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們真的是……一對兒?……
顧修這樣的人, 他怎麽可能會不喜歡呢?
又何止于喜歡。
就在周行要回話的時候,突然聽到孟澤詫異的聲音響起,“你們兩個怎麽起這麽早?特意出來看日出的麽?等等, 還點了篝火,你們該不是在這兒呆了一整晚吧?”
顧修和周行之間浮動的情愫驟然間被孟澤所打斷,兩個人的視線同時看向了孟澤。
孟澤穿着一身運動服,看樣子應該是早起出來晨跑的。
明明是出來玩,他卻仍舊大早晨就起來晨跑, 按照以往,顧修對他這樣的人是比較敬佩的,而這會兒, 他心裏卻只覺得煩躁,只覺得孟澤出現的不是時候。
有了孟澤在側,剛的話題自然不可能繼續了。
孟澤已經跑完了一圈了,也是準備過來看日出的, 這會兒停下與兩人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沒再走,跟兩人一起看完了日出的過程,而後還跟兩人一起回到了民宿。
三人回到民宿的時候另外幾人也已經陸續起來了, 這會兒正準備吃早飯。
周行幫着給顧修準備早飯, 讓他先回去洗漱。
三人洗漱完後, 衆人一起吃了早飯。
早飯過後,兩人一同回到房間, 終于有了獨處的時間。
顧修看向周行,早晨的話沒有得到回答,他心裏七上八下的。
“剛……”
顧修剛張口,外面就傳來了孟澤的敲門聲,“周哥, 在麽?有點兒事找你幫忙。”
周行對着顧修笑了下,“我去看看他什麽事兒。”
Advertisement
顧修沉默的看着周行就這樣丢下他離開了。
他心裏多少有些煩躁,一時間連帶着對屢次打斷他說話的孟澤都感覺有些厭煩。
他知道自己這情緒不正常。
他壓抑着內心的煩躁,給張百萬喂了早飯,然而等張百萬吃完早飯之後,周行卻仍舊沒回來。
就在這時,顧修的手機響了起來。
顧修将視線移到了手機上,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龔麗華。
這三個字仿佛是夢魇一般。
顧修沒有動。
電話響了一會兒之後,自動挂斷了,然而屏幕滅了不到幾秒鐘的功夫,電話鈴再次響了起來,而後是無休無止的第二次、第三次。
對方似乎已經報了不打通不罷休的想法,只一次又一次的打着電話。
顧修的手指放在手機屏幕上,許久之後才接通了電話。
電話接通之後對面立刻就傳來了龔麗華的聲音,“你是不是故意不接我電話?”
“沒有,剛有事在忙。”
“你現在在家裏麽?”
“我在外面旅游。”
龔麗華的聲音拔高,“旅游?在哪兒?什麽時候回來?”
顧修沒說話。
龔麗華繼續說道:“顧文林之前已經給你打了電話了吧?”
顧修應了一聲。
龔麗華嗤笑道:“剛給我也打電話了,說是讓我勸你回家,還說讓我跟你一起去,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可笑,他兒子拿冠軍,他兒子出國,在我這炫耀什麽呢?有什麽可炫耀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顧修習慣了龔麗華這幅态度,于是沒說話,只聽着她發洩。
他對龔麗華不像是對顧文林那麽不屑一顧,他在面對龔麗華的時候心情要複雜的多。
顧文林是前十幾年就當沒有他這個兒子存在過一樣,而後雖然是在他高二将他接了過去,但在那之後卻也只給他些生活費,對他的關心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因而他對這個父親,可以說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顧文林做什麽他雖然生氣卻也可以無視,可以不放在心上,但龔麗華對他而言是完全不同的。
龔麗華曾經陪伴他度過了整個的幼年和童年,她雖然控制欲強,對他過于嚴苛,卻也真真正正的關心過他。
她曾經将他放在比自己還重要的位置,給了他能力範圍內最好的一切。
卻也是她親手将他推入萬劫不複之境。
最後她更是在得知他患病後,就直接放棄了他,幾乎斷了兩個人的母子關系。
龔麗華曾經對他那麽好,又曾經對他那麽壞。
她曾經為他付出那麽多,最後卻又轉身将他抛棄。
顧修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在自己心裏的分量。
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對于龔麗華的恨,比對于顧文林還要更多些。
如果一開始不曾給予,後續失去的時候就不會那麽痛苦。
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而到現在為止,想到曾經的一切,仍舊是讓他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甚至有的時候看到龔麗華這個名字,他都會覺得難受。
他高中之後的這些年已經沒有再叫過她‘媽’了,但午夜夢回,一次次的夢到她的時候,每次欲言又止間,喊出口的仍舊是那句‘媽。’
顧修的思緒走遠,直至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回過神來。
龔麗華那邊還在說着:“他還有臉跟我說我沒有教好你,說你沒有家教,說那個賤人說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你就把電話挂了,要我說挂得好。”
顧修聽她說話,原本以為她打電話過來只是為了痛斥顧文林的舉動,卻不想她罵了一會兒之後竟然話題一轉說道:“這肯定是那個賤人的主意,他兒子得意風光了,她想趕在這個時候打我的臉。”
“她還真的以為我怕她?讓我去我就去,我倒是要看看我過去後是誰給誰添堵。”
“可笑,好像我怕了她似的,早些年你的确是拿不出手,學習成績不好,各方面跟她兒子也比不了,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但現在你好歹在寫作方面也算是有所成就了,一年到頭拿到的錢也不少,名氣也有了,她還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說是出國,顯得好像是有多牛氣似的,這些年出國的人還少麽?他出國後還回不回國了都兩說呢,要是不回國的話,看她一年到頭能見到幾次兒子,再說了,什麽研究室,也就聽上去好聽,賺的能有你一年賺的一半多麽?”
