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就算跟鬼面貼面,也絕不……
褚珀心裏一瞬間閃過怪異的感覺,下意識就想要往後躲,忽然意識到什麽,又硬生生忍住。
原主是不可能怕宴月亭的,她不能表現得太慫了,不然會被看出端倪。
她還沒說什麽,宴月亭已經先一步收回目光,垂下頭道歉,“對不起,小師姐。”
褚珀皺皺眉,沒有心思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通過“紙斥候”的雙眼,那團鬼影還在持續不斷地敲着那一家屋門,模仿着她的聲音,诓騙裏面的人開門。
另兩人也在這時睜開眼睛,方照天急急道:“北邊有人打鬥,應該是同我們一樣被吸進城裏的同門。妖邪都聚集到北城了,難怪我們這邊這麽安靜。”
“我們也趕緊過去吧。”
褚珀聽到那屋裏的人已經被驚動,紙斥候滑入門縫,鑽入內室,看見小男孩睡眼惺忪,跌跌撞撞地從床鋪往下爬。
妖邪打着她的旗號騙人,她實在不能坐視不管。
“你們先過去吧,我先去個地方。”她走到窗前,伸手按上封死的木窗,靈力從窗縫上劃過,輕輕一推就開了,“走之前記得把窗重新封好。”
褚珀餘光掃見宴月亭朝她走來了兩步,完全是一副要跟上的模樣,連忙道:“宴師弟,你別跟着我,跟他們走。”
她就算跟鬼面貼面,也絕不會傻到跟男主獨處。
她這句話說得倉促,無意識帶上了點命令的口吻,宴月亭聽話地停下步。
褚珀望一眼外面陰沉的夜,風穿過街道,嗚嗚咽咽,明明有風,樓閣街巷間卻沉着不散的濃霧,非常陰間。她提起一口氣,又輕輕呼出,硬着頭皮跳出窗外。
她在害怕,宴月亭心想。
“宴師弟,我們也走吧。”秦倦回頭,見宴月亭還一直望着褚珀離開的方向,便寬慰他道,“宴師弟放心好了,褚師姐是長老親傳弟子,怎麽都比我們強。”
“快走吧,要在三個月內,七瓣金蓮全開,後面競争只會越來越激烈,我們一關都不能錯過。”方照天說完一躍跳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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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倦沒有再勸,跟着離開。
宴月亭落在最後,他謹遵小師姐之命,将廂房的窗重新嚴嚴實實封好之後,才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另一頭,那叫做小虎的小男孩倒也還有幾分機靈,并沒有擅自做主,他爬在自己父母的床邊上,低低地喊,“娘,阿娘,你醒醒呀,有人敲我們家的門。”
他喊不醒母親,便又窸窸窣窣爬到另一側,扒拉住他爹的耳朵喊。
然而父母完全睡沉了,一點回應都沒有,他爹還在打着呼嚕。
外間,敲門聲又咚咚響起,白天的大姐姐聲音裏帶上了哭腔,話音都在打顫,說她趕去客棧,客棧已經打烊關門了,她到處尋都找不到落腳地,只好回到這裏。
夜裏太黑了,她很害怕,哭着說,要給他看看刀,只要小虎開門讓她進去。
小男孩喊不醒自己父母,只好重新爬下床,慢慢、慢慢從裏屋挪到了門邊。他想通過門縫往外看看,但外面太黑了,什麽都看不清。
母親每天都會提着他的耳朵提醒,夜裏禁止開門,禁止出去。
在外面是會死的。
如果他不開門,大姐姐也會死吧,明天就算他去柳樹下等,也等不到了,也看不見她的刀了。
褚珀踩着勾星刀,破開濃霧,急速掠過街道,周遭的景物全都變成飛快倒退的暗影,只要她跑得夠快,魑魅魍魉就追不上她。
快到白天那家民居時,她才壓下速度,将自己的氣息斂得嚴嚴實實,謹慎地靠過去。
她的視野終于和紙斥候的重合,褚珀揮手收回小紙人,手按在勾星刀上。
“咔噠”一聲,門梢開啓的聲音在靜谧的夜裏顯出幾分驚心,張貼着司門神的門扉緩緩打開一條縫,從裏露出一雙明亮的眼,“姐姐……”
稚嫩的話音戛然而止,在這樣漆黑的夜裏,他的眼瞳中奇異的映出了眼前的畫面。
“嘻嘻,我騙你的。”鬼影用褚珀的聲音笑道,內部響起咕嚕嚕的聲音,像是沸騰的水,那影子猛地膨脹開,鋪天蓋地地朝門內之人湧去。
門板上的紙糊神明冒出被炙烤的白煙,騰起一縷火光。
然而,就在此刻,一把刀驀地從天而降,兜頭将那團影子劈成了兩半,濃霧倏然蕩開,寒霜轉瞬爬上門板屋檐,将周遭百步範圍都攏在寒氣之下,門上的火随之熄滅。
褚珀閃身來到門前,擡手拔起勾星刀,回頭對吓癱在地上的小男孩說道:“還不快關門!”
