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唐禹森把哭得死去活來的唐嫣抱回屋裏放沙發上,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被外面的陽光刺得眯了眯眼。他“唰”聲拉上窗簾,心浮氣躁地轉身走到飯廳,剛才在門外那一幕又浮現眼前。
他的婚姻出現了第三者?
潛意識他知道不可能,但當想起池唐那張過于英俊的臉孔,還有韓寶琦竟然在離婚後帶他來幫忙搬家時,憤怒和不甘從胸口一直往喉嚨上升,幾乎要爆炸。那得多親密才可以做到這份上!室內小朋友的抽泣聲始終不斷,他越聽越煩躁,一怒之下用力踢向腳邊的餐椅。
“啪”一聲響,餐椅應聲倒地,哭聲戛然而止,唐嫣大驚,擡頭看到唐禹森臉上咬牙切齒的狠勁,以為這脾氣因她而起,随即撕扯着喉嚨哭得更厲害。
唐禹森猛地回神,才驚覺向來冷靜自持的他竟然失了方寸。他連忙跑過去想抱住孩子,但唐嫣已經受了驚吓,驚惶失措地往後縮去,避開他的觸摸。唐禹森頓時感到心髒被割了一塊去似的,很受傷。看他都做了什麽?
“嫣嫣……爸爸不是對你兇。”他放緩聲線,伸出雙手,誠意拳拳的看着她。唐嫣猶豫和幾秒,終于意識到他沒有惡意,這才哭着撲過來。
“乖……不哭。”他親了親女兒的發鬓,想到以後只剩父女倆相依為命,不禁一陣心酸。無論如果,他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這個小家夥,她是他的寶貝!
“爸爸……媽媽真的不要嫣嫣了?”經歷過剛才的吵鬧,小唐嫣心底仍然只關心這個問題。
唐禹森鼻子一熱,要是壞心點,他就會狠心地說是。可是這樣對孩子太不公平,她還那麽天真無邪,不該被灌輸那麽邪惡的思想。再則他和韓寶琦并沒什麽深仇大恨,他們是和平分開的,他不希望孩子對媽媽有任何誤解。唐禹森用嘴唇貼着唐嫣的鬓邊,聲音帶着幾分痛楚:“沒有!媽媽……只是不跟嫣嫣一起住而已,她還是會回來看你的。”
“可是我想跟媽媽一起住!”小朋友的雙眼都哭腫了,挂着睫毛上的淚珠兒掉下了又冒出新的,那樣子真叫人可憐。
爸爸又何曾不想……唐禹森的情緒更低落:“嫣嫣不想跟爸爸一起住嗎?”
唐嫣非常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才抿着嘴唇回答:“嫣嫣想跟爸爸住,也想跟媽媽住,為什麽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住在一起?”
為什麽不能?唐禹森也想知道答案。他到現在還不能接受自己已經離婚的事實,而且決定得那麽快,處理得那麽迅速。開始他以為這只是吵架賭氣,直到接到她的電話那刻,他都以為還有挽回的機會。要是韓寶琦在女兒的撫養權上能猶豫半分,他還會拖一拖,或許讓岳父岳母出面調停。誰知道她那麽決絕果斷,他的腦筋甚至還沒來得及轉過彎來,在他還把她離家出走的消息藏着掖着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他感覺自己着了韓寶琦的道,那女人心狠起來真無人能敵。
唐禹森黯然地整理着女兒蓬松的頭發,沒有再說話,唐嫣大抵也感受到爸爸的憂傷,慢慢地也止住了哭泣。
這個周末,注定是悲傷的一天。午餐都是随便吃吃,誰也沒胃口。下午啥也沒幹,父女倆靠在沙發上互相依偎。電視開着,一群羊被灰太狼抓住,後來羊又跑掉,換灰太狼倒黴了。這種劇情總樂此不疲地重複,灰太狼末了也總會吼一句“我一定會回來的”,但顯然兩個人都沒在看。唐嫣無精打采地瞪着窗外,想到傷心處又埋頭進唐禹森的懷裏哭一把。唐禹森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才能令女兒開心一點,其實他也需要有人來安慰。
下午快五點的時候,電話的鈴聲劃破了室內的沉寂。唐禹森傾身拿起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來電的名字是楊力。按習慣今晚有球局,肯定又叫他順道載上一程。只是這個時候,他哪還有玩耍的心情,要是能喝上幾杯還好,可是女兒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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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她不要女兒的撫養權,想到這唐禹森不禁有些恨。
“爸爸為什麽不聽電話?”