“我也是時候讓顧文林看看,我兒子也不比他跟那個小三的野種差到哪裏去。”
“你但凡是個男人,就給我怼回去。勾引有婦之夫,就算是扶正了又怎麽樣?還真當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
無休無止的辱罵,指責,嘲諷。
顧修都已經習慣了。
雖然龔麗華現在這麽說,看似是在誇獎他,但他仍舊能夠透過話語間感受到龔麗華曾經對他的失望,和她對于另外一個孩子的羨慕。
是啊,有個天才兒子,誰不羨慕呢?
人和人本身就是沒有辦法比的。
有的時候不得不承認,有些天賦上的差距,是無論再怎麽努力也追趕不上的。
龔麗華繼續說道:“顧文林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時間就定在明天下午五點,你看看,抓緊時間回來,明天跟我一起過去。”
“我還在外面旅游,暫時不方便回去。”
龔麗華不滿道:“有什麽不方便的?你又沒個正經的工作,每天就是寫寫字,什麽時候出去旅游不都行嗎?實在不行你這邊吃完飯了繼續去旅游也就是了,你先回來。”
“不了。”
龔麗華的聲音平白提高了八度,“我在好好跟你商量,你給誰甩臉子呢,立刻給我回來,不然我……”
顧修将手機拿遠了些,不再聽她說話。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對他的控制欲依舊。
這些年好像什麽都沒有變,變的只有他自己。
顧修挂斷電話,走出房間。
他有些迫切的想要見到周行。
顧修向着孟澤的房間走了過去。
讓他意外的是孟澤的房間裏只有鄭岩在,孟澤和周行都不在這裏。
他走過走廊,正準備下樓去找人,卻聽到樓道的盡頭,傳來了隐隐的說話聲。
顧修剛要過去,就聽到孟澤說:“我之前在附近,隐約聽到你們說話了……就什麽喜不喜歡的……你們兩個不是那種關系吧?”
顧修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站在樓梯的拐角處,那邊的人看不到他,他卻能夠聽到那邊的說話聲。
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周行的回答。
周行卻并沒有直接回答孟澤的話,他只點燃了一根煙,問道:“你介意?”
孟澤一瞬間心裏的感覺有些複雜,說介意,這麽多年的兄弟了,總不可能因為這麽一點兒小事就斷了。
但若說不介意,心裏頭卻總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別扭感。
他忍不住确認道:“你們真的是……一對兒?你……”
“不是。”
周行的視線投向遠方,‘一對兒’,多麽親密的一個詞。
他們卻不是。
孟澤聽到周行這樣斬釘截鐵的否定,心裏瞬覺松了口氣。
他笑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為……”
“我就說,你怎麽看也不像是同性戀啊……”
孟澤說這話的時候慶幸的語氣,就像是他躲過了什麽天災人禍似的。
在這一刻,周行忍不住問道:“同性戀怎麽了?”
“就那種,你知道的,跟咱們都不一樣,聽說同性戀圈子裏很亂的,有很多人都有艾滋……”
周行聽不得別人這麽說顧修,他撚滅了手中的煙,突兀的說道:“我是。”
他看向孟澤,“我是,所以你是要和我絕交麽?”
