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仲秋時節,河水氤氲的露霧泠泠。
瘦弱的少年拖着不省人事的少女,在河底那覆了光滑青苔的鵝卵石上踉跄行走,每一步都行得異常艱難。
“再忍忍,等你長大一些,等大小姐嫁人了,不在了,日子就不會那麽苦了。”
等大小姐……不在了嗎?
顧隐俯首,凝着安靜躺在草地上的少女,只見她濕發貼面的臉蛋與緊閉的雙唇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纖細的脖頸無力地垂着,整個人脆弱得仿佛能讓顧隐忘記了她之前是多麽的張揚與跋扈。
一陣秋風裹挾着火紅的楓葉吹過,楓葉落入河裏,剛歸于平靜的水面又泛起了漣漪。
大小姐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她的體溫在快速流逝。
顧隐的指尖輕顫,繼而揉了揉漲得酸澀無比的眼球,這才發覺原來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那個一直欺辱自己的人,他的姐姐。
她快死了。
“系統……”雲輕漂浮在空中,看着跪在她“屍體”面前的少年,鼻尖不住的發酸。
【叫本系統何事?】
說着那近乎靜止的畫面終于動了,只見顧隐突然脫下外衫顫抖着蓋到了雲輕身上,接着上前使勁按壓她的胸腔,動作無章又生疏。
每按壓一下,雲輕都能察覺到他的絕望與痛苦多增加一分,再也忍不住捂嘴哽咽:“系統,你真的……真的很讨厭啊。”
【。】
雲輕就看到系統回她一個圓潤又冷漠的句號,然後下一秒失重的感覺驀然出現,就把雲輕拉回了顧清漪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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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胸腔刺痛以及大腦缺氧窒息的感覺便一股腦襲來,雲輕難受得眉頭直撇。
顧隐看她終于有反應了,破碎的瞳孔裏很快閃過一絲光亮,接着按壓的力度更大了些。
“咳咳……咳咳咳。”
又按壓了幾十下,溺水不醒的人終于偏頭吐出一大口河水,緊接着便是劇烈的咳嗽聲。
得救了。
顧隐癱坐在地,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小姐!”
一道綠色的身影哭着跑過來,然後把顧隐推開去攙扶雲輕,“小姐,你怎麽了啊?”
“顧隐,我家小姐怎麽會落水?”綠兒邊搖晃雲輕邊質問顧隐,後者抿着唇一言不發,接着綠兒在看到雲輕身上顧隐的衣服時,嫌棄地掀開扔到一旁。
“拿走你的髒衣服,小姐最讨厭你了!”
顧隐後背一顫,起身默默地撿回衣服抱到懷裏,然後安靜地立在一旁,瞳孔又恢複了死寂,像是插在稻田裏等待風雨降臨的稻草人。
綠兒瞪了他一眼,看懷裏的雲輕又沒了反應,開始嚎啕大哭:“小姐,你醒醒,都怪綠兒沒照顧好小姐嗚嗚嗚。”
有這般響亮的嗓音在耳畔,雲輕想不醒都難,她費力地撐開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綠兒那張放大了的挂滿淚痕的臉。
雲輕擡手碰了碰她的臉蛋,皺着眉頭有氣無力道:“別哭喪一樣,你小姐……我還沒死呢。”
“太好了太好了,小姐沒事就好嗚嗚嗚。”綠兒抹了把眼淚,嗚咽道,“小姐剛剛可吓死綠兒了。”
“嗯……”雲輕一偏頭,就瞧見渾身同樣濕淋淋,石柱般站在一旁的顧隐,看見那雙眼睛時,那溺水窒息的感覺仿佛又來了。
“綠兒,去找我哥……”雲輕說完這句系統交代的話後就兩眼一黑又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
入鼻便是滿屋的藥味。
“快,通知相爺和夫人,小姐醒了!”綠兒一直盡職盡責地守在她床側,第一時間發現了她醒來後激動地朝門口下人彙報,然後輕輕地把雲輕扶坐起來。
“小姐,您可算醒了。”說着端起桌子上的藥碗,揚起湯勺遞到雲輕唇邊,“小姐,綠兒來喂您喝藥吧?”
看着那黑黝黝泛着苦味的藥液,雲輕臉上寫滿了抗拒:“……我可以不喝嗎?”
一開口便是濃重的鼻音和沙啞至極的嗓音。
“不行,小姐。”綠兒舉着湯勺堅持道,“大夫說你溺水太久,又感染了風寒,能救回來已是萬幸,所以小姐你這段時間都必須好好喝藥調養身體。”
雲輕:“……”
這段時間?
“這段時間……是多久?”
綠兒放下湯勺,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個月,大夫開的藥方,小姐要連續服用三個月。”
“……”雲輕呆滞,看了眼綠兒左手的手勢,又瞄了眼她右手的碗,最後定格在她絲毫不像開玩笑的臉上,然後兩眼一黑向後倒去。
雲輕仰躺回床上,還不忘拉着被子蒙着頭。
“哎?小姐?你怎麽啦?”綠兒唯恐她又出了什麽事,放下藥碗就去掀雲輕被子,奈何雲輕抓的死死的,她怎麽也掀不開,哪裏還有半分病弱樣子?
