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雲輕還在晃神中,就聽到陸莺最後說她要離開相府去皇宮參加中秋宴會了,還說不能帶着她同去當真是一件憾事。

俯首恭送陸莺離開,待她與她身邊的大丫鬟徹底離開了雲輕也沒有直起身來。

“小姐……快起來吧。”綠兒把雲輕攙扶起來,捏着手絹不住地抽泣,“多謝小姐替奴婢求情……小姐,您還好嗎?”

雲輕搖搖頭,“我無事。”然後雙手抱膝呆呆地看向窗外。

綠兒看她神色着實不大對勁,只好緘默着立在一旁。

雲輕從那一扇大開的雕花窗棂看去,視線所及內的天邊鋪滿了豔麗無雙的紅霞,就像她在滿山的紅葉中落水時眼前唯一的畫面那樣,紅的奪目,紅的刺眼。

雲輕盯着那晚霞看了好久,慢慢的那抹緋色開始消失,取而替之的是漸漸深沉的暮色。雲輕這才把下巴從膝蓋上挪開,揉了揉酸澀的眼睑,沙啞着嗓子問:“他們都進宮了是嗎?”

那聲音輕得仿若沒有,綠兒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他們”指的是何人,于是颔首恭敬回道:“是的小姐,相爺、夫人,以及大公子,都已經進宮了。”

“那……顧隐呢……”雲輕指尖發涼,似乎提起這個名字是件非常艱難的事,她吸了吸鼻子,顫聲道,“顧隐呢?他現在如何了?”

“他啊,應該不太好吧。”綠兒扁扁嘴,“在普羅山時大公子先是往他胸-口踹了一腳,回到相府大夫人又命下人狠狠杖責了他。”

“對了,杖責他的人還是高明。”綠兒皺着眉頭,有些不忍地補充道,“高明這人本就對他……這下終于找到名正言順的機會了,下手那叫一個重,都把顧隐打暈過去了還在繼續打,差點給人打死了。”

聽到這裏,雲輕呼吸一滞,揪着錦被的手指緊鎖發白:“然後呢……”

“然後就是相爺回來了,好歹是相爺的……所以人這才留下一口氣兒,現在被關在柴房了。”綠兒嘆了一口氣,順勢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小姐,到底是不是顧隐把你推下去的啊?這人嘴巴合的緊緊的,問什麽也不說,也不為自己辯解,就連被打成那樣,也不見一聲求饒……”

“可若真是他把你推下河的,他為什麽還……”

“為什麽還要救我……是不是?”雲輕索性道出了綠兒不敢繼續說下去的話,綠兒忐忑地點頭。

雲輕唇角扯了個苦笑:“因為他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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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真的把相府大小姐推下河淹死又如何?人死滅口,當時又四下無人,又有誰能知道這件事是他幹的呢?顧隐倒好,不但不躲不避的,還把人救了回來。

這反派,當真是傻死了。

“傻?”綠兒不明所以。

雲輕搖搖頭,不再解釋:“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綠兒點頭稱是,然後退出了屋子。

屋內又餘她一人了,雲輕起身下了床,走到窗棂處向外看去。

天空的顏色更深了,一輪圓月懸挂在天邊泛着淡白的流光,昏沉的陰雲從四周籠罩着它,妄圖吞噬它,而那圓月反而在那昏濁的夜幕下,越發明亮。

秋夜薄涼,寒意漸襲,一身薄衣的雲輕卻看得出神,直到門被人從外面嘟嘟敲響了兩聲。

“小姐,是我。”門口傳來綠兒的聲音。

雲輕:“還有何事?”

綠兒揚起手中的食盒出聲道:“奴婢去廚房為小姐拿了些您愛吃的點心。”

不知是方才飲下的那一碗藥苦到了胃,還是她心情實在欠佳,即使腹中空空如也,雲輕也沒有絲毫想吃東西的欲望。

于是雲輕對着門口說:“不必,我不餓。”

“可是小姐……您自昏迷到現在也一日有餘,還未曾吃些什麽。”綠兒心疼地皺着眉頭,“小姐,更何況今天還是中秋佳節,廚房做了很多好吃的點心,您不妨嘗一嘗?”

