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周行擡頭,正好與顧修的……
周行一路舟車勞頓, 回到木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他看着面前空蕩蕩的木屋,只覺得這裏像是随着顧修的離開而變得沒了人氣,顯得單調又冷清。
他明明前天晚上一夜沒睡, 昨天晚上也沒睡好,今天還開車數個小時,将顧修送了回去,又坐了動車倒公交,花費了數個小時回來。
按理來說他應該很困, 很疲乏了,但意外的,他躺在床上, 卻無論如何都睡不着,只要一閉眼,眼前就全是顧修的身影。
發病的時候無助的顧修,運動過後無賴的躺在地上不起來的顧修, 給他做果汁時專注的顧修,在他生病的時候悉心照料他的顧修,對着他伸開雙臂任他抱在懷裏的顧修, 與他一起坐在海邊篝火旁的顧修, 因為害怕而下意識的窩在他懷裏睡過去的顧修……
腦海之中全都是顧修的身影。
周行拿出手機, 看了看。
消息停留在兩個小時前他跟顧修說他已經到家了上,顧修沒有回複他, 不知道是不是在忙,又或者是已經休息了。
他翻出兩個人的合影,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顧修的臉頰,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柔軟。
半晌,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走到窗邊點燃了一顆煙,不知道顧修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和家人在一起……
雖然晚上睡得很遲,第二天早晨他還是在生物鐘的作用下早早的就醒了。
他難得的感覺做什麽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他拿過手機,又有些想給顧修發條消息,跟他說些什麽。
但又想到該囑咐的,他差不多在路上都已經囑咐了,再說也是多餘,而且他回去的路上似乎還說錯話惹顧修不高興了。
說不定他的消息對顧修而言是沒必要的打擾。
周行将手機放在一側,洗漱過後照常去跑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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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跑步回來做完早飯,走到餐桌前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剛做早飯的時候竟然下意識的做了兩人份的,甚至拿碗筷的時候都拿了兩個人的。
他沉默着将碗筷放在了桌子上,獨自坐在椅子上靜默了半晌,而後才開始緩緩吃了起來。
整個上午,周行的目光不時的落在手機上,然而一整個上午過去了,它卻始終沒有響過。
他知道事情本該是這樣的,就像是知道顧修終究會離開一樣,但卻控制不住的一次又一次的去看手機,控制不住心緒浮浮沉沉。
在下午手機響起的第一時間,他便立刻拿起了手機,待看到打來電話的是快遞代收點之後,他的情緒無端的感到失落。
周行開車到了快遞代收點,他原本以為到的應該是顧修的藥,卻發現到的竟然是兩個包裹,除了藥,似乎還有別的什麽。
他不大網購,最近也沒買過什麽東西,他想到這應該是顧修買的東西。
他将兩個包裹一起帶回了木屋,這些是顧修的快遞,他沒有動手去拆,而是再次給顧修發了條消息過去,仍舊是石沉大海。
他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看着太陽一點點的西斜,逐漸到了黃昏,他終于忍不住般的撥打了顧修的電話。
雖然快遞只是借口,他只是想聽聽顧修的聲音,但這也終究算是有了個理由,不是麽?
然而電話的那端卻只有嘟嘟聲,直至提示音響起,都沒人接通這個電話。
他将手機放到了一側,喝了口茶。
茶葉是顧修買的,以前只覺得入口甘甜,這會兒才體會到了甘裏面暗藏的苦澀。
他将一片茶葉壓在舌下,一寸寸的品味,他想起了當初顧修看着他拆快遞,而後說是送給他的禮物的場景。
片刻後他起身拆開了兩個快遞包裹。
一個箱子裏面的确是藥,各類的藥物,而另外一個包裹裏面是一整套的茶具。
顧修在他這兒這些時間他已經看出來了,顧修對茶葉可以說是感覺一般,他沒有泡茶喝茶的習慣,基本上給他倒了他就順便喝一些,不給他倒,他自己也想不起來,對他來說茶水和白開水沒什麽區別。
這東西和之前的茶葉一樣,明顯也是送給他的。
周行看着這套茶具,心裏越發覺得難受起來,最後他原封不動将這套茶具放了回去,而後給顧修拍了兩張照片過去。
他看着手機,心想,這是最後一次了。
如果仍舊沒有回複,如果顧修覺得他這樣是打擾的話,以後,他就再也不會這樣了。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微信提示音忽的響起。
周行的眼中瞬間有了光彩,然而等到他拿起手機看的時候,才發現是鄭岩發來的消息,鄭岩問他上不上游戲。
周行這會兒沒什麽打游戲的興致,他原本想拒絕的,但想到之前和顧修一起玩游戲的場景,他最終還是改了話頭,說道:“好。”
鄭岩見周行獨自上游戲,下意識問道:“顧修他不上游戲?”
