邊的石階上,凝視着這無邊的夜色。
“我喜歡在這裏等日出,等着那光明的火球從另一邊慢慢升起,周圍的景物也會随之而變化,一開始的清冷,接下來,在微弱的光明中一切都會變得溫暖,等到太陽的光輝普照大地,就是一片刺目的耀眼。我很好奇,我會在這裏遇上什麽人?”
阿萱沉默的循着她的方向,那濃重的漆黑,似乎隐藏着無邊無際的哀愁。或許,此刻,她的眉眼,也如眼前這個女子一般,凝聚着濃重的哀傷。
那紅衣女子,看向了遠處,本年少的臉上現出不合時宜的哀愁。
“我不喜歡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樣,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将一輩子牢牢的定格,這樣的人生無趣之極,我要的就是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父親總是笑侃,說我若是個男子或許就可以封侯拜相留名青史,甚至開啓一代烈烈偉業。他教我經史子集詩詞歌賦卻不肯講解權術謀略,他帶我流轉各地讓我見識各地風情卻不許我涉及官場政治,他常跟母親笑語她的女兒姿色傾城才識傾國卻不肯讓高官子弟見到我……我知道,他不過是想讓我平平靜靜安安穩穩過這一生罷了。”
那紅衣女子頓了頓,遙遙望向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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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讓我安穩一生的人,卻為我斷送了一生的安穩。或許,我曾經想過要像深閨大院中的尋常女子一樣,相夫教子三從四德,但現在,如此局面下,我決然不能如此做想。”
阿萱怔怔的看着那紅衣女子,她蒼白的臉上,赫然顯出了一絲難掩的肅殺之氣,如九天翺翔的鳳凰,在赤紅的火海中,涅盤重生。
“月亮都可以在白天出現,女人為什麽就只能在深閨中了了一生?父親的夢想因我而斷,我便親自為他續上。他想要政治清明,我便為他懲貪治腐;他想要四海無戰事,我便要為他做到天下共太平。哪怕,會為此付出一生的代價,哪怕,會留千載罵名。”
阿萱側頭看向她,努力地想笑,卻怎麽都笑不出來。半天:“你為什麽肯對我一個陌生人說這麽多呢?”
夜風中,女孩纖弱的身子似乎在顫抖。
阿萱握住了她的手,兩只手,那樣的相似,冰涼之極。
那女孩的一雙眸子,通靈至極,剔透至極:“因為,你心如死灰。因為,我的父親死了。”
阿萱怔住了。
兩個人,一樣的徹體冰涼,誰也給不了彼此些許的溫暖,可是,只要這樣靜坐相陪,或許就可以挨到太陽升起的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暗到了極致。
阿萱記得,慕容朗之曾說過,天空最黑暗的時候,恰是黎明來臨之前。
這一刻,無論是對于她還是那個女孩,都可算得上時人生最黑暗的時刻吧,她們的光明又在哪裏?
“天要亮了。”那紅衣女子緩緩起身,張開雙臂。
阿萱取出藥瓶,拔下了塞子。
“可我……該走了。”
紅衣女子緩緩昏倒。
阿萱扶住她,将她安置到不遠處的亭子裏,
無論如何,阿萱都要離開依蓮軒,離開景王府,離開平彥城。可天地茫茫,杳無盡頭,她又該去往哪裏呢?
縱馬離去,前方的交叉路口,再度讓她遲疑,該去哪裏?她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該去哪裏,倒不如想想能去哪裏的好。
一道塵土揚起,黃沙彌漫,待其靠近,才看到原是鬓發花白的尹若風,疲憊的笑容透露出他內心無盡的苦楚與寒涼。
一時間,阿萱竟有些不知所措。
尹若風清淺一笑,有如神祗。
“回家吧。”
只三個字,就瓦解了阿萱心底所有的情緒。
尹若風靠近她,柔聲說道:“大家都在等你。你只需記住,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心中永遠的妹妹。”
阿萱的淚,刷的就落了下來。
她用手一抹,卻不料眼淚像決堤的水,越抹越多。
尹若風握着袖子擦去她眼下的淚:“哭什麽,我們回家!”
