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家

路上的小插曲很快被聞秋忘記。或者說她心裏一直忐忑着爺爺急召她回來的原因,已裝不下其他事了。那一句“十萬火急,你若不回來就再也別姓呂!”實在讓她不敢怠慢。

車身剛駛近一幢外表宏偉的卡其色歐式別墅,鐵質的厚重大門便從裏面緩緩拉開。聞秋嘆了口氣,放慢車速駛進門,這麽鄭重其事的,也許真有什麽天大的事也未可知。

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梯上了樓,聞秋的心越來越不安。

十分鐘後,聞秋滿臉黑線地站在唾沫橫飛的老人對面,深覺此當上得白癡。

滿頭銀絲的老人咽口唾沫潤了潤幹燥的喉嚨,然後一拍梨木長桌,最後補充了一句,“你呀,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活像小學教導主任的語氣。

沒錯,這位老人,便是D市首屈一指的藝術公司“洐東”公司的掌舵人呂東。但也許如今這家公司,已經不是首屈一指的了。

聞秋當然全然不知這些,她郁悶吐出一口氣,在爺爺對面的老板椅上輕輕坐下,轉個半圈,開口探問,“爺爺,您專程要我回來,就是為了罵我?”

“怎麽,你不樂意聽?”呂老爺子老當益壯,底氣十足地吼出一聲,把門外偷聽的人吓了一跳。

哪敢啊。聞秋聳聳肩膀,“我只是覺得你要罵,在電話裏就可以,就算是長途也不會比路費更貴。”何況又沒有報銷。

“你!”這風輕雲淡的一句話把呂老爺子的氣兒瞬間點燃。他一拍桌木,不客氣地數落,“你就知道氣我!你真是越大越不孝了,一年我都見不着你一面!你到杭州去,不就是為了躲着我嘛!這次我不把你叫回來,你還準備……”

聽過無數遍的話再一次輪回,聞秋已經麻木,不緊不慢地頂回一句,“我在杭州過我想要的生活,我很自由。”說完,聞秋擡眼看了看爺爺額頭深刻的皺紋,不禁一陣心酸。每次回來,無一例外都會經歷這樣的口水戰。她何嘗不想好好孝敬爺爺,共享天倫。可是傳統刻板的爺爺又何曾給過她機會?

難道藝術家的性格中,都帶有根深蒂固的偏執麽?

“爺爺如果沒事兒,我就走了。杭州那邊還有課呢。”聞秋迅速地收回目光,将背包往松松垮垮的T恤上一挎,轉身推門。

“站住!”呂老爺子圓目一睜,在身後大喊,“我們呂家三代單傳,傳到你這輩……”

聞秋霍然轉身,将背包往桌上一撂,來了氣。“傳到我這,卻是個女孩!你是不是想這麽說?就因為我斷了你呂家的血脈,你就覺得我該背負起呂家的職責是不是?呂聞秋,呵,可真好聽,這麽個男孩氣十足的名字,當初你想的時候,可謂煞費苦心吧。”連珠炮似的說出一堆,聞秋的胸口還是起伏個不停。頓了頓,她直視呂東驚詫又心痛的眼神,輕輕說,“爺爺,您又何曾知道,我多想當您的‘孫子’,而不是‘孫女’。”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把聞秋所有不甘的情緒掩藏,卻無異于一塊力重千斤的大石,壓在呂東心頭。呂老爺子後退一步,就要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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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不知聞秋的心裏埋藏着這樣的事。他以為對于聞秋,他已經足夠疼愛。但說到底,對于這唯一的孫女,在給她的疼愛上,他确實偏袒。

“小秋,”呂老爺子氣息不穩,“我承認,剛開始,當得知你是……我确實有些不願。但是你父親走得早,我……”

聞秋埋着頭,手已搭到門把手上。一滴眼淚垂直落下,啪地砸向地板,輕微的聲音被呂東的話掩蓋。

她卻已不想再聽。她知道爺爺愛她。是她魯莽地說了奇怪的話,惹爺爺生氣。

還是早走為好。

門外卻有人更早擰開了門鎖。聞秋受驚地後退一步,剛擡頭,迎面便迎來一巴掌。

她錯愕地盯着眼前的人,左臉頰火辣辣地疼。

“素華,你幹什麽!”心疼地喊出口的卻是呂東。

這廂面色頗嚴厲的婦人已經指着聞秋的鼻子開罵,“我教訓這個小白眼狼!你對她那麽好,她還說那麽忘恩負義的話!呂聞秋,這些年,我白教你了!”

“媽……”聞秋捂着臉,有些躲閃地看着站在眼前的人,“我承認,我說錯了。爺爺,你別往心裏去,我是,情急瞎說的。”

她這樣一承認,吳素華反倒不知再說什麽,一時氣也消了,只剩下深深的呼吸聲。

“哎,都是一家人,這是幹什麽。”呂東坐下來,盯着聞秋的背影,心疼不已。

吳素華忽然變了種語重心長的語調,“小秋,你知不知道,咱們家的公司,出了點問題。”

聞秋一怔,看着母親的欲言又止,恍然明白了這次要她回來的原因。“出什麽事了?”她轉過身重新看回呂東,盡量平靜地問。

“算了,你回去吧。”呂東突然在這時發話,态度相較之前軟了下來。“公司的事我還處理得來,小秋,你回杭州吧。”

“到底出什麽事了?”聞秋帶些急迫地問,話說到這裏,她哪裏還能放心離開。

“我說沒事就沒事。”呂東的語氣又強硬起來,說話間他給兒媳使了個眼色,然後對着聞秋說,“快走吧。”那語氣,活像驅趕。

沉默幾秒,聞秋擡頭,勾出一抹笑,“好。”

在呂東和吳素華的注視下走出書房,聞秋突然頓住腳,把背包搭在肩膀上回頭,莞爾問道,“我的房間還是原來那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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