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春節是歡樂的節日,可是這個年,唐禹森卻過得特別郁悶。大抵是怕他去跟韓寶琦見面,唐母就像只護子的鷹,鎮日盯着他。今天讓他當車夫,明天叫他做跑腿,要麽就幫忙招待來拜年的親朋戚友,就連上個廁所,也要問長問短。反正連着幾天,唐禹森完全抽不出空來,每日不是因為這就是因為那被絆住,比上班還要累。

當然唐禹森這般合作并非因為妥協,而是他出差了那麽長時間沒在家,心裏對父母多少有些歉疚,所以才暫時順了她意。不過到年初五早上,天還沒亮他就駕車出了去。

韓家老太最信奉神佛,每年初五必會到M市鄉火最鼎盛的寶林寺拜神,風雨不改。往年兩對小夫妻會輪着請父母早上先飲茶,然後才出發,中午拜完神就到寺裏的齋堂吃飯。然而昨天他問韓寶琦今年是否按舊例,得到的答案是老太說不想去了。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老太只是不想女兒太辛苦,所以才打消去拜神的念頭。只因那寶林寺建在山上,得登一千多個臺階到山頂的大雄寶殿才顯神心。今年家裏少了兩個主力,老人擔心萬一自己氣喘腳軟或小朋友走累了吵着要抱,只會添麻煩。

姐妹倆哪有不懂老人家的心思,只是她們一再保證沒問題,老太仍是固執地不肯去,最好只好作罷。

唐禹森聽完她喃喃的解釋後無聲地挂了線,他先打電話到齋堂訂了位,然後今天又起了個大清早去相熟的酒樓占了一桌,這才給睡夢中的韓寶琦打電話,讓她叫上全家過來飲茶,吃過東西就去寶林寺。雖然關系已經不同,這樣做有些一廂情願,但他仍然希望能盡份孝心。

電話挂斷,韓寶琦懵懵的尤在夢中,昨天跟他說這些,可不是暗示讓他去做些什麽,怎麽他還是跟以往那樣熱心?而且最重要一點是,即使她願意接受他的好意,老太也不一定會領情。猶豫了一陣,韓寶琦給住在隔壁房的姐姐打電話。

姐妹倆在床上聊了五分鐘,最後雪琦先起床。不知她跟老太說了啥,反正半小時後合家人吵吵嚷嚷的出門了。

到達酒樓,老太看見唐禹森,根本沒給好臉色。唐禹森讪讪地笑着給太座大人奉上茶,又來來回回的去張羅着拿點心。

“禹森,我們來了這麽久你都沒停過,坐下來吃點東西吧。”在老太面前韓寶琦不敢多半句,姐姐雪琦卻心細如塵。

“呵呵,我……剛才吃過了。”前岳母板着大便臉,她沒開口,自己怎敢坐?“岳母如果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到外面等。”

原來人可以厚顏至此,好一招以退為進,韓寶琦不禁對唐禹森另眼相看。

唐禹森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轉身就要走,唐嫣好不容易跟爸爸在一起,當然不舍:“爸爸,你要去哪兒?”

“爸爸到外面等。”唐禹森臉上不見委屈,對女兒依舊笑得燦爛。

“可是……爸爸別走。”

眼見唐嫣扁了嘴,老太終于忍不住,粗聲粗氣地道:“嫣嫣都留你了,你就忍心讓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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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險小人得逞了,韓寶琦挑挑眉,很淡定地往嘴裏塞了一塊馬拉糕。

唐禹森得到岳母的挽留,暗暗松了口氣,笑吟吟地在韓寶琦身邊坐下。往外看去,韓爸朝他使了個眼色,唐禹森會意,拿起筷子夾了塊老太最愛的紫米糕送到她碗裏。老太冷哼了聲,依然愛理不理,但卻夾起那塊紫米糕吃了。

韓寶琦偏過頭斜了他一眼,唐禹森悄悄抓起她放在大腿上的手,緊了緊,臉上始終挂着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一小時後,飲完茶,女人們慣例要去趟廁所。韓寶琦等唐嫣小解完畢讓姐姐帶走,自己則對着鏡子整理頭發。身後老太從格間出來,走到她身邊洗手并小聲問:“你和禹森到底是怎麽了?”

韓寶琦用手接了少許水,把耳邊一縷不聽話老翹起的頭發打濕,一邊弄一邊不經意地答:“什麽怎麽了?”