“哦,是推銷電話。”唐禹森關了機,随手把電話放進褲兜裏,扭頭有些讨好的問:“嫣嫣晚上想吃什麽?”
唐嫣眨眨眼,輕輕搖頭:“不知道。”
“要不爸爸帶你去吃炸薯條?”洋快餐是小孩子的最愛,他這舉動純粹是為了哄女兒開心,卻忘記自己以前有多不恥這類食物。
唐嫣沒意見,父女倆怏怏地出門。買了兩個套餐,小朋友吃了大半的薯條,把整杯的可樂喝光。平常要是韓寶琦在,只允許唐嫣吃幾條薯條,飲料也只能喝小半杯,當爸爸的卻不理會這些,只要小朋友能吃飽就好。
“嫣嫣不去玩嗎?”店內二樓有個小型的滑梯,小孩子每次來總喜歡往那裏鑽,可惜今晚唐嫣沒這份興致。
“我不想去。”唐嫣抓住他的衣衫,哀求:“爸爸,帶我去找媽媽。”
“爸爸不知道媽媽在哪裏。”
“是不是回了婆婆家?”唐嫣說完,兩只眼睛又泛紅了。
唐禹森嘆氣,抱起女兒小聲地哄:“嫣嫣乖,現在太晚了,以後再去好嗎?”
唐嫣用兩只手擦着眼睛,嘴巴緊緊抿着,眼淚已經淌下來了,卻又忍住沒哭出聲。“嫣嫣乖,爸爸答應我明天去找媽媽。”
聽到這話,唐禹森的心都滴血了。
回到家才晚上才七點多,唐嫣洗了澡就自動自覺上床睡覺,乖得有些不正常。
終于不用再侍候小公主,唐禹森反倒不習慣,頹然地對着客廳四面牆。本來不大的地方,這刻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曠。不過少了個人,竟然有幾分蒼涼。他意興闌珊地到廚房拉開冰箱,裏面還有兩罐啤酒。他拿出一聽拉開拉環,仰起頭猛地灌了大半。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終于覺得舒服了些。他把餘下的喝完,抓壓罐身時發出“哩吶哩吶”的聲響。他随手往陽臺的門口一扔,已然變形的易拉罐呈抛物線掉進角落一堆垃圾裏。
本來有垃圾筒的,卻因為好些日子沒清空,所以垃圾都堆在地上。一只小強受到驚吓,從易拉罐底爬出來。唐禹森沒穿拖鞋,稍一遲疑它已快速蹿出飯廳。
唐禹森一直追至客廳,那小強像知曉有殺機,機警的鑽進沙發底,頓時消失了蹤影。反應還是慢了半拍,韓寶琦在抓蟑螂這技能上比他厲害多。他突然想起好幾年前,那時唐嫣才半歲,剛學會爬。那天晚上忽地發現了一只蟑螂,她拿着拖鞋一邊尖叫,一邊拼命把那蟑螂拍成肉醬。他當時還笑她殘忍,她叉着腰理直氣壯地說,家裏到處都是女兒的日用品和玩具,假如被這毒物爬過而嫣嫣又吃進嘴裏那後果不堪設想。為了慎重起見,本來不算勤快的她天天打掃拖地,唐嫣的玩具洗完還用開水燙。工作量巨大,少不免抱怨幾句。他卻覺得她太小題大造,自找麻煩。随後她沒再要求他幫忙,只默默做好自己的,到唐嫣慢慢大了,她松懈下來,不過家裏倒是沒再怎麽出現蟑螂了。
一晃眼就好幾年,都過去了。他眨了眨有些發酸的雙眸,環視了一圈淩亂的客廳,頓時覺得渾身無力。家裏好久沒搞衛生,平常也沒怎麽注意,現在看着到處都髒兮兮的。要搞衛生嗎?魔鬼的聲音很快壓倒天使,可是他才發誓要照顧好女兒。
唐禹森嘆了口氣,走去後陽臺拿了掃帚。
