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要不是沈黛看了一點原著,又多活了一世,還真被他們唬住了。

按原著,他大師兄江臨淵才是這個大男主文的主角,純陵作為他的師門必不可能羸弱。

按前世,北宗魔域的魔君屠遍仙門百家,攪得十洲修真界血雨腥風。

她沒看完原著,并不知道原著裏這個世界最終如何收場,但也知道這兩人才是這個世界天道眷顧的核心人物。

不過話說到這裏,沈黛也不好當衆表明她的憂慮。

只能想着,如果陸少嬰真的想偷偷幫宋月桃出氣,那她走之前就去江臨淵和衡虛仙尊那裏告黑狀。

……她犯了錯就要挨鞭子,陸少嬰私下鬥毆,他也得挨抽!

謝無歧和方應許将沈黛送至了她洞府外才折返回去。

夜色已深,沈黛卻不着急睡覺。

謝無歧今晚對她說的那些話,全都沒錯,不過有一點她沒有向謝無歧完全坦白,如果真走到了要她挖靈核的那一步,她也不會輕易束手就擒。

哪怕背上叛逃師門的罪名,她也在所不惜。

不過前提是她的實力足夠跑路。

想到這裏,沈黛凝神靜氣,行氣一周天。

周圍靈力一寸寸浸入身體,滋潤幹涸靈脈,煉化靈力是修煉的基礎,也是這最基礎最能體現天賦。

沈黛不如那些一次能大量吸收靈力的天才,她每一次能煉化的靈力不多,這樣的天賦放在純陵這樣的大宗門裏,不過中上。

但沈黛有一點和他們不同。

——她可以不睡覺。

修士原本就可以不休不眠,這算不上只屬于她一個人的金手指。

但修士們畢竟都還沒成仙,身體不需要睡覺,精神卻需要休息,所以大部分正常修士還是要睡覺的。

但沈黛不正常。

大概是從小笨鳥先飛、勤能補拙的故事聽多了,她幹脆從邁入修仙一途開始,就再也沒有正經睡過一個覺。

即便如此,沈黛也知道自己并不是最勤奮的。

她只是有天賦的人裏最勤奮的,勤奮的人裏最有天賦的,僥幸依靠着原著設定混成了衡虛仙尊的弟子,前世的她一刻也不敢懈怠,拼了命的努力。

沒有氣運眷顧的人,除了默默努力,別無他法。

沈黛一邊吐納靈氣,一邊回憶着前世宗門大比那些厲害的對手。

靈核修複并非一日之功,她閉目打坐一整夜,天光破曉時才吃了一顆辟谷丹,又繼續打坐調息。

下個月就是宗門大比,時間緊迫,她必須抓緊每分每秒修煉,吃飯太耽誤時間,沈黛決定閉關到宗門大比的那一天。

只不過她才闖出那麽大的禍事,想清靜卻沒那麽容易。

陸少嬰就是在她閉關期間來的。

果然,宋月桃将謝無歧和方應許的事情透露給他了。

“沈黛,你現在當真是有出息了啊,竟然還和別宗弟子一起來找月桃師妹的麻煩!”

他氣勢洶洶地闖入沈黛洞府,眉宇間戾氣深重。

“我答應了月桃師妹不計較你的事,只要你說出那兩人究竟是何門何派,我可以當這事與你無關!”

沈黛沒什麽表情地看着氣勢洶洶闖入她洞府的陸少嬰。

也不和他争辯什麽,沈黛手一攤:

“還錢。”

陸少嬰:?

“你給宋月桃買的那件九天雀羽衣時,找我借了一百靈石,忘了嗎?”

那件九天雀羽衣價格昂貴,至少要七八千靈石,陸少嬰從來揮霍,當月沒有餘錢,沈黛聽說時便主動借了他一百靈石。

一百靈石對陸少嬰而言并不多,對一貫只靠領宗門任務賺錢的沈黛而言卻不少。

沈黛借錢給陸少嬰時,他還頗為嫌棄沈黛這點杯水車薪的靈石。

此刻突然聽到沈黛要他還錢,陸少嬰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難得有些磕巴:

“你不、不是說讓我随便什麽時候,有餘錢了再還你?”

“嗯,那是以前,現在我不這麽想了。”沈黛将白淨的手掌往前遞了遞,面無表情地重複一遍,“陸少嬰,還錢了。”

“……”

他陸少爺還是第一次被人催着還錢,還是區區一百靈石!

當即他也忘了宋月桃的事,掉頭出去随便抓了幾個認識的弟子,拼拼湊湊借足了靈石,立刻回來扔給沈黛。

“拿去!這是兩百靈石,我加倍還你!”

陸少嬰越看沈黛越來氣。

“這麽一點靈石,也不知窮酸成什麽樣,才催得這麽緊,難不成你以為我會賴了你這麽一點錢?”

沈黛一邊低頭數着她的跑路盤纏,一邊輕聲道:

“二師兄你闊綽,闊綽還找我這麽窮酸的人借錢呢。”

“你——!”