“你又是這樣跟我打哈哈!”韓老太怒:“是誰對我說,沒有跟他複合,又不會再進唐家門的!”

“是沒有呀。”韓寶琦一顆心思都在頭發上。這咋那麽頑固?打濕了拉完又拉還是翹起?韓寶琦擺弄了輪後對着鏡裏的自己看了會,強迫症發作愣是覺得那縷卷毛很礙眼,于是又舉起手繼續搗鼓。

被這樣忽視韓老太就來火了。“你正經點!”韓老太拍下韓寶琦舉起的雙手,要她認真對待問題:“你如果真沒心跟他複合,幹嘛又讓他請我們喝茶,還陪我們去寶林寺?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

把老娘惹毛了沒好果子吃,韓寶琦終于停下手裏的動作,扭過頭想了想,語重深長地說:“媽,我是真的沒跟他複合。他要請飲茶,又陪我們去寶林寺,是因為他真把你和爸當父母來看待。他了解你每年不拜過神整年都不舒服,又明白你怕我和姐辛苦,才明知道不待見還自動送上門,他是疼你啊!”

女兒這番話直接甜進老太心裏,唐禹森是什麽人,平常對老人啥心思,是有目共睹的。不過現在他又不是自己的誰,所以老太只好紅着臉啐了口:“啐!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打什麽主意?”

所以唐禹森那種人是很難讓老人家真的生氣,因為他單是孝順已經拿滿分。韓寶琦撇撇嘴,順着老太的意思接着道:“這個當然不用明說。他現在想把我追回去,肯定得使出渾身解數!”

看她那得意樣,韓老太咬牙:“你這丫,很享受是不是?那你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那要看他的表現!”韓寶琦低頭,挑了挑指甲。

“看他表現?那等你接受還不是要進他家門?”

韓寶琦翻眼:“誰說結婚是兩個人最後的結果!沒有了那紙婚書,女人可以省掉很多功夫。不用侍奉公婆,不用像個仆人似的照顧家庭……”

聽這言論,是不打算再結婚了?韓老太驚得瞪大了眼,語調也不由得高昂起來:“你說啥?”

“哎呀媽,你別這樣,這裏是公衆場合,會吓着別人啦。”韓寶琦沒事似的,抱住老太的肩膀輕輕地晃,溫言細語地勸:“媽,你不用擔心我。唐禹森他不是不好,我也不否認還在乎他,但他母真的讓人受不了,所以暫時來講,我真的沒打算什麽,随緣吧。他自己也說過,一天沒搞定他媽,就沒有資格對我提複合兩個字。”

“那就是耗着?”

“有什麽問題?合則來,不合則散,還沒有任何法律上的約束,多好!”韓寶琦笑:“其實我自己現在對婚姻都看得很淡了,你看姐和我,都在婚姻裏翻了個大筋鬥,但幸運的是,我們挺過來。我覺得現在我們的生活都挺好的,有愛我們的父母,有孩子,有自己的事業,我很滿足了。”

“不行不行……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哎呀我不聽,我要跟你爸說去!”韓老太猛搖手,然後推開她匆匆走出廁所。

韓寶琦嘆了口氣,要說服老人家接受她這種觀念的确很難。轉過頭來看到鏡子裏那縷翹起的頭發,伸手執起往下一拉,頭發變直了,可是一旦松手又會彈回原樣。算了,人不能太固執,既然無法改變,就試着放棄吧。

那天去到寶林寺,韓老太在大雄寶殿裏跪了有快半小時,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在求什麽,直把韓爸等得沒了耐性。

吃過齋菜後,韓家人打道回府,唐禹森則把唐嫣帶回唐家。

見到心心念念的孫女,最高興的莫過于唐父,抱住小寶貝笑得合不攏嘴,給了她一個特厚的紅包,然後說帶她去買煙花,眨眨眼就不見人了。

老伴不在,唐母終于有機會審兒子,趁他上廁所之際,在門口把他逮住質問:“你是不是去找那個女人?”

唐禹森抓抓頭發:“媽,我不去找她怎麽接嫣嫣回來?”

“接個人需要用上大半天時間嗎?說!你們都去了哪?”年初五,韓家去寶林寺唐母是知道的,因為往年,親家去完寶林寺,就會順道來沒隔多遠的唐家來拜年。大清早就不見人,兒子肯定去了那邊讨好賣乖。想到這唐母就抓狂,她生的兒子,幹嘛要去讨好不相幹的人?