一如往昔的照護。
然,還能再如往昔嗎?
沉默間,一群黑衣人從四面八方出現,将他和她隔離開來,圍個水洩不通。一個疑似頭目的人一把将她從馬上拖了下來。
“除了這個女人,其餘——格殺勿論!”她将匕首橫在阿萱喉嚨處,用另一只手點了阿萱周身八處大穴。
一個明顯僞裝的聲音,但是阿萱可以确定,她是個女子。
來不及反應,來不及思考,只見尹若風已經深陷重圍之中,他們将他層層包圍,如同一層又一層的圍牆,堵住了他離開的所有路徑。
淩厲的招式……
冷寒的刀鋒……
一個瞬間,寒刃擦着他的頭發飛了出去,一绺頭發随着劍氣,飛起,落下,飄到了阿萱腳邊……
出神之際,挾持阿萱的女子,靠近她的耳朵:“其實相較而言,我最想殺的人是你,只是礙于主人嚴令不能對你下手。如果你不想我失手,最好乖乖的……”
阿萱無心理會她,只關注着被重重包圍的尹若風的一舉一動。
尹若風的力量在這場血戰中似乎被十足十的激發開來,明顯加快如雪翻飛的鋒刃夾帶着淩厲的氣息劈向那些橫亘在阿萱和他之間的黑衣人……
眨眼間,又有幾個黑衣人倒下。
人,一批批倒下,流出的血,浸染進土裏,成了一片濃墨……
尹若風的白衫,也落滿了深深淺淺的紅楓……
挾持阿萱的女子,輕巧的将阿萱扔給一個黑衣人後,從腰間抽出軟劍朝着劍陣中的尹若風飛了過去。
尹若風被那些人纏住,即使注意到身後的動靜也無力加以防備。于是,那女子的劍就那樣的刺穿了尹若風瘦削的身體,随着那把劍的拔出,血霧彌漫,他緩緩倒下……
“尹哥哥——”阿萱不顧一切的身體前傾,掙脫了黑衣人的控制,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住手!”那女子一聲輕喝,就擋住了所有朝向他的鋒刃。
阿萱側目,血沿着黑衣女子的佩劍,一滴一滴滴到他面前的土裏,暈出一層層深淺不一的濃墨。
“是個人物,且看他造化罷。”那女子輕拭軟劍,把劍重新收回腰間。而後拉起阿萱,語氣沒有絲毫的變化,依然是生死無關的冷漠。“走吧。”
“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否則,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裏,我會讓你生不如死!”在她靠近阿萱的時候,阿萱輕聲說,唇角帶着絲絲寒徹骨髓的笑意。
她的唇角是不是向上揚起阿萱不知道,可是阿萱知道,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就如同她剛才把劍插入她的尹哥哥心口時一樣。
一股熱流湧上喉頭,唇角……
一股鹹鹹的味道彌漫在嘴裏,阿萱緩緩倒了下去……
醒來,已經是床上了。
裝飾很是雅致的一間屋子,滿屋都是荷花飄香。
不同的容顏,一樣的笑容。待阿萱梳妝完成後,她們就退了出去。
一個時辰後,阿萱才明白。這是一所建在遍植了荷花的湖上的軒榭,喚作清漪軒。沒有橋廊,沒有舟船,湖的外延還有守衛,這樣的地方,與世隔絕。怪不得她們允許她在這裏随意出入。
一日一夜。
阿萱終于明白,為什麽有人會說度日如年,當一個人只能通過幹坐着等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的時候,他就會明白,若這時間不用來浪費,就只能什麽都不做。
還好有琴有棋還有書,有它們,日子總不至于太過無聊。
阿萱曾偷偷打昏來送吃食的丫頭,還換上了她們的裝束,企圖通過那艘小舟回到岸上,她也曾裝病求死希望引出那位在幕後操縱一切的人,她甚至不顧一切的游到對岸,就在即将勝利的時候,她被他們帶走換了幹淨的衣服,然後重新送回了清漪軒。
慢慢的,從一開始的暴躁反抗,到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