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巨大的黑色模拟降雨器橫置在半空中, 負責布置場景的工作人員着急忙慌地穿梭在機器下,道路兩旁候着一群早早裝扮好了的群衆演員,穿着厚實樸素的衣服, 臉頰沾有泥污,看起來很是狼狽。
這是一場雨夜逃難戲,侵略者的炮火将和雨點一同砸向原本安寧富饒的城市,程五月的富家千金生活也即将在這場雨中戛然而止。
姜栀的臉色不是太好。
今天是她例假第二天,雖然不至于腹痛, 但對比畢業前來着姨媽都能參加校運會田徑比賽的她, 蒼白的面容多少出賣了她這段時間的憂思多慮。
臺風天短假後重新開機這幾天,姜栀過得很是漫長。
表面上看, 那場緋聞風波似乎從來不曾發生,大家對她仍舊客客氣氣的, 該說說該笑笑,劇組拍攝進程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可姜栀到底是個心思細膩的女生, 導演微笑時眼底的意味深長, 同事三兩聚集時的左顧右盼, 劇組那麽多人,總有遮掩不及時飄進她或者周钰耳裏的風言風語。
還有梁晟, 這些天裏最古怪的就屬他。
望着桌上黑頂紅漆的保溫杯,姜栀怔了怔, 掰着手指回想......她例假才兩天,這已經是梁晟小助理送的第五個保溫杯了,幾乎每場大戲送一杯,紅棗蓮子桂圓銀耳排列組合, 對比之下, 周钰的紅糖姜茶顯得格外寒酸。
不深不淺地勾起唇角, 姜栀朝幾米開外坐在竹椅上的梁晟綻放一個感激的微笑。她的妝容極淡,嘴唇也幾乎沒有血色,但十年如一日的舞蹈生涯讓她養成了時時刻刻挺腰舒肩的習慣,高貴清絕的同時又摻雜着一絲我見猶憐的嬌弱病态,梁晟不禁看直了眼,瞧見她打開自己送的保溫杯,倒在杯蓋中小小啜飲一口,他的臉頰竟莫名熱了起來。
猛然間,梁晟意識到姜栀現在受到的全網的口誅筆伐起因正是自己那幾張捕風捉影的照片,他連忙收回目光,局促地拿起手邊的劇本,攤開來,一目十行掃視得飛快。
夏夜悶熱,降雨器噴灑的雨水落到身上并不太冷,可這雨不是一兩分鐘的事兒,足足要淋半個多小時。周钰擔心姜栀身體,打算叫替身來完成一些不露臉的鏡頭,姜栀卻不同意,生怕有心人傳出去,她又被貼上不敬業耍大牌的标簽。
當演員真難。
拍最後一個登船離港的鏡頭時,姜栀腦袋都快被人工降雨砸懵了,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嘴裏念叨着臺詞,表情神态全顧不上了。
她這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正和導演心意,幸運地一遍過了。
導演喊“卡”之後,演員助理和工作人員們一擁而上,将道具船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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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演們紛紛讓道讓主演先下船,姜栀腦瓜子嗡嗡得,便不多作禮讓,第一個踩上了船緣。因為腳下濕滑,她險些沒站穩,幸好身邊的梁晟及時扶住了她的手肘,力道不輕不重,剛好幫她找回重心。
姜栀正想回頭說一句謝謝,嘴才張開,另一只手臂卻被人捉住了。她淋雨後身子綿軟,那人也沒使多大勁,一下将她從船緣處扯了下來。
才撞進那人懷裏,姜栀暈乎的小腦瓜瞬間清醒了。都不用擡頭,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他的衣角,她便知道了。
一瞬間驚訝甜蜜心動感動各種情緒閃過,緊接着,一盞滋兒哇啦的紅色警報燈在她腦袋裏狂鳴起來。
姜栀垂下即将圈攬到他腰後的雙手,擡頭:
“你怎麽來了?”
時珩配合地松開她手臂,平靜道:“順路過來探班。”
順的不能更順了,從美國東海岸直接打飛的過來。
他已經混在人群中圍觀了許久,心平氣和地看着梁晟和姜栀在戲中飾演情侶,眉目傳情也好,依偎取暖也罷,都是扮演角色罷了。
可既然導演喊了“卡”,梁晟那情意款款的眼神還粘在姜栀身上,時珩便感覺渾身不得勁。
人群雖混亂,吵嚷聲并沒有因他們而停下,但周圍總有那麽幾個注意到,并将探究的目光投射過來的吃瓜群衆。
時珩戴着黑色口罩和鴨舌帽,帽檐壓得極低,沒戴墨鏡。從姜栀這個角度看去,能看到他的一雙眼,黑暗下不帶一點藍色,純粹的墨黑。
周钰及時出現,将一條幹淨的浴巾披到姜栀背上,同時摟住她的肩膀,笑起來:
“我就知道姜阿姨不放心你,這不,派了個家庭代表過來探班了。”
姜栀扯緊身上的浴巾,心下暗嘆周钰機智:
“你來了多久啊,表哥?”