“媽,我是大人,不是小孩子,去哪兒不用向你報告行蹤!”

“可是你去見她就是不行!”

“唉,我不想跟你說話!”唐禹森已經耐性盡失,甩開老母的手進了廁所。

兒子不鳥自己,唐母也不怕新年晦氣,張開嘴就大哭:“養兒子,養個不孝子來忤逆自己!”

廁所裏的唐禹森聽到哭鬧聲,頓時連尿都憋得出不來,他拉開門走出來大聲道:“媽,你瘋夠了沒?”

兒子竟然罵自己,唐母用雙手猛捶自己的胸口,哭着大吼:“讓我死吧,死了就幹淨!死了就不再讨人厭!”

“媽,你這是幹嘛了?”聽到哭聲從樓上奔下來的唐寧被老母這舉動吓得花容失色,連忙沖過去抓住老母的手,不讓她殘害自己。

“讓我去死!讓我去死好了!”雙手被制住,唐母改用頭去撞牆,誓死不罷休。

唐禹森對老母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已經很厭倦,握緊拳頭,無力地說:“媽,有一天你會讓我連這個家都不想回來。”說完他垂頭喪氣走了出去,徒留哭絕了氣的唐母,和一臉菜色的唐寧。

86

當天晚上,唐母就絕食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任人怎麽拍門怎麽哄都不開門。唐禹森送走唐嫣回來,客廳裏只剩唐寧獨個兒坐着,屋內明明布置得充滿喜慶,卻一室慘白。

唐禹森走到妹妹對面坐下,扔下車匙,把自己埋進沙發裏,揉着額角問,“媽還是沒出來吃東西,”

“嗯。”正月頭,老母鬧了這一出,誰的心情都好不起來,就連平時話少的老公也讪讪地說晦氣,唐寧覺得丢面,說起話來少不免帶着怨氣:“哥,你不應該這樣跟老媽說話的。”

唐禹森不吭聲,把頭枕在沙發背靠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他沒覺得自己有錯,現在卻如啞巴吃了黃蓮。他開始體會到,當初寶琦受到委屈時那種無奈與辛酸,不同的是她能撒手離去,他卻不行。

老哥沒反應,唐寧便又問:“哥,你真決定要和她複合啊?”那個“她”,自然是指韓寶琦。對于這位前嫂子,唐寧說不上讨厭,甚至有點同情她。但同情歸同情,要是這個人令到家宅不寧,她無論怎樣也喜歡不來。

妹妹極少就自己的婚姻發表意見,唐禹森看了她一眼,微微的“嗯”了聲。

唐寧微擰眉,有些嚴肅地說:“哥,其實我沒有資格去要求你跟誰在一起,不過……你也看到媽的态度,她不同意,你對着幹,最終只會兩敗俱傷。”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樣做?”唐禹森的眼睛閃了閃,擡起頭凝視着這個妹妹。

“其實……就算你真的勉強和她複合,但媽不點頭,你們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倒不如……”

唐寧的話沒再說下去,但唐禹森卻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什麽時候開始,這個自己從小就疼着的妹妹,沒有了是非黑白之分?老母這般無理取鬧,只會越來越令人厭煩。他以為妹妹會體諒自己,進而多些開解母親,不料,她原來是勸自己退讓。一味的退讓,就能解決問題嗎?

看着老哥臉色愈發深沉,唐寧便知道他不喜歡聽自己的話。不過忠言必定逆耳,就連父親那麽強勢,尚且無法改變老母的看法,哥哥這般抗衡,只會令一家人的關系越來越惡劣。“哥,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要是老媽有個好歹,即使你真的如願以償也不會安樂。所以,你還是先順了她意吧。”說完也不理會唐禹森有沒有回應,起身匆匆走開。

唐禹森瞪着空蕩蕩的客廳,好半天腦袋都是沉沉實實的。

如唐寧所料,唐母的絕食行動到第二天依然繼續。她沒有鬧,就是整天關在房裏不出來。銀行年初六開門,唐寧早去了上班,家裏只剩兩個大男人。唐父對老太婆這行徑抱冷眼旁觀态度,唐禹森則沉默。明知老母這是苦肉計,他不想就此妥協。

到第三天早上,唐母暈倒在浴室裏。在去醫院的途中,唐寧徹底哭了:“哥,這下你滿意了吧?”