問完之後才想起來周行和顧修這會兒不住一塊兒了,這就沒有買一送一的事兒了。
“周哥,你把人送回去了?”
周行應了一聲。
“你問顧修了麽?他不一起玩麽?”
“沒問。”
“行,我去問問,你稍等一下。”
周行喉嚨動了動,最終沒有阻止鄭岩。
在這一瞬間,他有些說不出他到底是希望鄭岩收到顧修的回複,還是希望他收不到了。
過了一會兒之後鄭岩疑惑道:“沒回啊,要不周哥你去問問?”
周行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用了,開吧。”
這一局游戲周行打得其爛無比,可以說是完全的發揮失常,跟以往的他可謂是大相徑庭。
以前都是鄭岩在拖周行後腿,這次難得周行拖了鄭岩的後腿。
周行沒什麽興致繼續玩下去,在這之後他就沒再繼續下本,而是獨自一個人開車到了沿海大橋。
游戲裏,因着周行和鄭岩還處在組隊的狀态,鄭岩的話仍舊能夠透過游戲語音傳過來。
“周哥,你現在是已經到家了麽?你什麽時候過來接張百萬?這貨可能吃了,今天還跑去偷啃了幾個蘋果……”
“過兩天吧。”
他這會兒做什麽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再說張百萬跟鄭岩熟的很,在他那兒跟在家也沒多大區別。
鄭岩對這個沒什麽意見,只說道:“行。”
周行操控着角色從車上下來,順着沿海大橋往外看去。
這會兒這片地圖的時間已經到了夜晚,再沒了夕陽的景象,只能看到明月如洗。
鄭岩那邊兒還在說着。
這段兒時間因為衆人玩游戲玩得勤,游戲排名都有所上升,鄭岩那兒說排名的時候,周行也打開看了眼。
他的名字很靠前。
周行看着自己在游戲上的排名,有那麽一瞬間又忍不住想到了顧修。
可惜游戲終究不是現實,他在現實世界中不是名列前茅的神槍手,他沒有能力将顧修護在身後,陪顧修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周行下了游戲,走到了顧修的房間內。
顧修走之前将房間收拾得很整齊,這裏看着跟以前沒什麽差別,甚至會給人以一種這裏從來不曾有過顧修的存在,關于顧修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般的感覺。
周行坐在顧修時常坐的那把椅子上,目光掃過整個房間,看到了露天陽臺上的兩盆花。
現在兩株花都發芽了,正在茁壯的成長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開花。
他下意識的拿出手機,又想拍照片給顧修看。
而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已經決定不再去打擾顧修了。
滿打滿算顧修不過是才離開了一天而已,他怎麽會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周行起身給兩盆花澆了水,又把它們給拿進了房間。
夜裏的溫度越來越低了,在外面怕是要凍壞了它們,在屋裏會好一些。
做完這些之後,周行坐回了椅子上,一瞬間竟然開始感到有些茫然。
他有些不記得在顧修來到這裏之前,他自己一個人是怎麽生活的了。
顧修一走,他心裏像是空了一塊兒,也突然多出了大片的空白時間。
這些空餘讓他不知道該拿什麽來填補,以至于心裏像是破了個洞一樣,只覺得空空蕩蕩的。
一個人吃午飯,一個人吃晚飯。
天黑了,周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當清晨再次來臨的時候,周行才發現他竟然失眠了一整夜。
他拿過手機,手機上仍舊是沒有任何來自顧修的消息。
他的手指滑動,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在網站上輸入了顧修的名字。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對顧修的了解似乎始終不夠。
顧修的過去,顧修說得不多,他也只能夠通過那些零散的話語去拼湊他的身世,他的過往,而現在,他卻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