“……罷了。”雲輕嘆了一口氣,“拿進來吧。”

“是!”綠兒的嗓音歡快了許多,推開房門進了屋就看到只着一身單衣的雲輕正在大開的窗戶那吹着冷風,連忙把食盒放到桌子上去關窗戶。

她找出一件冬日的披風穿在雲輕身上:“哎呀我的小姐,您的身體還未恢複,怎麽可以去一直吹風呢?”

“看,您的手都凍涼了!”說着還撈起雲輕的手,放在自己手裏暖着。

雲輕看她明明年紀比自己還小一些,卻一副操心老媽子的模樣不禁莞爾。

“綠兒,我沒事的。”

“有事!”綠兒把雲輕拉到床邊,語重心長道,“小姐,綠兒求您了,您一定要好好休息。”

“嗯。”雲輕笑着揉揉她的頭頂。

小丫頭鼓着臉頰,一臉嚴肅地教訓人還真可愛,沒有白費自己那麽疼她。

“好啦,你不是也守着我那麽久,辛苦了吧?快回去休息吧。”

綠兒搖頭:“綠兒不辛苦,能服侍小姐是綠兒的福分。”

說着還有些哽咽,雲輕心想果然還是被陸莺那句要把她發賣給吓到了。

“好啦,就會說些甜言蜜語哄人開心。”雲輕戳了戳她的臉,佯裝威脅道,“可不準哭,你小姐我為了你可都跪下了,我可不要一個哭瞎眼的人伺候。”

“小姐……小姐最好了,嗚嗚……”說到這裏,綠兒的眼淚便止不住了,可猛吸了鼻子想把眼淚都憋了回去也無半分用處,眼淚還是嘩嘩地流。

“好了好了,再哭真的要哭瞎眼了啊?”雲輕無奈地給她擦眼淚,“你小姐我哪裏好。”

“……一點都不好。”最後這句話說的極輕極淡,完全隐沒在綠兒不停的抽泣裏。

……

好不容易哄走了綠兒,夜色已經很濃了,床頭的燭燈在燈罩裏不斷燃燒,熏得她本就幹澀的眼睛更加酸痛。

雲輕下床打開了那食盒。

有糖蒸酥酪、八寶酥、桂花米糕、紅豆糕……以及幾塊圓形的月團。

月團做得精巧,小孩巴掌大小,每一個上面都印有象征福瑞的花紋和表示內餡的文字,跟現代的月餅并無多少不同。

雲輕随手拿起一個放在手裏仔細端詳,末了才咬上一口。

古代人純手工制作,香甜不膩,軟硬适宜,雲輕随手而拿的恰好是個桂花餡的,滿齒的留香本應會讓人心頭舒暢,可雲輕卻皺着眉頭放下了那僅咬了一小口的月團。

不為其他,只因這桂花口味的月團又讓她想起了金桂肆意飄香的那天,穿着一身紅裙的她是如何揚起鞭子,抽打跪在地下的瘦弱少年。

……

在一間陰冷又腐-敗的廢棄柴房,一只老鼠吱吱地在屋內又蹦又跳,一陣涼的風從那破爛的窗戶灌進來,幹草堆裏趴着的人這才瑟縮了一下-身體,動靜卻無力到老鼠都沒有察覺,依舊在不遠處覓着食。

疼,全身上下每一塊血肉都在叫嚣着疼痛,顧隐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使不上來了。

若不是剛好趕上那個人下朝,自己怕是會被當場打死吧。

顧隐閉着眼空洞地想着。

窗外的皎月照進來,照到那大片的深色血跡上,越發顯得凄慘。

尋了許久也沒找到食物的老鼠疑惑地停了下來,不過它還沒能停頓上幾秒,耳朵一抖便撒腿就跑,躲入那草垛中銷聲匿跡。

緊接着便傳來不大的“吱呀”一聲,是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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