滿意?看着病房裏躺着的老人,唐禹森變得更沉默。

相對于唐家的冷清,韓家就熱鬧溫暖得多。今天拖家帶口去某個親戚家拜年,明天誰誰又來談訪,整日除了吃還是吃,要麽搓麻将,要麽圍桌開牌局,節目豐富多采。

正月初十,村裏有一年一度的廟會,那天晚上村道上擺圍餐,足有一千多桌,各家各戶趁此機會大宴親朋,甚是熱鬧。

早在年初八報餐的時候,韓老太就問韓寶琦那天要不要叫唐禹森來。年初五去寶林寺他都記得,韓寶琦想,那厚臉皮的家夥應該會不請自來。只是等了很多日,唐禹森就像人間蒸發似的,不但沒找上門,連電話也沒一個,韓寶琦不免奇怪。

抵不過老太的連連追問,韓寶琦終于在年初十早上撥通了他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聽,屬于他那種不溫不火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韓寶琦理解,通常他不方便講私人電話時,就是這種冷淡疏遠的調調。

“很忙嗎?這麽快就上班了?”為了讓外地工人回老家能逗留長些日子,M市許多大工廠上班時間比較遲,韓寶琦記得,他的公司一般年這個時候開工。

“沒有。”唐禹森淡淡地回答。

“哦。”既然不是上班,幹嘛說話那麽正經?韓寶琦撇撇嘴,又故作輕松地問:“那個……今天初十,我媽問你……今晚廟會來不來吃飯?”離婚以後,她鮮少主動提出邀請,要不是老太不斷唠叨,她才不打這個電話,哼!

“不了。”唐禹森輕輕嘆了口氣,突然轉了話題:“寶琦,我媽……住醫院了。”

韓寶琦呆了呆:“什麽時候的事?沒大礙吧?”

“沒,明天可以出院了。”

怪不得他這些日子一個電話都沒,韓寶琦想問用不用她去探望一下,不過估計韓母不會歡迎見到自己,于是暗暗深呼吸,說:“要不要送嫣嫣去探望一下?”

“不用了,嫣嫣小,來醫院不好,等出院了我再去接吧。寶琦……”唐禹森喚了她一聲,多希望能把心裏的委屈盡吐一空,可是不行,他不想破壞好不容易得來的友好關系,更不想她擔心退縮。苦苦壓抑,最終只輕輕吐出四個字:“我想你了。”

“啐。”韓寶琦耳根一熱,語氣雖然有些不屑,但嘴角卻漾了開來,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好照顧你媽吧。”

“嗯。”不想這麽快挂電話,但病房裏母親又在叫他,唐禹森只好匆匆斷了線,回去繼續侍候。

第二天辦好出院手續回家,唐禹森便匆匆趕去公司。其實昨天就應該正式上班了,不過因為老母生病,他不得不請假。剛開年應酬飯局特別多,中午吃過一頓,到晚上又有。快下班的時候,唐禹森剛想給家裏打電話說不回去吃飯,唐母的電話就到了,說又見頭暈,讓唐禹森盡早回家去。

現在他都成了罪人,唐禹森只好推掉應酬,早早歸家侍候太上王。

有一必有二,如是這般過了一個月,唐母每天的借口均層出不窮,除了有幾次跟大老板或重要客戶吃飯實在推不掉,唐禹森都聽話的當個乖兒子。不過随着工作開始繁忙,唐禹森歸家的次數便漸漸減少,後來還幹脆又搬回城裏去住。

得想個辦法,總不能老用生病的借口!身體已經恢複的唐母咬咬牙,豎起床板苦思了幾日幾夜,終于想出了個好主意,便在一個周末的早上把兒子召了回來。

“又哪裏不舒服?”周末,以為可以晚起,卻被老母一個電話匆匆叫回來。昨晚加班深夜才下班,根本沒睡夠,唐禹森直打哈欠。

大清早就說她身體有問題,唐母老大不高興:“我哪有說自己不舒服?”

電話裏她的語氣焦急萬分,不知情的還以為鬧出人命,害他連臉都沒洗就出門。見了面發現她臉色紅潤,的确不像不舒服,唐禹森嘆氣:“那你這麽急叫我回來幹嘛?”