孟澤被周行這話給震的一時間僵立在了原地。
好在他心裏原本就有了些這方面的猜測,總算不是在全無準備的情況下聽到這樣的話,他還算是沉得住氣,他緩了一會兒,最後終于還是道:“我收回之前的話,這麽多年的兄弟了,總不可能因為這個決裂,你只要不對我下手,咱們就都好說。”
他這話明顯是帶着幾分故意,想要放松兩人之間的氣氛,果然周行聽完這話之後眼裏的肅殺之氣淡了,染上了幾分笑意,“一邊兒去,我對你沒興趣。”
孟澤跟着笑起來,片刻後他又問道:“那顧修……他是不是喜歡你?”
“沒有,別亂說。”
他視線看向遠方,“他……跟我們不是一類人。”
顧修終究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的,他不該多想,也不該放任這樣的猜測蔓延,去拖累他的名聲。
顧修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像是有一把閘刀轟然落下,他猛地攥緊了自己的手,在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到底是憑什麽覺得周行喜歡他呢?
僅僅憑借那個吻麽?
可周行只是親吻了他的額頭而已,又不是他的唇。
這樣的親吻太過柔和,甚至不帶什麽情欲,可以涵蓋太多的意思在其中,親人間這樣的親吻都不會顯得突兀。
他到底在想什麽,他在奢求什麽?
孟澤點頭,“那是我想多了,我就是覺得他長得好看,各方面條件也挺好的,你這麽一說,感覺的确也不太合适。”
“記得你之前跟我說他是有那個什麽抑郁症是吧,聽說抑郁症自殺率很高的,的确還是不靠近的好,不過他這樣子,真的是抑郁症嗎?”
“不是說人得了抑郁症,就會每天悶悶不樂,沒個高興的時候?我看他就還挺正常的……時常忘了他有病來着……”
“顧修。”
班導手中拿着醫院證明,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問道:“這單子你是從什麽地方拿到的?”
顧修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卻還是回道:“從醫院。”
“看來是有點兒人脈,但你有了解過抑郁症的症狀麽?”
班導的目光從上到下的掃視着顧修,指點江山般的說道:“你看看你自己,從上到下,整整齊齊。”
“你這頭發早晨起來還洗過打理過了吧?再看看你的這身衣服,也是今天早晨起來新換的吧?連個褶皺都沒有。你再看看自己的臉,沒有一點兒的黑眼圈,昨天晚上睡得不錯吧?你裝病是不是也裝的像一點?”
班導的聲音變冷,直接将診斷證明拍在了桌子上,怒道:“我見過的抑郁症也不少了,我就沒聽說過有人因為得了這個病沒有辦法識字,沒有辦法讀寫的。想逃避考試,想不挂科,是不是也該搞個像樣點兒的理由?”
顧修在這一刻突然覺得很可笑,他看着面前的人問道:“你告訴我,如果醫生的診斷沒有用,醫院的證明沒有用,那什麽才有用?如果一份醫院的診斷證明都不能判斷一個人有沒有得抑郁症的話,那什麽才能判斷?”【注1】
“你對抑郁症的期待是什麽?因為我有病,所以我就不能有高興的時候,我就只能一身狼狽的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才能看起來像個無可救藥的病人嗎?是不是我今天筚路藍縷,口齒不清,站在這裏放聲痛哭,你才會相信我是真的有抑郁症?”【注1】
“我從高中開始就被診斷為抑郁症,你知道我是花費了多大力氣才考上這所大學的麽?你認為我會用這個作為借口來逃避僅僅一場考試?”【注1】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夠順利的完成自己的學業,順利的畢業,如果不是這樣,你以為會有人想把自己的精神疾病公之于衆麽?”
顧修拿起桌上的診斷證明,直接将它撕碎,用力的甩在了面前男人的臉上,“但現在不用了,我再不會奢求任何的理解了,我退學。”
離開學校的那一天,顧修身側響起了許多人的竊竊私語。
“聽說他有精神病,他得了抑郁症,還把老師給打了,離他遠點兒。”
“他也太脆弱了吧,上個大學還上出抑郁症了,這以後到了社會上可怎麽混啊。”
“哎呀,都說苦痛才能造就文學天才,什麽時候讓我得個抑郁症啊,到時候我說不定就能成為一屆文學大儒了。”
“頭一回聽說抑郁症沒辦法識字,逗悶子呢吧,我看他就是不想參加期末考試,找借口,結果被班導給識破,所以他惱羞成怒了……”
顧修突然間沒來由的感覺後背心疼,他收回了視線,沒再看他們,也沒再聽兩人說話。
他一路踉跄着回到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