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幫我砍個價

尴尬的氣氛持續了許久,久到哭唧唧的錢昭陽都開始哥來哥去地叫了,岑骁才緩緩收回視線,率先轉身離去。

沉默得連一個标點符號都不願留。

如果背影可以殺人,那傅準現在已經被殺得體無完膚千瘡百孔了。

要不是岑骁的素質只允許他帥氣地打人,不允許他肮髒地罵人,他一定會罵上一句“媽的智障”再潇灑離開。

見把人逗走了,傅準反倒翹起嘴角,看起來心情很好。

他走進巷子裏瞅了眼自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表弟。

錢昭陽比他小兩個月,和他同屆,整天說他是什麽德嘉一哥。

傅準都嫌丢人。

他站在錢昭陽旁邊,用腳尖踹了踹他的屁股,語氣悠哉:“行了啊錢昭陽,是男人就站起來,躺地上算什麽呢,你說是……”

“吧”字還沒說出口,巷子口突然傳來一道渾厚的呵斥聲——

“傅準!你又打架!”

“我真得找你爹好好談談!”

傅準:“?”

這麽大一口黑鍋砸得他倏然沉默下來。

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哭唧唧的錢昭陽,又看了看踢在錢昭陽屁股上的腳,猛然察覺到……

這可真像個人證物證俱在的案發現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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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開學——

立秋後的天氣也依舊透着盛夏的餘溫,炙熱的風裹挾着陽光一同鑽進教室。

吊扇呼呼作響,正在大掃除的藝術班人聲鼎沸。

這個班除了岑骁以外,其他都是學美術的。

經過短短兩個月的暑期美術集訓,新班級的同學早已有了自己的小團體。

有幾個剛洗完抹布的小姑娘,一邊擦着窗臺,一邊悄聲聊着新鮮出爐的校園八卦——

“我一早上來的時候,看見岑骁在老徐辦公室來着,他好像真要轉到我們班。”

聞言,另一個女生眼睛一亮,激動地驚呼道:“真的?我之前聽說的時候還以為是騙人的,他真人有電視上好看嗎?和傅準比呢?”

大概是音量沒控制住,正在他們窗戶底下睡覺的傅準皺了皺眉。

他原本正對着她們側趴在桌上,聽見她們說話後,像是被吵着了,忽然翻了個面。

又擡起手臂懶洋洋地搭在耳朵上,隔絕外界一切的吵嚷。

只留一個黑黢黢的後腦勺。

幾個妹子互相看了看,霎時噤聲。

安分了一會兒,那個女生見傅準似乎沒什麽反應了,才小聲說道:“我覺得岑骁更好看。”

頓了頓,她又偷瞄了一眼傅準的後腦勺,用厚厚的粉絲濾鏡比較了一番,不禁脫口而出:“我覺得岑骁連後腦勺都好看。”

而後腦勺很好看的岑骁同學,此刻正跟在徐青州後面,抱着沉甸甸的教材爬樓梯。

一層樓四個班級,十六個文理科班占滿四層樓,只剩一個孤零零的藝術班被分到頂樓。

獨占也有好處,廁所不擠。

甚至還有空教室方便小情侶約會。

而岑骁爬到五樓的第一反應是,這中午吃飯的話,怕不是得拿個降落傘跳下去吧。

大概徐青州也爬累了,他爬上來後,在拐角處停頓了會兒,拿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大圓臉上的汗珠。

像是猜到了岑骁的想法似的,他咧了咧嘴,解釋道:“你別擔心,教室和宿舍的樓層是反過來的,高樓層的班級,宿舍都在低樓層。”

稍頓,他又補充道:“不過一樓都是給老師和宿管的,因為怕學生溜出去,學生二樓起住。”

岑骁十分給面子地點點頭,繼續心不在焉地聽徐青州介紹德嘉高中多麽多麽牛逼。

說了半天,他終于說到了重點——

“你媽媽剛才發消息跟我說,已經幫你把宿舍收拾好了,校訊通電話卡也放你枕頭底下了,每晚記得給她打電話。”

話音一落,岑骁的眉頭就微不可察地輕蹙了下:“麻煩您轉告她,下次我自己可以收拾。”

徐青州只當他覺得丢面子,笑呵呵地安慰道:“媽媽幫着收拾宿舍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以前我還見過一個宿舍四個家長輪着來宿舍給小孩兒洗衣服的呢,跟值日似的。”

岑骁:“……”

“哦對了,班裏的同學,有時候晚自習要上美術課,如果你不出校去上表演課的話,可以在教室或者來我辦公室自習……”

“學校有兩個食堂,一個食堂兩層,你可以挑你喜歡的……”

“晚自習後二食堂一樓會有夜宵,不過你可能不吃吧……”

“啊對了,還有洗澡的事,我們這兒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樣……”徐青州絮絮叨叨了半天,像是終于說到重點,一拍腦袋正想往下說,忽然見有個男生抱着籃球風風火火地跑過。

一陣熱風掀過,他把剛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而叫住那個男生:“哎,錢昭陽!”