然而網頁浏覽器搜索出來的結果,卻讓周行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搜索頁面出現的第一條新聞就是【驚!著名作家不識手下角色人名,疑似找人代筆,事實情況究竟如何?】
周行猛地坐了起來。
他點開了網頁,看到了幾張視頻中的截圖,截圖中的人明顯是顧修。
這新聞不過是為了博人眼球,裏面只是全部轉載視頻內容及網友評論罷了,而後更釣魚般的以【不知道廣大網友對此事怎麽看呢?】作為萬金油般的結尾。
周行點開了另外幾條新聞,發現內容類似。
他登上了已經許久不用的微博,去到了顧修的微博首頁,發現他最後一條發布的內容是在三個月前,是關于新書《日升月恒》即将上市的消息。
而那條微博下面現在湧入了無數的評論,很多人質疑他代筆一事,讓他就此事作出解釋。
只有少部分人認為通過文筆方面的對比,可以發現這本書和之前的書存在明顯的共同之處,覺得無可否認這本書是顧修親筆。
但即使是認同顧修沒有找代筆的人,也對視頻中披露出來的內容抱有不同的态度。
一些人覺得顧修一直在文中呼籲關愛他人,一直在鼓勵別人積極的看待生活,幫助他人,而現實中的他待人卻如此冷漠,連幫小姑娘一個舉手投足般的小忙都不願意,顯得高高在上似的,讓人很沒有好感。
另外一些人認為視頻有斷章取義之嫌,應該冷靜看待這件事。
還有人認為顧修驟然被陌生人打擾,表現出冷漠也是正常的,認為沒有必要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就上綱上線的。
然而講道理的人終究是少數,或者說,去仔細的思考分辨這些的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都只是随意的發洩着自己的情緒。
少數理智的評論很快被壓在了質疑顧修找人代筆、嘲諷顧修沽名釣譽、讓他出來解釋和道歉的大量評論下,很快不見了蹤跡。
周行找到了原視頻,将視頻反反複複的播放了幾遍,他驟然間想到了顧修之前讓他給他念錢京寫的求婚詞的那一幕。
還有顧修似乎不願意看文字消息,對于群裏發送的文字消息從來不回複,語音消息卻會回複,還有他之前對他說的,他已經失去了寫作的能力……
将這些事情串聯到一起之後,周行終于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他忽然覺得整顆心都好像是被揉成了一團,在這一瞬間,他難受心疼到了極點,有什麽比讓一個作家不能識字不能動筆還痛苦呢?
這不下于砍斷了舞蹈家的雙腿,折斷了畫家的雙手。
他飛快的撥通了謝傑的電話。
謝傑好一會兒才接通電話。
周行問道:“網上的事情……”
“我看到了,這兩天已經在處理了,原本是想要壓下去的,畢竟只是無稽之談,但沒想到很多營銷號帶節奏,這件事現在被炒得沸沸揚揚的,明顯已經壓不下去了,現在這樣的狀态,不行就只能将顧修是抑郁症患者的事情公之于衆,以此來洗清謠言了。”
“顧修他……同意麽?”
顧修那麽要強的一個人,抑郁症的事情他甚至連謝傑都不願意告訴,而現在,卻要把這件事通過網絡告訴所有的人。
“嗯,我給他打過電話了,他跟我道歉了,還說這件事後續無論怎麽處理,他都會配合我。可這關顧修什麽事兒呢?生病又不是他自己願意的,要我說該道歉也不該是他出來道歉……”
周行想到顧修之前垂着眸子,對他說對不起時候的樣子。
顧修總是這樣,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
周行問道:“你給顧修打電話打通了?什麽時候?”
“前天晚上。”
“那昨天和今天呢?”
“我這兩天處理這件事忙的焦頭爛額,後來就沒再給他打電話了,他的病你也知道,我也是怕說多了刺激到他。”
“而且現在的媒體無孔不入的,他的手機號很有可能被洩露,我讓他盡量關機了。我這邊兒已經将各種材料準備的差不多了,應該今天下午就能發布澄清消息了,等消息發出去之後一切就好了……”
他這兩天着實被網上的言論給搞得焦頭爛額,這會兒整個人疲累到了極點,說話都顯得有些有氣沒力的。
周行道:“你現在給他打個電話看看。”
“說不定關機了呢,就不用打電話了吧?”
“打個看看,如果手機號會洩露的話,他的家庭住址呢?”
