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藥罐子和醫師
講個小故事,家國戰亂,藥罐子是位戰無不勝的軍爺。
那時家國動蕩,不止外患難除,廟堂中也鬥得一塌糊塗。老皇帝和八王爺鬥了十幾年,趕上外憂內患,力不從心,一日不如一日。
軍爺在荒涼邊關守了快一年,活像個門神轉世,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然而沒想到內賊出賣,他單槍匹馬,山窮水盡,被敵寇直逼到了懸崖邊兒。
虎符在身,軍爺好一副鐵骨铮铮,當場就跳了懸崖,以死效忠。
死?唉,死了這故事就結束了。
可能懸崖不夠高,也沒準老天庇佑,反正軍爺沒死,只是倒還不如死了呢。他摔癱了雙腿,動彈不得,并且黑翳遮瞳、血膜包睛,俗話說就是瞎了。
那軍爺癱在崖底的荒草裏,感受着掠過頭頂的疾風,安靜乖巧地等死。可閻王就是不收,安排了位過路砍柴的,驚呼一聲,把他拉回家了。
砍柴的到底只是個砍柴的,有那菩薩心腸,沒那菩薩本事。軍爺奄奄一息,撐也撐不住三兩日頭,該等死還是得等死。
軍爺躺在冷冰冰的床上,自打瞎了眼就常出現幻覺,耳旁尚是烽鼓不息的沙場,當年立志仍難忘,敵寇未滅,何以為家。
但軍爺是有家的,還是将家名門,他也有妻,是太傅的小侄女,雍容雅步的京都美人。
到底是不容英雄遲暮啊,軍爺七年前領皇帝封號的那一日,就曉得早晚有這一天。這七年,他南征北伐,長槍劃疆土,天下無人不識。不過他現在,就要在這荒涼的小茅屋裏,滿眼黑暗,靜靜地等死了。
皇帝不急太監急,軍爺不急柴夫急,眼見軍爺就要咽氣,柴夫很着急。次日屋裏吵鬧,好像來了位客,那嗓音明澈清亮,尾音勾着,像誘惑誰似的。
柴夫求他救人,他不肯,還伶牙俐齒地诋毀着,說甚麽将軍都是大禍害,死一個算一個。軍爺一陣肺疼,淨聽那客人跟柴夫讨價還價,好像個市井小無賴。
小無賴到底是不情不願地把軍爺拉走了,用的一輛小拖車,拖在石頭路上,颠颠晃晃的,差點把軍爺颠成二次重創。
後來小拖車好算是停了,附近有草藥味,聞起來像一間醫館。醫師把軍爺背進去,對他說。
“醫者仁心,我只救你十天,十天後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埋了,院東院西你挑個好地兒?我推薦院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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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爺命硬,跟閻王犯沖。十天後,他不蒸饅頭争口氣,愣是撐住了,沒死成。醫師只好讪讪地把院西的坑填上,每天唉聲嘆氣。
醫師人緣好,鄰裏四坊總有小姑娘來。軍爺癱在醫館裏,被迫把一輩子的騷話都聽全乎了。但那醫師是個只管騷不負責的主兒,小姑娘一個也不娶,還說自己是死斷袖。
有天醫師扒了軍爺褲子治那腿,冷不丁發現軍爺的雞兒是真大,再往上摸摸,胸也大,他捏了捏,笑容逐漸變态。
軍爺滿臉黑線,聽見醫師問他要不要來一炮。
軍爺那能同意嗎?那必然不能。
他名門教出身,觀念傳統又刻板,鋼鐵直男,唯愛至上。
醫師一聽,就忙說“愛你,我怎麽不愛你?男人也很爽的。”
軍爺冷哼了聲,不好與救命恩人頂撞,只得抿着唇,鐵青着臉一言不發。
可那人騷起來沒邊兒,沒完沒了地追着說“且盼你哪天頂撞我呢,越用力越好。”
“……”
流水的撩騷手段,鐵打的直男軍爺,大半個月過去了,醫師楞是沒把軍爺撩動。每次他一浪,軍爺就皺眉,隔着條白绫都擋不住他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
醫師盯着白绫若有所思,軍爺眼瞎,沒準兒好死不死是個顏控。他得再勤快點,琢磨怎麽治治軍爺那雙不識泰山的狗眼。
又是倆月過去,軍爺雙腿漸漸有點兒知覺,眼前也模模糊糊能瞅見影兒了,他感恩圖報,設想着把人帶回京城,還他應得的醫界名望。
但醫師眼中哪兒有什麽醫界名望,他眼中只有那根吃不着的雞兒。