已經沖過去的男生猛地一個急剎車,又抱着籃球倒着跑了回來:“老師怎麽了?”

聽見聲響,岑骁下意識地擡眼,就見昨晚被他揍得哭唧唧的校園惡霸正好奇地盯着他。

他臉上還挂了點彩,是岑骁的傑作。

岑骁淡定地收回視線,假裝不認識他。

反正昨晚黑燈瞎火的,他又戴着口罩,不怕錢昭陽認出他。

一旁的徐青州上上下下地掃量了錢昭陽一番:“恢複得挺好啊,還能打球了?我聽陳主任說你昨天被打得哭叽賴尿的,還以為今天不來了呢。”

昨天晚上岑骁走後,逗留在小巷子裏的傅準和錢昭陽,被路過的教導主任陳連虎逮了個正着。

陳連虎人如其名,聲音渾厚嗓門極大,一聲吼能把德嘉震得抖三抖。

人送外號陳老虎。

本來準備從地上爬起來的錢昭陽,被他那一聲吼吓得又癱了回去。

而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連替傅準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這口打架的黑鍋順理成章地落在了無辜路人傅準身上。

搞得傅準不爽了一整個晚上,還打電話給錢昭陽他媽,害得錢昭陽又被他媽拿蒼蠅拍追着揍了一頓。

一聽徐青州提起這事,錢昭陽的臉霎時綠得跟青菜葉子似的,再加上自知理虧,只能含糊其辭:“別啊老師,這還有新同學呢,能不能給我留點兒面子?”

“行了行了,”徐青州不知道他和傅準是表兄弟,也懶得聽他貧,擺了擺手道:“以後你和傅準也是一個班的了,要是有什麽問題,直接找我協調,當然,握手言和最好。”

錢昭陽心說就沖我那兇不拉幾的表哥,我不言和還能離咋地?

但礙于傅準的警告,他這話也就只敢在心裏說說,不敢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只能道:“好的好的,謝謝老師,老師您真好,mua!”

站在一旁的無辜路人岑骁被這飛吻惡心了一通,立刻別開眼。

他也不知道視線該落在哪裏,下意識就轉向了教室方向。

結果目光卻莫名地撞上後排窗下那一雙朦胧的睡眼。

不知道傅準什麽時候醒的,不再是後腦勺對着窗戶,而是轉了過來,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帶了些沒睡飽的失神,卻又有點打量的意味在裏面。

岑骁一看見這位惡勢力,就忍不住想起昨晚那令人窒息的尴尬盛況。

從鼻子裏冷哼一聲,他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跟着徐青州進了教室。

他童星出道家喻戶曉的優勢就在于,連轉學進班級,都省去了令人尴尬到腳趾摳地的自我介紹環節。

徐青州直接把他往講臺邊一摁,拍了拍他的肩,象征性地問了句:“大家都認識吧?認識,好,不用我介紹了,下去坐着吧。”

沒有想象中像粉絲見面會一樣的精彩互動環節,講臺下哀嚎一片。

徐青州笑了兩聲,擡了擡下巴,示意岑骁坐到最後一排去:“你先坐那,可以吧?過兩天會統一換位置。等會兒就吃飯了,上午不上課,你先跟周圍同學熟悉熟悉。”

岑骁的視線順着徐青州示意的方向望去——

就見某位惡勢力正吊兒郎當地前前後後晃着椅子,發現岑骁的目光後也毫不躲閃,甚至還朝他揚了揚眉。

戲谑中還摻雜了幾分不爽。

那張白淨得看不到毛孔的臉上,此刻居然意外地寫了幾個大字——

可算把你逮着了。

岑骁:“……”

頓了頓,居然有一種自己被他認出來的錯覺。

他下意識地看向某位錢姓受害人,發現錢昭陽還在興致勃勃地跟同桌搗鼓手機,完全不像是看見仇人的樣子,時不時還說個幾句:“幫我砍一刀!動動你的小手指啊兄弟!”

也不知道是在打游戲還是在幹什麽。

見狀,岑骁放下心來,一臉淡定地走到第一組的後排。

認出來又怎樣?別的不會,演戲他還不會麽?