從打掃拖地,到擦拭家具,很瑣碎的工作,卻挺磨人。很久以前她曾提議要請鐘點工,後來不知怎的被老媽知道,狠狠的念了她一頓,說她已經沒正經工作,還懶做家務事。他其實曉得老媽一直看不起她,覺得她配不起自己,有時候說話還挺難聽,但因為孝順,而且韓寶琦很多時候會忍下來,他便不當一回事。
冰封三日非一日之寒,事情會發展到今日這個地步,一切有跡可尋。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走進浴室。廁所裏的馬桶積了黃黃的一層污垢,他幾乎倒了半瓶潔廁劑進去,幾乎把自己嗆死。耳邊仿佛又響起她慣有的唠叨,說他小便總不對準目标亂來,搞得整個馬桶都是尿漬。過去他總嫌她羅唆,小小事總念上半天,現在他終于知道原來是真的,那尿漬時間久了還會粘粘糊糊,很臭,得用手擦掉。
離婚第二天,唐禹森似乎看清了些東西,不免唏噓。
洗完澡後,他回房間拉開衣櫃,看到裏面她與自己的衣服緊貼挂着,思念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他想她了,很想很想。以前出差,即使會挂念但從沒如此刻這般強烈。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才曉得珍惜?
他到浴室尋回自己的電話,開機,直接按下一串數字。通話後要說些什麽?要是說想她愛她會不會很肉麻?他默默地等待,終于另一端響起了一句沙啞的聲音。
“喂?”
“你睡了嗎?”他問得很溫柔,卻冷不防通話突然中斷,她挂線了。
她竟然挂了他線!唐禹森不死心又重撥了一次,這次直接是關機的信息。
韓寶琦,你夠狠!他扔掉手機,仰頭對着天花板,無言。
☆、53
唐嫣想回婆婆家的願望并沒有實現,第二天早上唐父打電話給唐禹森,讓他叫上媳婦一起去飲茶。對于老爸遞來的求和信息,本來值得高興的,可惜來得太遲,唐禹森深呼吸了口氣,沉着聲對電話另一端的人說:“爸,我們……離婚了。”
短短五個字,唐父以為自己耳力出了問題,他捂着心髒不可置信地罵:“怎麽會這樣的?你……你太糊塗了!”
一通電話立即把父女倆召回家,唐父抱着憔悴不堪的孫女,眉頭皺得緊緊:“是不是因為上星期吵了那一場,所以……”
唐禹森不發一言,權當默認了。
唐母雖然暗暗肖想過,卻沒想到兒子竟然真的離婚了。驚訝過後,她很快恢複平靜,仔細問了些問題,諸如財産分配之類,當得知唐嫣的撫養權歸兒子,她頗為不屑:“平常看她表現得有多愛女兒,竟然連争也不争,真有夠狠心!”
“媽!”唐禹森雖然心裏有怨氣,卻不能忍受母親在孩子面前編排韓寶琦的不是。
被兒子這麽一喝,唐母撇撇嘴表示不滿,本想辯駁幾句,不料接收到丈夫嚴厲的目光,只好讪讪地止了聲。
這種場合真不适合有孩子在場,唐父朝女兒使了個眼色,唐寧意會,走過來拉着唐嫣小聲說帶她去買好吃的。唐嫣扭頭看了看爸爸,眼底有些怯色,唐禹森說去吧,也給爸爸買一份,唐嫣這才蔫蔫地跟着姑姑和家樂走了。
看着唐嫣纖細的背影,唐父最為失落。他其實對媳婦沒啥看法,這幾年都過得好好的,兒子穩重顧家,她持家有道,也有自己的事業,而唐嫣聰明可愛,看着比老太婆帶的家樂還要乖巧幾分。在生兒子方面,他以為給點壓力她就會軟化,卻不料……本來好好的一家三口,現在說散就散,唐父不無自責。“你都沒挽回?”