看到兒子一副睡眠不足的憔悴模樣,唐母只當昨晚他又跟那死女人鬼混去了,頓時恨得牙癢癢的,于是把心一橫,直接把自己的決定說出來:“禹森,我想你搬回來家裏住!”

“呃?”唐禹森打了半個的哈欠硬生生被老母這句話給收住。他從結婚到現在在城裏住了六年多,好好的幹嘛要搬回來?唐禹森合上嘴,挪了挪屁股,把人坐正,凝着臉問:“為什麽?”

“理由多着啦!”唐母扳開手指頭一個一個數:“其實我這不是臨時起意,你離婚後我已經讓你搬回來住,不過你說嫣嫣要去幼兒園不方便。好了,嫣嫣現在都直接由她媽帶,你也樂得輕松。”

因為這個月唐禹森每天晚上都往老家跑,所以唐嫣開學後索性繼續跟着媽媽住。唐母之前還有意見,不過現在這個卻成為攥住兒子一個重要的理由,所以唐母也不介紹提起那個人。

“再有你爸的身體不太好,你住家裏方便照顧。最後……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唐母頓了頓,偷偷瞄了兒子一眼,神色變得有些閃縮,卻梗着脖子理所當然地說:“寧寧她想買房子搬出去住,但錢又不夠,我就想,把你們現在住的那個套間給了她,然後這幢房子也該轉到你的名下。”

四層高的房子戶主依然寫着唐父的名字,問題前兩年重建時,由唐禹森掏了大半的錢。當然,他有能力,可以不計較這些。

“讓寧寧搬去城裏住其實我也不放心,不過啦,女兒嫁出去了還一直住在娘家,說出去始終不太好。況且家樂今年九月就升讀小學了,我記得那套房子帶了一個學位,剛好讓給家樂。村裏那所小學雖然也是新建,但畢竟城裏的師資要好很多……”

唐禹森看着老母一開一合的嘴,眼底的寒氣越來越濃。家樂要讀書,難道唐嫣就不用嗎?唐禹森一直以為自己心态擺得很正,可是現在老母偏心至此,頓時就不平衡:“媽,你有沒有想過,家樂要了那個學位,那嫣嫣呢?”

87

冷不防被兒子揪着這點質問,唐母頓時心虛,氣勢也弱了幾分,“禹森,你賺的錢比寧寧多,相對要給嫣嫣找好一點的學校也較妹妹容易,所以……你就當幫幫小妹吧。”

唐禹森鐵青着臉,眼睛半垂,定定的盯着地上一點,嘴唇抿得緊緊的,一聲不吭。

兒子沒發作,唐母輕籲了口氣,繼續苦口婆心的勸,“上周寧寧跟我說,發現陸林最近有些異常。一周才回來兩天,卻總拈着手機跟人發短信,後來偷偷一查,對方好像是他公司的女同事,而且他們聊天的內容還挺親密。寧寧當場就發飙,兩夫妻因此吵了一場,最後陸林指天發誓會跟那個狐貍精一刀兩斷才平息了事。不過為免夜長夢多,我就讓她勸陸林回來M市發展,守在身邊比較安全。但你知道陸林這人,錢賺得不算多偏偏很要強,這幾年要不是因為他在外工作,根本不會同意讓寧寧住在娘家。過年那段時間你也看到,親戚來了他都不願下來幫忙招呼一下,無非就是覺得自己一個外姓男人住在這個家擡不起頭做人嗎?所以……”

所以為了妹妹的幸福妹夫的尊嚴,當哥哥的就得一再退讓了?陸林那麽自大差勁,老母當寶,偏偏寶琦委曲求全好幾年,卻入不了媽媽眼。以前寶琦說老母偏心,唐禹森還怪她小氣,當真正感受到那切膚之痛,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傻得可憐。其實他也沒打算在那套房子長住,只是被迫和自願,真是兩碼子的事。不想再聽任何解釋,唐禹森冷幽幽地說:“好了,都聽你的吧。”這世上只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才有說事權,房子是父母的,他們要怎樣處置當兒子的能有什麽意見?

得到兒子的首肯,唐母樂滋滋地上樓去叫小外孫起床。唐禹森伸展雙腿,無力地攤在沙發上,對着半空發呆。“噠噠噠”的聲音從遠至近飄來,接着對面的搖椅晃了晃,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聲響起,一人落坐。

唐禹森把目光收回,看向對面的人,讪讪地叫了聲“爸”。

唐父點點頭,搖椅“嘎吱嘎吱”的前後搖動,好半天他才問:“你媽都跟你說了?”