謝傑沒想到這個,被周行這麽一說瞬間驚起了一層冷汗,他匆忙去打了顧修的電話,果然是關機狀态,根本打不通。
他剛想去找顧修,卻又停下了腳步,他和顧修曾經一起出現在熒幕前,他和顧修的關系幾乎可以說是大家只要想查就能查到。
顧修那邊有沒有人蹲守他不知道,他這邊卻是有的,昨天晚上他還驅逐走了一些媒體記者,只說是今天就會發布相關澄清消息。
如果他現在過去,說不定顧修的住所原本沒人知道,他這麽一過去,卻把媒體給帶過去了。
他原本想要找手下的一個員工代自己過去一趟的,但轉念想到以顧修的性子,若非是他熟悉的人,他恐怕根本就不會給出任何的反應。
就在這時周行的電話再一次的打了過來,他聽到顧修電話打不通之後只說了一句話,“把他地址給我。”
謝傑想說這有些太麻煩他了,但想想,這件事的确是沒有比周行更合适的人了。
這段時間顧修跟周行相處的很好,他們彼此熟悉,他去找顧修的話,顧修一定會開門的。
而且顧修若是狀态不好,他還能陪着顧修,連帶着照顧照顧他。
周行拿到了顧修的住址之後,飛快的換了衣服,拿上了藥,開了越野車便上路了。
周行一夜沒睡,這會兒想到去找顧修,卻精神得很,完全沒有半分的疲累感。
他沒耽誤任何的時間,早飯、午飯都沒吃,路上只喝了點水,等他到達顧修家門口的時候,才剛中午十二點多。
他一路過來已經查看過附近的情況了,好在事情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遭,顧修小區裏沒有發現什麽蹲守的媒體,可見顧修的住址尚且沒有被爆出來。
當然,這跟顧修這邊小區治安條件良好也有着脫不開的關系,就連周行也是在聯系過謝傑,确認過身份之後才被保安放進去的。
顧修住的這個小區也是高檔小區,不過比起之前的別墅來說,整體看上去平易近人的多了。
周行将車在地下車庫停好,而後乘電梯到了顧修的房門前。
他按下了門鈴,而後開口說道:“顧修,我是周行。”
室內一片黑暗,顧修縮在房間的角落裏,垂頭坐着。
他渾身都很疼,不想看到哪怕一點的光亮。
這個房子裏的所有窗簾都被他以前發病的時候換成了遮光簾,當所有的窗簾都被拉上的時候,整個房子內就再不會有任何的光亮。
但即使如此,他也沒覺得有多好受。
他再次犯病了,耳邊不時響起竊竊私語,幻覺也再一次的出現了。
負面情緒壓得他喘不上氣,他感覺不到饑餓,也不覺得困乏,他不吃不喝也不睡,就這樣的躲在房間的角落裏,任憑時間的流逝。
他的手機響了很多次,他提不起精神去看,在和謝傑通了電話,确定了後續的解決辦法之後,他就任憑手機響到了關機。
這會兒聽到門鈴聲,聽到外面周行的話語聲,他仍舊是沒有一點兒的反應。
幻視幻聽,他這幾天已經經歷了很多次了。
周行按了幾次門鈴,門裏卻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的反應。
周行給謝傑再次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謝傑對此也有些茫然,“我之前給顧修打電話問他在哪兒的時候,他就說在自己家啊……他平時很少出門的,這個節骨眼,他就更不太可能會出門了,有可能是睡着了?”
周行挂斷了電話,再次嘗試給顧修打電話,仍舊是關機。
或許顧修真的睡着了。
周行不再繼續按門鈴,他站在門前,點燃了一顆煙。
而後是第二顆,第三顆……
一個小時之後,周行再次按了三聲門鈴,說道:“我是周行,顧修,如果你在家的話給我開個門,我就看看你,你沒事我就走,不會打擾你的。”
門裏依舊沒有動靜。
周行開始重複這個過程,他按門鈴的時候不時跟顧修說上幾句話,讓顧修知道門外的人是他,不用害怕。
又過了好一會兒,顧修的視線終于逐漸有了焦距。
外面那讓人安心的聲音仍舊在跟他說着話,他從來沒有過如此有規律又讓人眷戀的幻覺。
他撐着牆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前,以迎接幻覺般的姿态打開了門。
周行這個時候正在靠着牆抽煙,他原本以為這次門裏也不會有什麽動靜,直到這個時候,聽到動靜,他擡頭,正好與顧修的視線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