還沒等岑骁坐下,剛走出教室的徐青州突然折回來了,指了指第一組後排道:“哎對,倒數第二排兩個位置空着給誰坐呢?這不逼死強迫症?沒人坐的話你倆就往前面坐。”

聞聲,岑骁腳步一頓,沒再往後走,依言坐到了前面一排裏面的位置上。

但是傅準卻像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

岑骁向來不愛管閑事,也樂得一個人坐。

他頂着周圍暗中觀察的目光,安靜地把書包塞進桌肚裏,随手拿出幾本書出來。

直到徐青州的身影消失在教室後門處,原本收斂着的班級像是被點燃的炮仗似的,瞬間躁動起來。

岑骁周圍立馬圍了一堆同學,七嘴八舌地和他搭着話。

連他旁邊的桌子都被擠到前面去。

“岑骁你還沒加班級群吧?要不要我拉你進去?”

“我聽說你最近剛拍完電影,劇組好玩嗎?”

“你認不認識盛林遠呀?能不能幫我要個他的簽名?”

其實岑骁這人脾氣不太好,性子又冷,不太愛和人聊天。

再加上孟蓁并不喜歡他去交朋友,用她的話來說——

“你們又不是一個圈子的,交來有什麽用?随便聊聊就行了。”

但回了學校,這種看似日常的交流又避免不了。

出于禮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其他同學的問題。

唯獨沒回答加班級群的事。

誰料那個男生熱情過了頭,又不死心地問了一遍:“岑骁你QQ和微信號多少?我們有班級群的,我拉你進去?”

話音一落,原本吵吵嚷嚷的同學突然默契地不吭聲了,像是屏息等待着岑骁答應似的。

只要岑骁出現在班級群裏,那拿到大明星的聯系方式豈不是易如反掌?

說出去都倍兒有面子,拿來在其他班同學那裏秀一把都綽綽有餘。

所以大家都十分配合地安靜下來,等着他的回應。

甚至已經有人把便簽本拿出來準備記了。

盯着來自四面八方的期待目光,岑骁默了默,有點為難。

他的社交賬號都是孟蓁在管,就算加了同學好友和班級群,一舉一動也只是在孟蓁的掌控之下而已。

但他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要是實話實說,難免有人覺得他耍大牌搪塞。

沉思片刻,就在他正想着是不是該答應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和昨晚一樣冷冷清清、還透了些沒睡醒的沙啞:“讓讓啊,擋着了。”

周圍同學下意識轉過頭看去。

傅準拎着書包站在他們後面,像是等得不耐煩了,輕蹙着眉道:“剛老師讓我坐這兒,沒聽見呢一個個的?”

他一開口,原本把岑骁圍在牆邊的同學紛紛作鳥獸散。

岑骁的耳邊瞬間清淨。

有那麽一瞬間,他居然覺得,跟惡勢力做同桌其實也不差。

至少這人能像結界一樣,擋住各種各樣令人困擾的聲音。

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這位惡勢力其實比別人更難纏。

因為傅準一坐下來,搗鼓了一會兒手機後,忽然擡頭問道——

“你微信號多少?”

岑骁翻着書的手一頓,沒擡眼,把書一合撂到桌沿,反問道:“你也要拉我進群?”

“拉你進群?”傅準樂了,“你想得倒挺美。”

岑骁:“?”

他轉過頭來,就見傅準揚了揚下巴,看起來有點拽拽的:“我們惡勢力的群,怎麽着也得交點保護費才能進吧?”

話裏話外都暗示着昨晚發生的事。

岑骁:“……”

他隐約記得昨天在老徐辦公室門口看見他的時候,跟在他後面的小胖墩好像叫他“傅拽”來着。

這麽一看,确實人如其名。

飄遠的思緒漸漸收攏,岑骁默了默,還是決定演一把:“你說什麽?”

聞言,傅準忽然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也沒多說,只是把手裏撂到他桌前。

岑骁垂眼——

不知道那是什麽APP界面,看着紅彤彤金燦燦一片,周圍的按鈕圖标也花裏胡哨的。

透着一股濃濃的平面塑料感。

靠近上方有個Hello Kitty造型的相機,右耳朵上那粉紅色的蝴蝶結極其矚目。

而屏幕正中間,寫着個鮮紅的“0.01”。

上面一行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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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零點零一。

岑骁反應過來後,錯愕片刻,倏地擡眼看向正盯着他的傅準。

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傅準幽幽地來了句——

“加微信啊。”

“幫我砍個價。”

岑骁:“?”

岑骁:“。”

岑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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