“挽不回了。這段日子她承受的壓力太大,她早就萌生去意,再被老媽罵一罵……唉不說這些了,反正她的性格犟,決定的事就義無反顧……”
兒子分明在怪他們,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己。唐父別過臉,說不後悔是假的。“嫣嫣打算怎麽辦?”離了婚,老人家首先想到的是孫女的問題:“你工作那麽忙,誰帶她?”
“先看着辦吧。”反正唐嫣要上幼兒園,大不了他以後盡可能推掉應酬,早些下班。可這也不是長久的辦法,或許得請個鐘點工人。唐禹森閉上眼,覺得耳邊“嗡嗡嗡”的叫得厲害,想到接踵而來的壓力,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在。
唐母看了看兒子,又看向唐父,怕被罵,一直忍住沒開口,現在見他們都不吱聲,便再也禁不住要發表自己的意見:“禹森,按我說,最好是把嫣嫣轉回村裏的幼兒園,然後住在家裏由我們帶。”
唐父聽罷擡起頭,竟然投了贊成票:“這樣也比較好。”沒了媽媽照顧,孫女在自己眼皮下生活他才放心。
這當然是個辦法,但唐禹森卻不願意。“不行!嫣嫣現在升了大班,還有一年就讀小學。她因為媽媽離開的事已經很傷心,我不想再轉來轉去,又要她重新适應新的環境。”
唐父覺得也是道理,想了想又提議:“要不讓你媽搬進城裏跟你住,有人幫忙接送小孩,你會輕松很多。”
“那家樂怎麽辦?”唐母顯然不喜歡這個安排:“上次我不過走開兩個星期,家樂就生病了,況且我走了誰給你們做飯?”
“家裏不是還有我?”都是老太婆的錯,要是她不打打罵罵,媳婦會跑了嗎?現在後悔莫及了,她竟然還唧唧歪歪的,唐父便來氣了:“要是你真的不願意,我去!”
“你自己身體也不好,我都想讓你到醫院做個檢查,你還想去幫忙?”唐母難得大聲的跟丈夫叫板:“按我說,最好就是把嫣嫣接回來。小孩子哪有那麽多情緒,有家樂陪着,過幾天就能夠習慣了!”
唐禹森發現自己無法跟母親溝通,她想到的都是對自己有利的辦法,卻完全忽略了孩子的情況。他突然想起韓寶琦以前說過的一句話:孩子是他們的,除了他們,誰也沒有義務對你的孩子負責。所以這些年她照顧女兒雖然很累,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小姑養孩子都有人幫忙,她卻從沒埋怨過雙方的父母半句。她還說,即使把嫣嫣給奶奶或外婆帶,她也不放心。唐禹森閉了閉眼,只覺得現在滿心滿肺都是痛楚。不想再陷進回憶裏,他張開眼,拍了拍雙腿,故作輕松地道:“你們別擔心,我是嫣嫣的爸爸,她由我照顧就行了。”
“你一個人……”
“寶琦以前不也是這樣帶着她嗎?她行,我也行。”唐禹森對父親苦笑。
離婚的消息令唐家變得愁雲慘霧,落到韓家,同樣炸了窩。
“什麽?”此時韓老太正在教嘉嘉包餃子,聽到韓寶琦嗫嚅的聲音,眼睛瞪得比燈籠還要大,兇神惡煞地大聲喝道:“你要離婚?好端端的離什麽婚?你有膽再次一遍!”