唐禹森不由怔了一下,接着神色一黯,輕輕發了個音:“嗯。”這事父親肯定知道,不然老母哪有這個膽量?失望,他以為父親是公正的。

察覺到兒子的不悅,唐父微微閉下眼睛,撫着胸口長出了一口氣:“禹森,爸爸知道你心裏有怨。”

被猜中心事,唐禹森臉色更難看。

“不過,你要知道,你和寧寧都是我們的孩子。手背是肉,手掌也是肉,當父母的想每個孩子都好好的,所以難免會偏向有困難的一方。”說到這,唐父睜開眼,蒼涼一笑:“爸爸老了,沒辦法再替你們張羅什麽,你是個有本事的孩子,你就當幫父母一個忙吧。”唐父年輕時胸懷大志,做生意小有成就,一家子的生活過得還算富足。也是那時,唐家才買了唐禹森正在住的那套小套間。本來打算遲兩年再購入一套,兄妹倆人人有份,可惜好景不長,在唐禹森大學畢業那年,唐父的生意賠了大錢,家裏幾乎被掏空,唐父幾經掙紮最後仍是無法翻身,就連老宅重建,也得靠着兒子才能實現。老太婆提出把小套間給女兒時,唐父開始也不同意,覺得對兒子不公平。他不想承認自己無能,但确實女兒出嫁時,家裏什麽也沒有給她。作為父親,他對女兒也虧欠太多。

父親的遺憾,唐禹森豈有不知。想想從小到大,父親對自己的有求必應和适心教導,唐禹森的心情便慢慢平複。走去廚房,給父親泡了杯茶,回來遞給他,在他身邊坐下,故意不談剛才的話題,關切地問:“你最近身體有好一點沒?”

“哪有什麽事?是你媽大驚小怪!爸身體好得很,再活個二三十年都沒問題!”兒子孝順,唐父也安心地笑了,他捧着茶杯往後一靠,又輕輕地搖着椅子,悠悠地開口:“你現在跟寶琦是怎樣了?”

“啊?”父親竟然跟自己談這個,唐禹森愕了愕,淡淡地回答:“沒有怎麽樣。”

唐父嘆氣:“你媽這種人,完全不講道理的,難為你們了。”

幸好還有人諒解,唐禹森頓時覺得心裏有股暖流注入,唇角微微漾開。

“不過你媽一天不同意,你跟寶琦都沒可能複合。”

話鋒一轉,又換來這句,唐禹森唇角的微笑變得有些發苦:“我要複合人家還不願意呢。”

唐父看着兒子那頹敗的樣子,不知說什麽才好。他微垂下頭,呆呆地盯着茶杯裏白煙袅袅,有些恍惚,片刻才忽地輕聲道:“禹森,你媽書讀得少,有時候很蠻橫又不可理喻,但……她終究是你的媽媽。”就像她終究是自己的老婆,既粗鄙又沒內涵,自己也忍了幾十年。“父母是不可選擇的,兒女也是,好與不好,都是一輩子的血脈關系,割也割不掉。答應我,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棄她不顧。”

那麽凝重的語氣,教唐禹森想忽略也不行。他緩緩擡起頭,迎着父親懇求的目光,對望半晌,最終點了點頭:“我會有分寸。”

唐父松了口氣:“這樣我就放心了。”

唐禹森垂下眼簾,想了想,說:“爸,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花了一整個星期收拾,唐禹森在下一個周末打包了幾大箱衣物搬了回老家,鑰匙一上繳,就此跟那套房子講再見。

“媽,哥是不是不高興了?”私底下,唐寧悄悄問老母。

唐母擺擺手:“別擔心,你哥既然同意就肯定沒事。”

“哦。”要了老哥住的那套房子,唐寧心裏頗忐忑,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終于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多年的心願得以實現,唐寧頓時心情大好:“媽,那套房子,我想裝修一下。”

“啊?可是現在的裝修都不算舊。你不是說陸林想回來做生意?你把存款拿來裝修,還有錢開公司嗎?”

