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惡勢力傅準???

八月末的北方,依舊烈日炎炎。

陽光鋪灑下來,氣溫高得仿佛能把人烤得就地融化。

高二數學組辦公室的空調已經老舊,臨近開學,學校派了安裝師傅來換新。

在這麽一段沒有空調的日子裏,幾乎沒有老師願意加班,只有高二藝術班的班主任坐在自己工位上。

這位敬業的班主任名叫徐青州,馬上就要擔任高二藝術班的班主任了。

他一邊拿着小電風扇對着臉吹,一邊還要拿着扇子扇風,長籲一聲後擡頭問道:“師傅,這空調還要多久裝好啊?等會兒有個重要的學生家長要來呢。”

“快了快了!”師傅頭也不回地答道,似是也被熱得不耐煩:“這不正裝着呢嗎?”

徐老師吐了口氣,拿過水杯剛想喝點水潤潤冒煙的嗓子,門口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他連忙喝了一口,輕咳兩聲又理了理polo衫的領子,才應聲道:“請進。”

門被推開,率先進來的是一位身形姣好的女子。

四十多歲的年紀,妝容精致,卻依舊蓋不住眼角的細紋。

看樣子平時沒少操心。

徐青州笑了笑,起身迎接道:“是岑骁媽媽吧?岑骁沒來嗎?”

“來了來了。”孟蓁臉上挂着笑往前走,手反倒往後伸,想把岑骁拽進來,卻拽了個空。

回頭一看,她才發現岑骁正側靠在走廊的欄杆旁往下看,仿佛沒聽見她說話。

“阿拽!傅拽!你等等我啊!”樓下一個小胖墩抱着籃球,氣喘籲籲地一邊嚎着,一邊追着前面的人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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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前面的人理都不理,像是個小聾瞎。

岑骁的目光落在那人烏黑的發頂上,不由得跟着他往前移動。

“小骁!”孟蓁從辦公室出來,低聲呵斥道。

她忙不疊把他抓到陰涼處,“太陽這麽毒,曬出斑來怎麽辦?你還要靠這張臉的啊。”

岑骁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收回視線,跟着她進辦公室。

他冷着臉一進屋,徐青州冷不丁一哆嗦,莫名覺得周圍變涼快了。

摸了摸自己地中海的小腦瓜,他不由得有點懷疑這師傅裝的是空調還是冰櫃。

“岑骁是吧?”徐青州放下扇子,笑眯眯地套近乎道:“我小時候還看過你演的《逐魔》呢。”

話音一落,岑骁看他的眼神都變得詭異起來:“什麽?”

徐老師一愣,連忙改口道:“不是不是,唉我看到大明星有點緊張了,嘴瓢。是我看過你小時候演的《逐魔》,那個小二郎神演得賊好!”

“謝謝老師。”岑骁已經習慣這種熱切的目光,此時也是面無波瀾,沒有飄飄然的感覺,只有嘴角禮貌而又刻板地微微勾起。

見狀,徐青州滿意地點點頭。

這孩子性子沉穩,必成大器!

想到這,徐青州臉都笑出褶子了,仿佛看見了藝術班未來的曙光:“岑骁是準備考華都電影學院吧?聽說表演課成績很好?”

一聽誇到自己兒子,孟蓁臉上的笑意都快溢出來。

她捂着嘴笑道:“光表演課好有什麽用啊,他文化課都快愁死我了。”

“那都不是事兒,放心。”徐青州大手一揮,“我們德嘉高中藝術班的文化課是全省數一數二的,不用擔心。”

“那就麻煩徐老師照顧照顧我們岑骁了。”孟蓁客氣地笑着:“之前一直陪他拍戲沒辦完手續,我們就先去辦手續了?回見啊徐老師。”

說完,孟蓁就準備拽着岑骁出去。

拽了一下他的胳膊,結果他卻紋絲不動。

孟蓁疑惑道:“小骁?”

像是沒聽見她說話,岑骁垂下眼盯着徐青州辦公桌上的一張簽了字的告家長書:“老師,能給我一份這個嗎?”

徐青州和孟蓁皆是一怔。

“住宿申請?”徐青州愣愣地拿過一張空白的通知書,“你要住宿嗎?”

“嗯。”岑骁面不改色地接過,點點頭,“聽說德嘉是寄宿制。”

“話是這麽說,”徐青州下意識看了孟蓁一眼,“就是你這身份是不是不太方便?”