“媽……”就猜到會是這種效果,韓寶琦悄悄把盆裏兩只挖餡料用的不鏽鋼勺子撈進手裏,往後退開了幾分,扯着嘴角說:“我不是想要離婚。我是……已經離了,前天辦的手續!”
手裏包好的餃子“噗”聲掉到桌子上,韓老太呆呆地看着女兒,驚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韓寶琦舉起勺子在她面前揮了揮,韓老太依然癡癡呆呆的沒半點反應,便有些無所适從。她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才趁着周日回來跟父母攤牌。她明知韓老太對唐禹森這個女婿一直非常滿意,平常就偏着他,卻想不到會是如此反應。“媽,他家要我做試管嬰兒生個兒子,可是我不想。你看看嘉嘉,我都怕了,所以……”韓寶琦心急火燎地解釋,卻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她跑過去抱住媽媽,再開口已哭腔:“媽,你別這樣子。我知道你會覺得很失望,但我是你女兒,你要與我同一陣線!”
自家女兒什麽脾氣最清楚,韓老太一把推開韓寶琦,粗着聲問:“禹森前兩天還四處找你,所以離婚是你的主意,對不對?”
“是,不過……”
“你怎麽身在福中不知福!”親家讓女兒生兒子的事,韓老太聽老伴提過。女兒不肯,她還有些許擔心,但見小兩口回來還是恩恩愛愛,她也放了心。直到女婿打了好幾次電話回來找老婆,韓老太隐約察覺出事了,卻沒料到會搞得那麽僵。老人家沒別的心願,就只望兒女有個好歸宿,一家人和和美美。唐禹森不像大女婿,他沒犯什麽大錯,女兒就這樣把他推開,韓老太不禁痛心疾首:“兒子你不想生可以別生,只要禹森跟你一條心就好。有什麽事不能坐下來慢慢談?非要離婚!離婚很好玩?你姐姐已經這樣了,你也來跟風湊熱鬧,是存心讓爸媽傷心難過嗎?”
“媽!可以過下去誰想去離婚?”別人不理解自己可以無視,連自家人也罵她,韓寶琦覺得很委屈:“他媽指着我罵,說不要一個生不出兒子的媳婦!從我嫁進唐家開始,她就不喜歡我。過去我可以忍,但是她打我!她算什麽東西?她又不是生我養我的人,她憑啥對我打打罵罵?你說唐禹森跟我一條心就好,問題在他是個最孝順的人,你認為他會忤逆父母嗎?媽,我是真的過不下去了,我好辛苦,都要得抑郁症了!”說到這,韓寶琦泣不成聲。
“作孽啊!作孽啊!”韓老太哭着推開椅子,腳步虛浮地沖向樓梯,嘴裏嚷着叫:“老伴……老伴,寶琦她說跟禹森離婚了,你說怎麽辦?怎麽辦……”
“媽……媽!”韓寶琦追過去,卻沒老媽跑得快。
二樓韓爸的房間裏,韓老太少見的哭得凄慘:“天啊!又是先斬後奏,怎麽我家的女兒都這樣,我受不了!受不了!”
“爸……”韓寶琦扶住門框,隔着淚簾與同樣紅了眼的韓爸相互對望。韓爸朝她搖搖頭,示意讓她回避。身後有雙手搭上她的肩膀,是姐姐。韓寶琦喉嚨一哽,哽咽着說:“姐,我不是存心讓爸媽難過的。只是這種備受壓力的日子,都快要把我逼瘋了。”
“我明白……”韓雪琦拍拍她,摟着她離開父親的房間。
長久以來都是孤身作戰,現在得到姐姐的安慰,韓寶琦又是一陣心酸:“姐,我不過想按自己的意願過日子,為什麽那麽難?”
“因為我們背負的責任太多,有兒女的,有父母的……我們不能不管他們。”
韓寶琦默。許多女人婚後生活都不如意,但為了責任,卻要忍受一輩子的不快樂。
“可即使為了責任,也不能一味的委屈自己!”韓雪琦笑了笑,不見了唐嫣,便猜到幾分:“嫣嫣跟爸爸了?”