可軍爺直啊,直得就像他那杆八尺銀槍,又冷又剛。醫師琢磨來琢磨去,心說反正你就是個癱了的藥罐子,老子想睡你,你耐老子何。于是,就在軍爺盤算如何報答醫師的當夜,熱湯藥裏悄無聲息地多了劑快活粉。
軍爺又不傻,精蟲上了腦他當然明白。醫師晃來晃去,問軍爺從不從了他,軍爺不理,只顧着和意志作鬥争。
醫師歪頭瞅,那軍爺斂容屏氣、滿面潮紅的樣兒實在是招人,當夜他自食其力得很餍足,還憋不住胡言亂語,滿嘴的好哥哥我愛慘你了。
軍爺橫眉怒目,還要保持好修養,忍氣吞聲得像個小媳婦。
後來這醫師愈加得寸進尺,軍爺終于忍無可忍,做了逃兵。只可惜第一次沒跑多遠,腿疼又吃不上力,瞧東西朦朦胧胧,醫師走得慢慢悠悠,還在身後打趣他。
“你再努把力,就快出院兒了。”
“……”
軍爺很恥辱,他征戰這麽多年,策無遺算,攻無不勝,頭一回這麽狼狽,這麽丢人。
慢慢地,軍爺能拄着拐自己溜達了,也到底是沒走成。
這天醫師采藥,路過茶館瞅見張告示,是份兒通緝令,畫上沒別人,正是軍爺,定的叛國罪,賞千兩黃金緝拿歸案。
醫師把這事兒轉述給他,心說正巧多了份威逼利誘的由頭,卻見軍爺面色很凝重。
顯然,老皇帝鬥敗了,八王爺掌權上位,正忙着洗牌,剿滅從前的勢力。
醫師卻啧啧稱奇,沒想到軍爺就是傳聞中的戰神。
“你哪兒都別惦着去,去哪兒你都得死。”他低頭檢查着軍爺的眼睛,忍不住幸災樂禍道。
軍爺眨眨眼睛,回想起醫師對他的長期性騷擾,心覺還不如死了痛快。
醫師最近心情好得很,一好就開始浪,今兒逗這個,明兒撩那個,對誰都甜,獨獨給軍爺灌苦湯藥。若是哪日心情不好,還得偷着加小半兩黃蓮,親眼瞅着軍爺悶下去。
日子久了,那和軍爺同來的銀槍杵在牆角落了層灰,與軍爺腥風血雨的過往一同被掩埋了。
醫師妙手回春,治過挺多病人,現在家國動蕩,攘不了外,安不了內,到處人心惶惶,大家都說這個國要完了,氣數盡了。
這天醫師騎在軍爺胯上,捏捏按按,旁敲側擊。
“聽說戰神從前娶的是太傅侄女?”
軍爺陷入回憶,他和太傅侄女自幼青梅竹馬,定的也是娃娃親。
“嗯。”
“特別漂亮?”
“嗯。”
醫師冷哼着一擡屁股,出門了。
他回來時,軍爺走了,走得幹淨利落,好像前幾次逃跑都是在耍着他玩兒。
軍爺一路快馬加鞭,懷中揣的是不久前收到的靈鴿飛信,內有少年帝王親筆,陳詞朝野,八王爺攝政,老皇帝病死,少帝孤立無援,字字懇切,盼召軍爺攜虎符歸朝。
軍爺趕回京都,參與了京都大洗牌。那是朝遷市變的三個月,在風起雲湧中,八王爺下了臺。
帝王的《罪己诏》告布天下,誠責自身于民有愧,于良臣有愧。醫師眯着眼反複看了幾遍,心說真行,将軍眼不瞎了,腿不癱了,連謝也沒一句,就回帝王身邊抱小嬌妻去了。
這頭将軍和帝王連夜談話,算是達成了個協議。
但使龍城飛将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飛将在,胡馬在,仗該打還是必須要打的,大軍整頓出征,鐵蹄踏塵,萬裏送行。
前方山遙水闊,軍爺勒馬回首,睨向斜陽。太傅侄女依在斜陽的盡頭,攥着絲帕,不舍目送。軍爺眼神很複雜,有些愧疚,一瞬間他希望站在那的是賴皮醫師。
沙場上,大風起兮雲飛揚。軍爺次次破陣,勢不可擋,謂是回身轉戰三百裏,一騎可當百萬師,總之特別冷酷,特別帥。
沒準是酷過了頭,或者講故事的人非得讓故事跌宕那麽一下,軍爺這次命不夠硬,到底是閻王來收了。
仗打贏了,帝王按約定替軍爺寫了休書,卻沒能等到人歸來複命。
這夜,月光碎了一地。
名将殉國,噩耗傳遍,舉世同哀,哭聲徹九州。
醫館呢?醫師呢?
醫館閉了門。
醫師心說将軍果然是禍害。
從此誓不救人。
be?
不如he來的歡喜。
軍爺被擡回了将門,沒下葬,聽說來了個神醫,所有人都在等一個奇跡。
軍爺睜眼時,看見的就是不情不願的醫師,正對着管家讨價還價,活像個市井小無賴。
“百兩銀子?開玩笑!老子的藥貴得很,賣了你們将府都付不起。”
“賣将府?!你個假神醫來這兒騙錢,還敢口出狂言。”管家氣沖沖地說道。
“賣。”軍爺聽得肺疼,氣若游絲地接了句話,所有人一驚。
軍爺笑了下,道“錢全給他。”
醫師看向軍爺,看見軍爺對他比了個口型,是四個字。
“小浪蹄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