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九月京都的氣候相比于八月涼爽了幾個度,雲輕身上的衣服也越穿越多,早早就換上了厚實的秋裝。
此時的她正裹着披風站在那皇家獵場的空地當中,與幾位包括林冉在內的一些大臣家的小姐們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話。
從琴棋書畫,京城八卦,再到胭脂首飾,這些正值妙齡的女孩子們聚在一起談論的話題,其實與現代的女孩們倒也沒有多大不同,天真爛漫的年紀,本就沒有什麽大的憂愁,頂多愁悶些諸如芙蓉閣的新款首飾沒有買到,亦或是苦惱一首曲兒怎麽練也不得要領這些瑣事。
雲輕在一旁聽着,不禁莞爾。
忽而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吸引了衆貴女們的注意。
“瞧!那不是靜王嗎?”
衆貴女們順着發聲之人所示的方向看去,只見靜王一身利落墨色勁裝,發髻高高束起,手持一把上好的弓箭,正從容而來。
“靜王的風采依舊!”不知誰說了句。
“是呢!不過……”又有一貴女接了話,還有些後怕地捂住胸-口,“姐妹們,我可聽說前段日子靜王在醉風樓遇刺了呢,光是聽描述就好吓人呢!”
“這個我也聽說了!還好靜王沒什麽事兒,精神氣看着也很好,不然我家表姐怕是要傷心欲絕了!”
“你表姐?”一貴女調笑道,“她還對靜王妃的位置念念不忘呢?”
“哎呀,你知道的,這京城中,對這個位置念念不忘的可多着呢!”
貴女們談及此,又開始手帕遮掩着輕笑聲連成一片。
然而雲輕卻沒有一絲的笑意。
她的眼神極好,剛剛一眼就看出那個溫文儒雅的男人,與王公貴族們恭維談笑時,臉上的笑意并不達眼底,以及眼尾處極力掩藏的疲憊。
林冉碰了碰雲輕喚回了她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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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我好像記得你那天也去了醉風樓?”
此話一出,貴女們都停下談笑,齊刷刷地看向雲輕。
“清漪,你竟然在現場?那豈不是非常了解當時的情況了?”
“當時的情況是不是非常兇險?靜王是如何躲避刺殺的呢?刺客為什麽要刺殺他啊?”
“是啊清漪,給我們好好講講那天的情況呗?”
她們都非常好奇竟然有人會刺殺這個早已不問政事,轉而經商,且國民好感度極高的閑散王爺,然而當日的消息早已被封鎖,只流出一些不清不楚的傳言,反而越發勾起了這些貴女八卦心。
“……”看着這一個個亮着大眼等着她獨家爆料的貴女們,雲輕一時啞言,不知從何說起。
她沉吟了片刻:“是,我當時是在現場……嗯……是挺兇險的。”
“靜王的胳膊受了傷。”
“為什麽刺殺……”雲輕咬了咬唇,“不清楚。”
“受傷?靜王的胳膊竟然受傷了?”還好她們的重點都被這個吸引了去。
“那靜王竟還跟沒事兒一樣,還來參加狩獵?”衆女驚呼。
雲輕看向不遠處的謝安寧,輕嘆:“或許……皇命難違吧。”
貴女們點頭若有所思:“也是,今天這熱鬧日子,許是靜王不想拂了陛下的雅興。”
雲輕笑了笑,不置可否。
“清兒。”陸莺在不遠處朝她招手。
“母親在喚我了,清漪就先失陪了。”
雲輕與林冉和貴女們道別後,走到陸莺面前,“母親喚清兒可是有什麽事?”
陸莺拉着她的手,指着那群摩拳擦掌的王公子弟讓她看:“清兒,你瞧那邊。”
“秋獵一會兒便開始了,清兒覺得他們當中誰能拔得頭籌?”
雲輕擡眼看去,那裏有正值壯年的臣子,也有少年得意的公子和皇子們,不過陸莺特指的,應該是人群裏最張揚的那兩位,謝祺允與謝祺澤。
當今皇上的身體每況愈下,故早已退居與後,刻意把舞臺留給他年輕一代的兒子們,讓他們盡情展現其才能,以便從中挑選出最優秀的繼承人。
四皇子和六皇子無疑是今天的主角。
于是雲輕答道:“應當是兩位皇子中的一位吧。”
其他選手都應懂得為人臣子的道理,絕對不會搶了二人的風頭。
陸莺點頭,接着問道:“不錯,為娘也認為應當如此,那清兒可知此次獲勝者的彩頭是什麽?”
雲輕搖頭:“孩兒不知。”
“是一支先太皇太後留下的鳳簪。”陸莺笑道,“萱妃娘娘喜歡的不得了,曾向皇上讨要也不得,沒想到竟被當成這次的彩頭送出去。”
陸莺感嘆道:“看來皇上真的很重視兩位皇子啊!”
雲輕點頭附和,然後就發現陸莺帶着揶揄的笑意看着她又意有所指道:“只是不知獲勝者,會将這簪子送給哪家姑娘呢?”