“嗯。”女兒不能跟着自己,是韓寶琦心裏永遠的痛:“他說如果我要離婚,就不能要嫣嫣的撫養權。我考慮了幾天,最終還是決定了要離婚,我但求速戰速決,所以啥都沒跟他争,連他一分錢都沒要。”
“你傻呀。”韓雪琦心痛妹妹:“你以後怎麽辦?”
“我自己有些存款,而且還有工作。等我安定下來,我會想辦法補償嫣嫣的。”
有很多東西是無法補償的,不過韓雪琦不想潑她冷水。或許女人就應該自私些,嘆。“這樣也好,你還那麽年輕,帶着孩子不方便。那你打算搬回來住嗎?”
韓寶琦扭着手指,搖頭:“不了,我的工作都在城裏,不方便。”
韓雪琦想了想,急步走進房間 ,一會她回來,手裏多了串鑰匙:“先住我那裏吧,反正我也少回去。至于媽,她一直把禹森當親兒子般疼着,現在一時間肯定無法接受,等她想開了就好。你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家人永遠是家人,斷不會把你往外推的。”
“姐……”在這世上,還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最好,韓寶琦的心頓時踏實多了。
☆、54
搬家是項技術活,尤其是搬離一個住了六年的地方,而且還得分清楚,哪些東西是自己的,哪些不該拿走。
衣櫃裏屬于她的衣服已經清理得差不多,梳妝桌上的護膚品掃空了,孩子房的電腦也在快馬加鞭地拷着數據。
還好挑了個無人的時候回來。韓寶琦坐在一個行李箱上,望着熟悉的房間,想到以後将跟這個地方一刀兩段,竟是有些許茫然。
屋外有人敲門,是久等不見她出來的池唐。她起身把行李箱拖至門口,回到孩子房,把插在電腦裏的U盤取走,離開之際,突然想到了什麽,又截反房間拿出一張紙和筆,“唰唰唰”地寫了滿滿的一頁,主要是交待了些唐嫣的日常生活細節,還有一些生病應急措施。走出飯廳,把紙連着這房子的鑰匙放在餐桌上。
別了,我曾經的家,有生之年,或許都不會再來。她最後一次環視了室內,在确定沒啥東西遺留,才拿起地上的行李袋走出門口。出租車在小區門口等着,經過警衛室時,那保安大哥還跟她打招呼:“唐太太,出遠門嗎?”
韓寶琦朝他笑了笑,并沒回話,上了車,覺得脊骨間以前剖腹生嫣嫣時打麻醉的地方又扯着痛。她挪動屁股,換了好幾個坐姿,依然不見舒坦。
這麽大動作,池唐沒辦法忽視,他稍稍皺了眉頭問:“什麽事?”
韓寶琦不能跟他解釋自己為什麽腰痛,只好僵着身體不再亂動,強笑着搖搖頭:“沒事。”
出租車到達姐姐住的小區,又是一番折騰才把所有行李搬上樓。
韓寶琦人不舒服,只好早早催他走:“今天謝謝你的幫忙,我現在要收拾一下,就不好再留你了,改天再請你吃飯。”
坐在沙發上歇息的池唐氣還沒喘順過來,就這樣被下逐客令,臉色不禁有些陰冷:“你這女人,過河抽橋!”
“不是……”實在是她現在狀态不佳,韓寶琦賠着笑把黑了臉的池唐送出門口,關上門,偌大的屋內只剩下她一個。
這些天一直睡不好,現在腰又痛,韓寶琦按下風扇開關,撲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就睡着了。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直到傍晚時分才醒來。從沙發上爬起身,才發現渾身都因為太熱而濕透了。腰并未因為睡過一覺而好轉,眼前白花花一片,喉嚨像被火燒似的,鼻子堵得呼吸都困難。
最艱難的時候都沒病倒,想不到一切塵埃落定後,她卻被熱傷風了。老天是不是要懲罰她?