時珩:“剛到,就看到你跟落湯雞似的,早知道拍張照留念了。”
姜栀一愣。
是了,她和時珩說過很多次,她表哥姜淮腹黑又傲嬌,嘴上最不饒人,雖然從小很照顧她,但動不動就拿她打趣。
這還演上了。
姜栀真想笑,只能掐指尖死命忍着。
并肩走向休息區,周钰又拿一條毛巾蓋到姜栀頭上輕輕擦拭。
一垂眼,瞥見她賊心不死地勾住了時珩的小指。
“咳咳!”周钰劇烈地咳了兩聲,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盡職盡責地擋在了他倆身後。
戀愛腦小姜不情不願地縮回手,癟了癟嘴,唇角又秋千似的蕩的老高:
“表哥~周钰給我煲了湯,等會一起去酒店喝吧~”
時珩點了點頭,不語。
這丫頭平時在家也這麽和她表哥說話麽?聲兒這麽酥?
梁晟走在他們身後十來米的地方,望着時珩的背影,不覺怔然。
他一眼就認出這是照片裏只露出輪廓的男人,氣質極其吻合,是旁人難以企及的高貴風度。
原來是姜栀的表哥,倒也合理。
他和杜啓明調查過姜栀的家世,當時還震驚了一會,沒想到姜栀竟然是申城著名的國學大家姜老先生的外孫女,母親姜彤雖然年輕時離經叛道,與家族幾近決裂,近年來卻成為時尚界舉足輕重的人物,而姜栀這個私生女自小便在外祖父母和舅家的寵愛下長大,她的表哥姜淮更是整個家族的重點培養對象,兩人相伴長大,關系定然親厚。
弄清楚事實真相後,梁晟心內的愧疚之情更深了。
他就不該礙着兄弟情分,拿那張啥也不是的照片給杜啓明和明姝興風作浪。
“就待一天啊?”
姜栀手裏捧着一小碗雞湯,窩在時珩懷裏抱怨道,“你都在美國待了好久了......”
時珩右手把玩着她的發絲,幾縷青絲柔順地盤在他指尖,散發着淡淡的清香。小姑娘剛洗完澡,身體微熱,貓咪似的倚在他胸前,睫毛随着說話的動作唿扇唿扇的,可愛極了。
“最近在研究藍調音樂,和教授約了時間。”時珩忽然将環在她身側的手臂收緊,“不然你陪我去?”
女孩的耳廓瞬間染上一層薄粉,聲線輕軟:“我怎麽去嘛,還有一個月才殺青。”
她老想去了呢。
能去的話早飛奔去了。
姜栀眼神幽怨極了,喝完一碗雞湯,湯碗放到桌上,然後兩手緊緊揪住時珩的袖口,嘴裏嘟囔着:
“多陪陪我嘛......”
小怨婦嘴上雖這麽說,膽子還是丁點大,眼神只敢落在桌上的湯碗處,不敢看他。
時珩将手移上姜栀肩頭,把她掰過來與他面對面。
男人眼如星辰,直勾勾盯着她、惑着她,嗓音低沉極了:
“你每天要拍戲,我留在這影視城裏幹什麽?”
姜栀飛快答:“我又不是一整天都在拍戲,晚上也要睡覺呀。我再努力些,少拍幾條,每天就能早一點回來睡覺。”
“你是說,我留在這裏,每天做的事情,就是陪你睡覺?”
姜栀呆住了,櫻唇張了張,很快又合上,眼睛大睜着,登時一動也不敢動,連眨眼都不敢。
時珩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溫熱的鼻息滑過她皮膚,一片殷紅即刻蔓延開來。
他調整坐姿,形成了更方便自己侵略的姿态,找到她的櫻唇深吻纏綿,姜栀天旋地轉之間,已經被人抱起壓在了床上。
“明天幾點要起?”
意亂情|迷之時,時珩突然松開她,火熱的唇瓣移至她耳廓,喑啞地問。
姜栀深吸一口:“很早,七點要到拍攝場地。”
話音剛落,嘴唇即刻被封上,浴袍也已經完全散落在身|下。
按照時珩的意思,既然她明天要早起,今晚就該節制些,身體上也不能留下什麽痕跡。
或許他是節制了吧,盡管姜栀并沒有感覺到。
在造型師看不到的地方,還是冒出了許多暧昧的紅痕。
第二天,時珩便要走了。
雖然裝備了口罩和鴨舌帽,時珩卻并沒有在拍攝場地露面。臨走前,他以姜栀表哥的身份請劇組全員吃了日料定食作為午餐,下午茶也早早預定好了。
僅憑昨夜他出現時模糊的剪影,今天便有好幾個女演員來找姜栀,旁敲側擊地探尋姜栀“表哥”的婚戀情況。
平日裏溫聲細語的姜栀很不客氣地甩出“已婚”兩字。
下午送時珩走時,身邊并沒有外人,姜栀張口閉口只叫他“表哥”。
一怨他招蜂引蝶,二怨他停留的時間太短,才來就要走,三怨他只顧自己爽,昨晚上折騰得她腰酸背痛。
怨來怨去,人家走了,姜栀的魂也跟着走了,拍接下來幾場苦情戲的時候真可謂本色出演。
前往機場的路上,時珩望着窗外的風景,眼神幽深。
姜栀在他身邊的時候,總是一副歡欣又羞澀的小迷妹模樣,但經歷了幾天前的緋聞,就算和他在一起,她清澈的眼睛裏似乎也多了一些複雜的顏色,顧東顧西的,不是全然的歡喜了。
可想而知,她獨自在演藝圈闖蕩時,該有多麽如履薄冰,多麽謹小慎微。
ET娛樂的公關封口很徹底,姜栀的知名度也不算太高,這樣捕風捉影的緋聞在民衆眼裏過去便過去了,可對于藝人的成長生涯而言,有可能是致命的。
一定要把幕後黑手挖出來。
時珩垂眼,默默給米娅發了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