陸少嬰氣得摔門而去。

換做別人,他跨出門再在心裏罵幾句,沒幾分鐘也就抛在腦後了。

可偏偏是沈黛!是那個被人時常拿來與他做比較,又根本處處不如他的小丫頭!

她憑什麽這麽橫!?

宗門大比在即,陸少嬰原本想着到那時就能見她挫敗模樣,但現在回憶起方才沈黛那目中無人的木頭臉,他滿腔怒火都被引燃,一刻也忍不了。

陸少嬰立馬從袖中甩出一張黃紙,淩空畫出傳訊符箓,黃紙自動折疊成紙鶴形狀飛出窗外,很快便給他帶回了一個人。

“少主。”

中年打手模樣的男人單膝跪地,垂首聽命。

陸家家主知道自家兒子時常在外惹是生非,未免他惹上不該惹的人,派了一位元嬰初期的護衛策應在旁。

“給我去查沈黛最近究竟接觸了什麽人!”

陸少嬰氣急敗壞地砸爛了一個書架,又拂袖把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

“哪家宗門是玄衣銀冠的門服!他們宗門叫什麽,師尊是誰,有幾個弟子統統給我查清楚!”

沈黛那小丫頭,從前哪裏敢這樣放肆和他說話,哪裏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欺負宋月桃?

定是背後有人給她撐腰!

只能說沈黛對陸少嬰的性情實在了解。

這人愛憎都很分明,喜歡一個人就要捧到天上,恨一個人就要踩到泥地裏,昨日是他第一次見宋月桃眼睛都哭成了個核桃,當場就氣得恨不得立馬提劍砍了那讓她傷心的人。

沈黛他砍不得,但若是那些什麽不知名小宗門的弟子也能欺負到他頭上,那他還算什麽二師兄?

就在沈黛閉關養傷的這段時間,陸少嬰那位侍衛還真查到了謝無歧等人的身份。

“……玄洲阆風巅,下三千宗門,是個規模不大的小宗門,據說門派掌門只有兩名親傳弟子,餘下都是些七八歲的小童,那兩個弟子一個叫謝無歧,一個叫方應許,受邀來純陵參加千宗法會,似乎是前幾天宋月桃生辰那日,在食舍與沈黛結識的……”

陸少嬰沒好氣地随口問:

“食舍結識?就吃個飯就能為她出頭?就能這樣護着她了?我可聽別的弟子說,那個叫謝無歧的還在食舍十分嚣張……”

“也打聽過了,那日正好是沈黛的生辰,因為食舍的吃食都被送去邀月池那邊,所以那個叫謝無歧的似乎分了半碗面給她,兩人便因此認識了。”

……生辰?

陸少嬰有些意料之外。

那一日,竟也是沈黛的生辰嗎?

怎麽,師尊和大師兄都沒和他提起這回事?

一絲莫名煩躁的情緒劃過他腦海,他沒來得及分辨,只覺得不舒服。

他将這些煩悶都歸咎于那個兩個來自阆風巅的家夥。

“千宗法會結束之後便是宗門大比,他們也要參加?”

“是的。”

陸少嬰冷笑勾唇:

“一邊誘哄我師妹叛出師門,一邊又在純陵的地盤欺負我另一個師妹,還想參加宗門大比?看我不打斷他們的狗腿!”

暮春時節,百花濃重,萬山開遍。

沈黛閉關整整一個月,閉門不出,辟谷丹都嗑光了好幾瓶,終于等到了宗門大比的這一日。

這是整個修真界的盛會。

既然是盛會,哪怕是修真界也貫徹着種花家的傳統習俗,一定要在正式開始前搞一個盛大的開幕儀式。

而這個開幕儀式歷來是由仙門五首輪流着辦的,五年一次,今年舉辦的地點在太玄都。

這時就顯露出沈黛作為一個體修的劣勢了。

太玄都離純陵距離不短,淩空仙訣飛不了這麽遠,要靠禦劍過去。

索性純陵十三宗作為一個體修劍修各占一半的宗門,早已開發了滴滴打劍的業務。

沈黛花了兩枚靈石,找到了一個還算熟悉的劍修師兄,屆時讓他帶她過去。

沈黛早早便收拾好了出發前要帶的東西。

她平日出門總是丢三落四,前世去參加宗門大比就忘帶了純陵玉令和傳訊玉簡,被攔在了太玄都外,連門都進不去。

并且她一個人還沒法回去取,只能眼巴巴跟個流浪狗一樣杵在太玄都門外,等到日落西山,等到盛會散了,才等到大師兄領她回去。

這一次沒有人能領她回去了,她得自己做好萬全準備。

把東西按照列出來的單據一一裝好,又不放心地取出來再清點一次,沈黛拿出高考前查準考證的嚴謹态度,确認好才跨出了自己的洞府。

哼,就憑她如此充足的準備,這要怎麽遲到?

這必不可能遲到!

——然後她出門沒兩分鐘就停下了腳步。

“你們看見了嗎?陸師兄帶着人朝竹海客舍那邊去了!”

“陸師兄去哪裏做什麽?”