岑骁沒作聲,直接從筆筒抽出筆,把告家長書填好,再遞到孟蓁面前。

“小骁,”孟蓁不贊同地皺皺眉,壓低聲音道:“你怎麽能和別人住宿舍,你是……”

見她不同意,岑骁也沒說話,徑自在家長簽名處簽上了“岑钅”。

後面半個字還沒寫完,那張紙就被孟蓁奪過,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好意思啊徐老師,岑骁比較獨立。”孟蓁像是覺得尴尬,用細長精致的美甲尖勾掉額角的冷汗後,解釋道:“現在長大了,想試試住宿舍。”

“啊對,是,孩子長大了,我懂我懂。”徐青州收回在他們母子間逡巡着的目光,給她搭了臺階下。

“那我們就先去辦手續了,徐老師回見。”孟蓁僵着嘴角,結束了這場尴尬的對話。

等辦完轉學手續從學校出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岑骁在孟蓁的車門邊站定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拉開了後排門。

“怎麽不坐副駕駛?”孟蓁像是對他的舉動很不滿,“媽媽有話和你說。”

岑骁沒理,只是說道:“後排寬敞。”

“坐到前面來。”孟蓁的語氣不容置喙。

然而岑骁卻沒有反應。

“你這孩子現在怎麽回事?我喊不動你了是嗎?”孟蓁從駕駛座上下來,拉開後排車門,想拽他出來。

“你連我坐在哪都要管?”岑骁輕蹙着眉,不耐煩地看向她:“是不是連我哪天咽氣都得管?”

這話像是挑斷了孟蓁腦海裏一直緊繃着的弦似的。

“啪”地一聲,弦斷了,清脆的耳光聲也跟着霎時傳來。

孟蓁放下手,氣得胸口起伏都加快了不少,語無倫次道:“誰教你這麽說話的?剛才你差點簽那人的名字,我還沒找你算賬,你還來勁了?”

一道微紅的掌印在岑骁左臉上隐約浮現。

他沒揉,也沒碰,仍舊像是沒事人一樣安靜坐着。

只是別開眼,無聲地抗議。

孟蓁自知他不會有反應,只能悻悻地繞回了駕駛位,打一巴掌再給顆糖:“小骁,媽媽不是想打你,你知道的,媽媽什麽都沒有,只有你了,你怎麽能說出那種喪氣話?”

在孟蓁的唠叨聲中,汽車終于駛動。

岑骁依舊不說話,徑自将目光轉向窗外。

也不知道是緣分還是什麽,岑骁在路邊再次看見了那個抱着籃球的胖墩。

以及那個小聾瞎。

這是岑骁第一次看見小聾瞎的正臉。

皮膚白淨,身形修長,似乎是剛運動完,細碎的劉海下還能隐約看見一條運動發帶。

有着這個年紀的少年慣有的活力,還帶了些痞氣。

和岑骁不一樣。

“小骁,你有在聽嗎?”

前面遇到紅燈,孟蓁把車停下來,又回頭說了一遍:“你住校媽媽也照顧不到你,到時候住宿舍,你一定要提防你的舍友,不要讓他們拍到什麽不該拍的照片發出去,還有平時得注意言行舉止,你在鏡頭前什麽樣,私下裏就得什麽樣……”

話音未落,岑骁難得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媽,你不覺得本末倒置嗎?”

“什麽?”

“應該是平時什麽樣,在鏡頭前就該什麽樣。”

這話在孟蓁聽來就像個笑話:“怎麽可能呢?誰會喜歡你現在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你粉絲都喜歡你笑啊,你不是都知道嗎?”

剛說完,前面的綠燈就亮了。

孟蓁把頭轉回去準備駛動汽車,嘴卻依舊沒停歇。

她的唠叨在耳邊反反複複——

“你這樣……”

“誰會喜歡你?”

岑骁聽得頭疼欲裂,眉心緊蹙。

他忽地轉過頭,掃了一眼窗外,像是在觀察周圍的車輛。

最後在汽車發動的一瞬間,突然推開門跳了下去。

“砰”地一聲重重的悶響,後車門被他甩上。

孟蓁被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朝窗外驚叫道:“小骁!”

然而岑骁卻像不要命了一樣,飛速穿過人行橫道,跑到了馬路的另一側。

耳邊其他司機的罵聲漸起:“找死啊?!”

伴随着身後的汽車鳴笛,孟蓁才恍然意識到——

這個向來不聲不響的少年,正在和她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

岑骁跑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把口袋裏的口罩拿出來,遮住臉上那道隐隐約約的巴掌印。

他在德嘉高中周圍漫無目的地逛了許久,直到天黑。

夏夜的風帶了一絲難耐的燥意,路上的行人恨不得鑽進空調房裏。

可岑骁卻很享受這種寂靜無人擾的氛圍。

他正準備找個小店吃飯,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卻突然振動起來。

孟蓁的電話打過來,岑骁掃了一眼直接挂斷。

剛才還覺得清新的空氣突然變得渾濁不堪。

岑骁正想把手機放回口袋,他媽媽的短信又彈了出來——

【岑骁,是不是我太由着你了?這麽久都不回家是想幹什麽?】

岑骁垂眸,動了動指尖,把短信删除。

剛删完,一旁漆黑昏暗的小巷子裏突然傳出推搡聲和說話聲——

“你知道我背後是誰嗎你?”