“小姐,別鬧了,快起來喝藥了。”
雲輕在被子裏悶悶出聲:“我不喝。”
“喝這玩意兒三個月,不如讓我去死吧!”
這句話無比清晰地飄到剛擡腿一只腳已經進入雲輕閨房的陸莺耳中,陸莺的嘴角瞬間拉了下來。
“清兒,又在胡鬧是不是?”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雲輕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
“母親……您來啦?”
陸莺撇了眼綠兒,“你且立在一旁。”
綠兒好似也很怕陸莺,忙施禮稱是後低頭戰戰兢兢地立到了一旁。
陸莺端起藥碗,湯勺前後攪動着藥汁,然後把它遞到雲輕唇邊。
“清兒怎麽還像長不大的孩子般,喝個藥還要為娘親自喂你。”
雲輕躲不掉只好乖乖張嘴喝下。
果然比她想象中難喝多了,一碗苦藥下肚,雲輕的眉頭已經擰成一團。
陸莺這才滿意,還掏出手帕溫柔地沾去雲輕唇邊殘留的藥液。
雲輕卻覺得這時的氣氛才剛剛開始向詭異的方向走去……
果然,陸莺把手帕遞給貼身丫鬟後便出聲道:“清兒,你親自挑選的這丫鬟不行啊,主子都保護不好,不如發賣了去。”
聞言,綠兒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朝陸莺不住磕頭:“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離開小姐半步了,求夫人不要賣了奴婢!”
陸莺自顧自欣賞着指甲上剛種的緋色蔻丹,看都不看綠兒一眼,更是對她的求饒絲毫不為所動,雲輕頭皮發麻,剛想為綠兒求情就收到了系統的警告。
【宿主,本系統提醒你,你那樣做很不符合顧清漪的人設。】
雲輕:“……”
陸莺不回應,綠兒便一直磕,額頭撞擊木地板砰砰作響,想也很快就會滲出血來。
去他喵的人設,雲輕實在忍不住了,掀開被子下了床就把綠兒攙扶起來,看到綠兒的眼睛哭腫了,額頭也磕紅了一大片,雲輕的心裏愧疚至極。
“母親,是孩兒非要獨自一人下山,不怪綠兒。”雲輕噗通朝陸莺跪下,膝蓋撞擊地面的疼痛立刻傳來,雲輕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身為現代人的尊嚴也将随着這一跪而蕩然無存。
原本她被系統拖到這裏,脅迫至此本就沒什麽尊嚴了不是嗎?
她的聲音不住地顫抖:“母親,不要再生氣了。”
“都是孩兒的錯,請母親責罰。”
“快把大小姐攙扶起來。”陸莺這才有所動作,她擺擺手示意她身邊的大丫鬟扶起雲輕。
雲輕搖頭,蒼白的臉蛋加上此時只着一身雪白裏衣,顯得身形越發單薄:“不,母親不原諒孩兒,孩兒便無顏起身。”
“這孩子,還敢威脅起為娘了?”畢竟是自己親生的,陸莺看她這病弱的模樣終究是狠不下心來,“罷了罷了,你那丫鬟,也不讓人發賣了,這下可以起來回床上躺好了吧?”
雲輕這才起身:“多謝母親。”
“多謝夫人饒了奴婢。”綠兒也行了個大禮,然後瑟縮地立到一旁。
陸莺執起雲輕的手,語重心長道:“清兒,你別怪為娘嚴肅,為娘也是被你吓到了,你不知道,昨天看你哥把不省人事的你帶回來,把為娘和你爹都吓壞了!”
雲輕低頭:“讓母親和父親擔憂自此,是清兒的不是。”
“如今你沒事就好。”陸莺嘆了一口氣,伸手把雲輕額前一縷秀發別到腦後,接着語氣溫柔道,“清兒放心吧,欺負了你,讓你受如此大罪的人,為娘已經幫你報仇了。”
雲輕喉頭一緊,半晌才沙啞着嗓子說:“……多謝母親。”
“好了,為娘看你無事就放心了,清兒要記得以後都按時吃藥。”
雲輕呆滞地點點頭。
陸莺接着又叮囑了什麽,雲輕已經聽不清了,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陸莺說幫她報仇了的話。
如何……報仇?
水牢?暗室?鞭刑?杖責?
她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懲罰罪人的手段都幻想了一遍,心髒開始緊縮發疼。
“系統,陸莺該不會把顧隐殺了吧……”
她知道作為本書的大反派不可能輕易就死在這裏,卻還是忍不住向系統問了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放心,反派還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雲輕喃喃着,卻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可笑。
【不過他就剩下一口氣了,離死也不遠了。】
看吧,多可笑,她這個罪魁禍首竟然還在為顧隐慶幸他還能活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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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烊繼位沒多久就被評為大琉王朝幾百年來最殘暴的君王。
他暴戾恣睢,獨斷專治,喜怒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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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雲檸成了冷宮裏嚣張跋扈的小宮女。
此時的暴君八歲半,被扔在冷宮裏吃着殘羹冷飯。
雲檸看着那個子才到她胸口的瘦小蘿蔔頭,面露兇光:
哦豁。
要不,她先下手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