“你們還不知道吧?聽說前段時間,有來參加千宗法會的別宗弟子欺負了月桃師妹,陸師兄鐵定是去給月桃師妹找回場子的啊!”

“敢欺負月桃師妹!?那必須——”

話音未落,方才說得洋洋得意的弟子便被人提溜起來。

“陸少嬰走多久了?”

弟子被下了個半死,低頭一看,将他提起來的小姑娘個頭只不過到他胸前,拳頭攥起來還沒他半個巴掌大。

但死死揪住他衣襟的那只手卻力大無窮,即便是礙于身高不能将他整個人提起來,也勒得他喘不過氣。

“就、就、就剛才!小師姐饒命!”

沈黛聞言氣血翻湧,手勁又重了幾分,差點沒把手底下練氣期的外門弟子勒得翻白眼。

“陸、少、嬰——”

小姑娘稚嫩的嗓音喊出這個名字,仿佛每一個字裏都淬了濃濃殺意。

他竟然敢。

他竟然真的敢!

這殺意,在衡虛仙尊抽她鞭子的時候沒有,在江臨淵按住她肩頭逼她下跪時沒有,卻在此時濃烈得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栗。

——小師姐,不會殺了二師兄吧?

這是在場每一個人一瞬間的想法。

沈黛不再遲疑,立刻掐了一個淩空仙訣,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竹海客舍。

她不是擔心陸少嬰傷了方應許和謝無歧二人,而是她知道陸少嬰身邊有一個元嬰期的護衛暗中保護他的安全。

若方應許和謝無歧兩人打不過陸少嬰還好,要是他們過于強大,甚至傷及了陸少嬰的性命,那個護衛必然會出手。

想到這裏,沈黛的速度更快,竹海中幾乎只見她殘影。

陸少嬰知道今日是宗門大比,所有人都會動身朝太玄都而去。

現在時間還早,他算盤打得很好,先去打斷那兩人的腿,自己再悠閑的去參加宗門大比,也算是為今年的大比開一個好頭。

打斷別人的腿能不能算開個好頭不知道,但下一秒他差點被身後急急而來的一掌隔空打得腦袋開花。

“沈——黛——!”

陸少嬰與沈黛同門而出,不回頭也知道是她。

忽然被人背後突襲,陸少嬰後槽牙都咬緊了,扭頭就與沈黛打了起來。

“其他人不許出手!”

這話是說給他那護衛聽的。

陸少嬰自視甚高,根本瞧不上他這個既天賦一般,也沒什麽背景的小師妹,和她一對一他都嫌欺負人。

“呵,你果然和那幫人關系匪淺,聽到風聲就來護着你那些狐朋狗友了!?我就說你平時低眉順耳的,怎麽會突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必定就是這幫人在背後挑唆!等我收拾了你,再去把那幫三流貨色的腿打斷——”

沈黛聽到前面還能忍,聽到陸少嬰最後幾句話,肺都要氣炸了,脫口而出:

“你他媽敢!!”

陸少嬰聽到沈黛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愕然定在當場,連手中利劍的動作都遲鈍了幾分。

“你、你說什麽?”

她剛才,是不是,罵了句髒話?

他那個憨憨傻傻,老實巴交,從來只會說“是”“好”“我明白”的乖順小師妹,對着他罵了句髒話!??

其實沈黛自己都不知道剛才說了句什麽。

謝無歧和方應許,是前世今生加起來,唯二兩個會護着她,為她出頭的好人。

他們或許沒有大師兄江臨淵這樣顯赫的名頭,也沒有純陵師門賦予她這樣光輝的頭銜,卻他們給的比這些年純陵給予她的一切還要溫暖。

她沒見過世面,沒有像宋月桃被萬人寵愛簇擁的運氣。

只要別人分她半碗長壽面,她就能感動得一塌糊塗,搜腸刮肚地想要掏出自己擁有的一切去回報對方。

她更沒什麽出息。

她只知道——

就在陸少嬰驚詫遲疑的這幾秒,短短一眨眼的空隙,沈黛精準地抓出了這個機會,十指翻飛迅速結成道印,身後陡然張開了一個十丈道陣,以極快地速度穩穩當當地擊中了陸少嬰!

陸少嬰毫無防備,下一秒就被重重拍倒在地!

地面轟然一聲響。

半響,塵土散去。

只留下一個不住咳嗽的陸少嬰恍惚怔愣地看着沈黛。

“陸少嬰,你沒長耳朵,我可以給你挖一個耳朵,現在你給我聽清楚了。”

沈黛氣得哽咽一瞬,又很快用袖子兇狠地擦掉眼裏的水光。

她知她如今勢單力薄,實力不夠,本不該與陸少嬰撕破臉皮。

但她此刻依然發了狠的,用那種小孩子般不管不顧的勁,對地上呆若木雞的陸少嬰道:

“我不允許你動那兩人一根手指頭,你若是敢,就算你是什麽修仙名門,純陵二師兄,我沈黛哪怕賭上性命——死了也要從地獄裏爬上來索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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