“德嘉一哥傅準知道嗎?怕了吧?”

“所以保護費還不拿出來?兩百,快點。”

另一個人的聲音有些膽怯,夾雜着小心翼翼的商量:“我一周飯錢才一百五……”

“你少來!”那人像是不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二百五!趕緊的別叭叭叭的!”

接着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翻口袋的聲響。

那人似乎得手了,拿着一沓花花綠綠的零錢,悠哉地從巷子裏走了出來。

在路過岑骁旁邊的時候,他還頓了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雖然很高,但看着挺瘦的,應該好搶。

于是這人直接擡手推了岑骁一下:“你也是,還瞅?保護費交出來,兩百。”

岑骁:“?”

他掃了一眼面前看起來傻裏傻氣的小混混,面無表情地問道:“什麽?”

“錢,聽不懂嗎?別想着告老師啊不然我找人堵你。”那人來來回回又是那句臺詞:“你知道我背後是誰嗎你?德嘉一哥傅準知道嗎?怕了吧?”

岑骁:“……”

所以這傅準到底是個什麽惡勢力?

岑骁懶得理這種小混混,轉身就想走。

但那人似乎認定了他有錢,立馬擡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別想跑!小心我找傅準堵你——哎喲卧槽!”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岑骁反手鉗住胳膊,直接往巷子裏拽。

這人也是運氣不好,自己一頭撞到了岑骁槍口上。

他現在心情欠佳,這小混混就是來送人頭的,不打白不打。

“哎喲!兄弟!別打了別打了!”

“我給你錢!我倒貼給你錢還不行嗎!”

“哎喲喲!”

“嗚……信不信我找傅準堵你!哎喲!”

一聲又一聲熟悉的哀嚎從巷子中傳出,吸引了熱心路人傅某人的注意。

他剛從網吧出來,路過巷子口,腳步不由得一停。

這聲音他可太熟悉了,跟他表弟錢昭陽被他媽拿着蒼蠅拍追着揍的時候一模一樣。

像是饒有興致一般,傅準懶洋洋地靠到巷子邊,觀賞着裏面的精彩鬥毆。

借着盡頭的路燈光,他勉強看清了嫌疑人的身形——

颀長清瘦,爆發力卻不小。

被他按在地上的錢昭陽,像是個可憐的小雞仔似的。

見那個天天給他丢人的表弟哀嚎連天,傅準忍不住來了個拉拉隊三連——

“牛啊。”

“猛啊。”

“厲害啊。”

順道還吹了聲口哨,以表稱贊:“加油。”

巷子裏的岑骁教訓得差不多後,适時收了手。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哭唧唧的小混混,拍了拍身上的灰,轉身就走。

等走到巷子口,岑骁才察覺到剛才打架被人看見了。

他下意識地收緊口罩邊沿,随意掃了那人一眼——

哦,那個長得很帥的小聾瞎。

傅準見他看過來,吊兒郎當地挑了挑眉。

兩人就這麽莫名其妙地站在巷子口對視了幾秒。

最後還是傅準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他拍了拍岑骁的肩:“兄弟,這波為民除害厲害啊,我代表全德嘉對你表示誠摯的感謝。”

“?”岑骁冷淡的眉眼終于有了一絲波瀾。

他打了一架後感覺渾身舒暢,心情稍霁,難得高興,順口接了句話:“你跟他有仇?”

“啊,其實吧,也沒什麽大仇。”傅準佯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擺了擺手,像是被欺負了不敢說似的。

岑骁心下了然。

估計是礙于那人身後的“傅準惡勢力”,所以不敢聲張。

大概是今天見到他好幾次,也算是有緣分,岑骁難得好脾氣地聊了幾句:“你怕他身後那個叫傅準的人?”

“嗯?”傅準一頓,眨了眨眼,“啊,對。”

“這種校園惡勢力,”岑骁一本正經地給他出主意:“趁早找老師協調。”

就在他還在思考要怎樣才能讓這位小聾瞎推翻“傅準惡勢力”的時候,就見這人忽然湊到自己面前,開口道:“這狀啊,告不得。”

“為什麽?”

“因為我的名字。”

“?”

“你的名字?”岑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叫什麽?”

接着他就聽面前這人跟講鬼故事一樣,神秘兮兮地吹了陣陰風,一臉嚴肅地說道——

“我就叫傅準。”

岑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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