韓寶琦抓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看,快六點了。本來打算去趟幼兒園,卻錯過了時間,現在小朋友怕已經被接走了。她頹然地倒回沙發上,疲累地閉上眼。
這個點數,幼兒園裏的人早就走光了,但門衛室裏,還坐着一個小朋友。她垂着頭,雙腳無意識地互踢着。早上爸爸送她來幼兒園時,答應了會早點來接她放學,但他食言了。
一滴眼淚掉在深藍色的校服短褲上,很快滲進柔軟的布料裏。上半身仍然穿着配套的天藍色短袖衣服,整天沒換,濕了好幾遍。下午老師問她為什麽書包裏上周五換出來的衣服沒拿去洗,搞得一股味兒,今天又忘記放新的替換衣服,是不是媽媽偷懶。唐嫣當場就哭了,老師一定不知道,媽媽已經走了。爸爸總是忘東忘西,早上出門時差點連書包都忘記拿。
“嫣嫣,你餓不餓?”幼兒園的保安勇叔叔走過來問,唐嫣抿着嘴唇沒說話。
見小朋友一副悶悶不樂的神情,勇叔叔搖搖頭,卻是愛莫能助。扭開收音機,一邊聽武俠故事節目一邊吃盒飯。故事聽了一半,街外終于傳來急速的腳步聲,窗前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線,那人抓住不鏽鋼防盜網,氣喘呼呼地說:“你好,我來接大二班的唐嫣。”
“唉,終于來了!”勇叔叔松了口氣,繞到保安室外的大門口開了一扇小門。“在裏面。”
唐禹森走進園內,順着保安的目光看到保安室裏的女兒。明明聽到他來了,她卻始終低着頭一言不發,肯定在生氣。唐禹森輕步走進去,蹲下,小聲說:“嫣嫣,爸爸來接你了。”
眼淚再次滴在深藍色的布料上,唐嫣擡起頭,已是淚流滿臉:“嗚……爸爸,你怎麽那麽遲?”
“開會晚了。”
“你答應會早點來的!”
“對不起,是爸爸錯……”幼兒園四點九到五點九接放學,這個鐘數對于上班一族來說真不好掌握,更何況公司不定時會有突發情況。唐禹森暗暗嘆氣,彎身把小朋友抱起,再拎起小書包,轉身走出保安室。
“麻煩刷卡。”唐禹森行至門口,保安勇叔叔冷不防把他叫住。
“呃?”剛才急着下車,哪裏記得帶那玩意。唐禹森摸摸衣兜,抱歉地說:“忘記帶了。”
“接小朋友一定要刷卡!”勇叔叔上下打量着他,眼底有疑惑:“唐嫣一直由她媽媽接送,我看着你挺臉生的,你又不帶卡,我不知道該不該放你走。”
唐禹森心急地解釋:“我是她爸爸,上周都是我接送的,你沒看到嗎?”
“平常那麽多人我怎麽能注意到?”被質疑了,勇叔叔很不高興。他拍了拍唐嫣:“這是你爸爸?”
唐嫣愣愣地點頭。
勇叔叔這才揮揮手:“那好吧,只此一次,以後請記得帶卡。你知道,我們這麽嚴謹也是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還有,請務必要準時來接孩子,你知道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裏,她會很不安的!”
“好好,我知道,謝謝你。”被莫名其妙地訓了一頓,還不得反駁。故父女倆走出巷口時,臉上都有些讪讪。
回到車裏,唐禹森看看車頭屏幕上顯示的時間,都快七點了。要去買菜做飯嗎?想想就很洩氣。“嫣嫣,你晚上想吃什麽?”