“……”管他送給哪家姑娘,千萬別送給我。
“母親,小妹!”正在檢查弓箭的顧浩唅注意到兩人看向這邊的視線,還以為是在看他,于是小跑到她們身邊,揚着手中弓箭咧嘴笑道,“小妹,看待會兒為兄給你獵只肥兔子來烤着吃!”
雲輕莞爾:“那清兒就多謝哥哥了。”
“好了浩兒,那邊快開始了,快回去吧。”陸莺看自家兒子,平時成熟又穩重的,怎麽一到自家女兒面前就變得孩子氣了許多,這麽多人看着呢,也不知注意些,于是無奈道,“弓箭無眼,浩兒在狩獵時切記要萬分小心。”
“母親勿憂,孩兒會注意的!”顧浩唅雙手攏着施了禮,“那母親,小妹,我就先過去啦。”
皇室一年一度的秋獵,從刻意投放以保證獵場中供這些貴族獵殺獵物的數量與質量,再到排查一些潛在的、可能會使得這些貴族狩獵時遇到的危險,故這場狩獵舉辦僅一天,下面的人卻要準備很久。
而坐在奔馳馬背上的貴族,追逐驅趕那些食草或食肉、溫順或暴戾的動物,大笑着看它們慌忙逃竄的樣子,然後彎起弓箭朝它們的薄弱處射去鋒利的一箭,一擊不中,或是沒射到要害,便會在三五成群的歡笑揶揄中再射一箭。
即使遠離那片他們圍獵的叢林,雲輕也能聽到利箭撕裂空氣,發出的興奮嗚鳴,與動物被射中,發出的痛苦哀嚎聲。
“竟然有人這麽快就獵中獵物了?不知是誰如此厲害!”
場內的人爽朗的笑,場外的人也為之歡呼雀躍,雲輕卻覺得無趣至極。
她趁機溜去別處,找到一處相對人少的地方坐下吃着桌子上的食物。
“姐姐?”
忽而聽到一個軟糯的聲音在喚她,不大的聲音裏明顯帶着些驚喜。
雲輕擡頭看去。
嚯,又是小男主。
“姐姐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謝祺瑞睜着黝黑明亮的大眼問。
男主小時候真的是太可愛了!雲輕忍不住又上手捏了捏他的臉蛋。
“小祺瑞呢?怎麽不跟你的兄弟姐妹們在一起玩耍?”
看見謝祺瑞眼裏的光暗了下去,雲輕心想遭了,說錯話了,得趕快補救。
于是她捏了顆又大又圓的葡萄,利落地破開了表皮,在謝祺瑞正欲開口回答時眼明手快地塞進了他嘴裏。
“甜不?”雲輕看着謝祺瑞,有些緊張的問道,可別正好揪下個酸葡萄啊喂!
謝祺瑞明顯愣了一下,幾秒後小聲道:“甜的。”
雲輕笑逐顏開,又給他剝了幾顆:“甜就多吃點,來,姐姐給你剝皮兒!”
謝祺瑞看了看雲輕,然後乖巧地點了點頭。
于是一妙齡少女,一乖巧正太,一左一右挨着的兩個腦袋,分食一盤顆顆圓潤、汁水飽滿的葡萄,這畫面竟異常和諧。
“姐姐呢?”謝祺瑞好奇地問雲輕,“姐姐為什麽一個人坐在這裏?”
“我啊。”雲輕掏出手絹擦了擦手指上的甜膩的汁液,喟嘆道,“我不喜歡看那些。”
本以為小男主聽了會繼續追問她為什麽不喜歡,沒想到謝祺瑞聽了反而沉默了一瞬,然後說:“瑞兒也不喜歡。”
“為什麽?”最後好奇追問的人竟成了雲輕自己。
謝祺瑞低着頭,輕聲道:“那些小動物……它們被箭射中一定很疼吧……”
“瑞兒被十皇兄用木箭打過,雖然是箭矢是木頭做的,可瑞兒還是很疼。”
雲輕呼吸一滞,“十皇子竟然……”
沒想到文中一筆帶過的男主小時候被兄弟欺負,竟然是這麽個欺負法,當真是心疼又氣憤。
謝祺瑞看雲輕面色凝重,反倒拉了拉她的衣袖,安慰起她來:“沒事的姐姐,瑞兒早就不疼了。”
雲輕見狀心揪得更疼了,然而她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抱抱這個九歲大的男主,一遍遍重複着:“瑞兒要堅強,以後瑞兒是這個世界最厲害的人……”
而謝祺瑞猝不及防落入雲輕的懷抱,便很快被這極其溫暖的懷抱感染,這少女的懷抱似乎有神奇的魔力般,撥開了他頭頂翻騰的陰雲,拂去了他心底日漸濃郁的陰霾。
無論以後的日子有多麽難熬,無論将來會遭受多少屈辱與踐踏,這東西珍藏在他的心底,是給予他無限活下去的動力。
是讓他永遠也難以忘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