“媽,我這不是想你幫我一下嘛。”唐寧抱住老母的手臂撒嬌。

“我能怎麽幫你?”這個家能拿出錢的,就只剩一個人。因為這事已經把兒子得罪透了,唐母頓時沉了臉,不過始終不敵女兒的哀求,只好免為其難的說:“我幫你問問你哥吧。”

“謝謝媽!”唐寧重重的親了唐母一口,笑着道:“我明天約了設計師去看房子,媽你跟我一起去,給我意見好不好?”

母女倆躲在廚房裏絮絮算計着,捧着水杯站在門口的唐禹森在聽到她們那番對話後剎住了腳步,他轉身把杯子随手放在餐桌上,然後回房間給韓寶琦打電話。

第二天唐母偕同唐寧一家三口去城裏去,他們前腳才走,唐禹森後腳也駕車去接韓家接人。

“你不是才搬回家去?幹嘛這麽快急着買房子?”在東山上築的示範單位內,韓寶琦好奇地問。

“嫣嫣不是要升讀小學了嗎?現在買了,好讓她九月進東山小學。”搬回家住的事唐禹森有跟韓寶琦提,但關于原來給唐嫣預留的學位給了家樂,他沒說。家裏那麽多糟心事,他根本不想讓韓寶琦知道太多,免得她難受。自己的女兒,有他們兩個疼就夠了。

“可是,你以前不是說沒錢,要過兩三年才買的嗎?诶,嫣嫣,不許亂搞人家的東西哦。”小朋友沖進卧室,對裏面的擺件甚是好奇。韓寶琦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這邊吆喝,站在旁邊的雪琦和嘉嘉馬上跟了進去,也免得偷聽了人家的八卦。

“有姐看着,不用擔心啦。”唐禹森索性拉着她走出客廳外面的大陽臺,指了指外面:“你看,這個戶型的景觀非常好,坐北向南,陽臺和房間都能看到花園,挺不錯的。”

韓寶琦探頭往外看,樓下就是游泳池,而樓與樓之前距離也非常遠,前方幾乎無遮擋,往右看還可見小區外的河畔花園,視野的一流。“好是好,不過你自己住太大了吧?一百五十多個平方,有點浪費!而且我聽說這一幢樓王都賣斷了,只餘下其它格局不是太理想的單位。”

“我有個客戶之前預訂了兩套,就是跟這個示範單位一模一樣的格局的的坐向的。本來他一套打算自住,一套給父母。但過年之後,他父母跟着他姐出國去了,所以就問我要不要。至于價錢,因為他有內部關系,打了折,現在他按原價出讓給我,格價比直接買的便宜,在我能承受的範圍之內。”唐禹森背倚着陽臺圍欄,仰起頭,感受到天空照射進來的陽光,微微眯起眼。心裏想着該怎麽說服她呢?

“你能負擔當然好啦。”韓寶琦把雙手橫放在圍欄上,下巴抵住手背,望着外面的風景,心裏有些唏噓。不知她什麽時候也能給自己買上一套房子?

身後忽地有個溫熱的身體靠過來,唐禹森兩臂一伸,把她整個人抱住。他把下巴擱在她的發頂,柔着聲道:“小寶,這套房子……我是買給你的。”

“啊?”韓寶琦即時僵住,結結巴巴地說:“買……買給我?”

“對!”唐禹森用下巴輕輕摩挲她的頭發,覆在她臂上的手也在小力地搓揉:“你不記得了?我曾經答應過,一定會給你買一套房子的!所以,這套房子……會寫你的名字!”

寫她的名字?韓寶琦有些哭笑不得,扭過頭來問:“我們現在什麽關系都沒有,你給我一套房子幹嘛?”

“怎麽沒關系?你是嫣嫣的媽媽,是我唐禹森的……”老婆兩個字差點沖口而出,但最終他還是沒有說出來,只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輕不重地道:“我很想說你是我老婆,但我知道,現在還不是。不過……這輩子……唐禹森老婆這個位置只會給你留着,我只你為自己的終生伴侶,至死不渝!”

最後那句話,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條斯理的吐出來,聽得人渾身發麻。韓寶琦輕輕推開他,縮到另一邊,低頭用手指點着黑色的鐵杆,悻悻地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而且……我覺得我們複合的機會很渺茫,我不想占你便宜,招人話柄。”

“小寶,你的自尊心還是那麽重,就因為沒了那紙婚書的關系,連對着我你都不放松?”唐禹森的臉上露出幾分恍然,不過随即他又搖頭一笑,神情輕松了許多,嘆了口氣說:“不過其實我能理解你。就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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