坐後排安全小座椅上的唐嫣茫然的擡起臉:“我不知道。”
“要不我們去吃PIZZA吧,你喜歡的?”他工作了一天都累攤了,再也沒精力花那麽多心思。
唐嫣當然沒意見,當車要開出時,她又突然叫:“爸,你忘記給我扣安全帶。”
“算了,不用扣了。”懶得停車,唐禹森用左手支着頭,單手操控着方向盤。前方綠燈只剩五秒,偏生前面的車走得慢吞吞的。他用力按下喇叭,并加了速。可是那輛車卻在黃燈亮起時突然停了下來,他不得不跟着匆匆踩下剎車。
車剎住了,可是小朋友剎不住,直直撞到前面的駕駛座。
“嗚……”
聽到響聲,唐禹森匆匆下車打開後排車門,把唐嫣抱回原位。檢查了一下,還好只是額頭紅了些,撞得不算厲害。
“爸爸你怎麽開車的!”
“對不起,唉……”
“安全帶都不幫我扣!”
“是是,是我錯!”
以往這項工作都是韓寶琦擔任的,唐禹森想,他真是一個不合格的爸爸。給唐嫣扣好安全帶後,重新坐回駕駛室,他看着外面的車水馬龍,突然就心煩意亂。
街道兩旁的路燈已經亮了,迎着暮色顯得特別寥落和冷清,就像他的心情。最近他的心境産生了很大的變化,他一向自诩冷靜,現在小小事就煩躁不堪。他知道,是因為家裏少了那個等他回去的人。他想念她賊賊的笑容,想念她的強辭奪理,還有抱起來有點肉肉的身體。他到底做了些什麽?好端端的一個家,突然就沒了。
“爸爸,走啦!”
一句童話提醒了他,原來已轉了綠燈,後方一片響亮的催促聲。唐禹森迅速放下手剎掣,踩油前行。
心情不好,食欲自是不佳。大多數時候,唐禹森只是看着女兒吃。兩塊PIZZA,一杯汽水,兩個冰淇淋球,小朋友吃得香香的,他終于有些安慰。
結帳後他們去了趟超市,買了些小蛋糕當早餐,唐嫣在玩具區流連了片刻,最後挑了套過家家走。其實當個合格的爸爸也不難,他想自己慢慢會适應,會做得更好。
驅車回家,小朋友脫掉鞋馬上捧着新歡沖向客廳。他笑了笑,把脫下來的鞋拎起,拉開鞋櫃門要放進去。可是才彎腰,他的笑容便凝結在空了大半的櫃內。
他扔下鞋子沖進房間,趟開衣櫃門。以前滿滿的一櫃子衣服,現在只零落地挂着他的襯衫和褲子。她回來把衣物清空了……
最後一線希望也斷掉,他軟軟靠在衣櫃上,一股涼意從腳板直往身上蹿。什麽叫傷心?傷心就是你在乎的女人悄然無聲地把屬于她的東西從你的視線底下搬走,你以後再也看不到任何與她有關的東西,她連睹物思人這項權利都剝奪了。
唐禹森從褲兜裏翻出電話,撥了她的號。電話響了很久,卻一直沒人接。他連撥了幾遍,永遠只有那冷硬的機械女聲。
“為什麽?你就這樣恨我?”他咬着牙摔掉手機,腳步淩亂地走出房間。本想沖出家門,但經過客廳才發現唐嫣在安靜地玩着過家家。心裏難受,卻連賣醉的機會都沒有。他按着胸口,閉上眼緩緩在餐椅坐下。手平放在餐桌上,不料踫到一堆冷硬的東西。他張開雙眸,看到她的鑰匙。桌上還有一張紙,寫滿了有關女兒的一切。
她惦念着的,只有女兒,他已被摒棄出她的生命之外了嗎?這一刻,真的百般滋味在心頭。
☆、55
韓寶琦的熱傷風比預期中要嚴重,本來以為卧床兩天就沒事,到第三天,卻是高燒不退。她躺在床上,身上一陣熱一陣冷,最後連意識都變得模糊,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死人似的。
她從小是個健康寶寶,一年難得的發燒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