鬼影被切成兩半,切面泛白,咕嚕嚕彙到一起,卻融不回去,發出驚怒的咆哮。
褚珀被這聲音驚得一顫,擡起手揮去,凜冽的刀風将它整個拍了出去。鬼影意識到不能硬碰硬,咕咚一聲,就如落入江河的水滴,沉進了夜色裏。
小虎背抵門板,驚魂未定,聽見外面沒了聲響,擔憂地透過門縫往外看。
只見白天的大姐姐提着刀,刀身明明玄黑,卻泛着微光,能看清她大致的身形輪廓。
她背對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單薄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微微發抖,但依然堅定不移地守在門前,比門扉上的神還要可靠。
那團鬼影并沒有離開,褚珀能感覺到它被勾星劃傷的刀口上殘留着的寒氣,她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勾星刀毫不猶豫地朝着暗夜裏劈去。
空曠的黑暗裏響起刺耳的尖叫,夜色裏有什麽開始瘋狂亂竄。
褚珀手握勾星刀閉上眼睛,那縷寒氣在她眼中無所遁形,她微微往一側偏了偏頭,疑惑地皺起眉。
為什麽在一條街外的地方,也有幾縷勾星刀的寒氣?
但此時容不得她細究,褚珀嘴角緊抿,提刀追着鬼影砍,“嘻嘻,你繼續給我嘻嘻呀!別跑啊。”
“你不是特會模仿我嗎,讓本尊來教教你,我才沒有笑得那麽惡心,也不會哭得那麽難聽,騙小孩!你敢騙小孩!”
就跟有人走夜路為了壯膽唱歌一樣,褚珀必須得說點什麽,才能忽略到她腦海裏的貞子花子伽椰子,這些過于豐富多彩的關于鬼的聯想。
門後的小男孩驚呆了,空曠的街道上,女孩裙擺翻飛、長發飛揚,大白天看着很正常的大姐姐,此時形态癫狂,比他家後院裏的雞撲騰得還高。
嘴裏還一直念念有詞,“你跑呀,快跑起來,跑慢了我把你剁得稀巴爛。”
“好家夥,這不比博人傳燃嗎!”
“我的恐鬼症有救了,我不怕了!”
小虎狠狠抖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鬼影和姐姐,哪個更恐怖。
鬼影被褚珀追得滿大街亂竄,不論藏到哪裏,都會被找出來暴砍,每挨上一刀,它的身形就會被凍得遲鈍一分,也越發融不進陰影裏。
鬼影終于支撐不住,用它那漏風的沙啞嗓子,可憐巴巴地求饒道:“女俠饒命我錯了,我不敢了,求求你放過我,女菩薩饒命啊……”
“好呀。”褚珀說完,當真身形一定。
鬼影喜極而泣,從地面冒出頭來,朝着長街另一頭沖去。
褚珀用刀瞄準它,用力一扔,身形極快地綴在勾星刀後。
刀尖釘住鬼影的同時,她白皙的手掌也按在了刀柄上,寒霜傾瀉而出,頃刻間将那團影子凍成了冰雕。
褚珀彎起嘴角,“嘻嘻,我騙你的。”
鬼影“怒瞪”着她,它忽然咕嚕嚕地沸騰,身上無數的白霜刀口同時裂開,吐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未消化完的雞鴨肉類,還有破鞋,葛布爛衫,惡臭撲鼻。
越吐它的身形就越小,顏色也越來越淡,最後變為了籃球大的一團雲絮。
雲絮咕嚕嚕放狠話,“你給我等着!”
褚珀彎下腰正想去查看,屋內忽然傳出小虎驚恐的大叫,“姐姐,後面!”
話音未落,一抹極致的陰冷撲到她後脖子上,褚珀倏地回頭,只見一道白影飛速貼來,直接撞上了她的鼻尖。
腥臭頓時灌滿她的呼吸,褚珀瞳孔驟縮,視線正對上一雙空洞洞的眼窩,裏面有什麽在不停蠕動,發出黏糊糊的響動。
兩行鮮血從眼窩裏淌出,帶出了一些小東西,褚珀下意識垂眸一看,是幾條肥碩的蛆蟲扒在皺巴的臉上。
它張開嘴,鮮紅的舌頭從嘴裏滾出來,擦過她的下颌,垂落到地上。
褚珀兩眼一翻。
不,她的恐鬼症還沒好,她沒救啦。
是她狹隘了,她寧願和男主同床共枕,也絕不想和鬼面貼面!
面對鬼影,她尚有幾分心裏準備,但是此時此刻,沒被吓尿已經是她最後的倔強。
人在驚吓過度的時候,真的什麽都幹不了,褚珀連勾星刀都握不住,她到底才穿進書裏幾天,根本就想不起來自己現在已經是有靈力護體的修士,下意識還和上輩子一樣,被吓到了就回頭鑽進被窩裏捂住耳朵不聽。
這一轉頭,便撞進了一人懷裏。
褚珀又是狠狠一抖,被人箍住腰飛快後退,同時身後傳來惡鬼的慘叫。
宴月亭原本可以冷眼旁觀的,小師姐若是死在這裏,那太好不過。
可惜了,這鬼殺不了她,而他身上的寒氣應該早就被她發現了,她知道自己在這裏,如果不出手,事後小師姐一定會千倍百倍地報複回來。
刀光切碎了惡鬼,宴月亭抱着褚珀後退,他控制不住地擡起手,指尖伸向她後頸,如果可以在這裏殺了她……
“宴師弟,你心跳得好快。”懷裏的人忽然開口,尾音有些掩藏不住的輕顫。
宴月亭動作一頓,回過神來,後背出了一層冷汗。不能殺,至少不能用他的手殺,會被查出來,那他就在巽風派待不下去了。
那日在流風崖上的意外還歷歷在目,若不是她最後又突然醒過來……
不能再沖動了。
幾息後,宴月亭停下來,松開褚珀,規規矩矩地退開兩步,“小師姐,你沒事吧?”
褚珀擡眸,盯着他的表情看了會兒,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