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發了瘋孫家晉一直在門內砸了客廳砸廚房，一個房間接着一個房間，他從來沒有這樣放開性子痛快胡鬧一通。安若的離去，就是壓垮他最後一根緊繃神經的稻草。
從記事起，目睹父母的吵鬧打架冷戰，父親的逝去，母親的強勢堅韌，他除了學會築立高牆隔斷自己的情緒，就是用一張完美的面具對待周遭的人和事，遵循母親制定好的路線，機器一般運轉，內心抗拒卻不會說出來，他一直以為只要冷情就可以百毒不侵，但兩年前的突發奇想讓他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可以真心的笑，厚臉皮耍無賴，耐心又期待地對一個人，體會到兩個毫無血緣的人也可以和諧美好相處，即便是兩個男人，同樣可以肆意表達自己的情緒，不用考慮會不會被挖苦嘲笑，被算計。
只要有那個人在，孫家晉就會不自覺除去心中的高牆，卸下臉上的面具，活動面部表情，說些欠揍、沒臉皮、想說的話。他放縱了兩年，絲毫不覺得已經揮霍盡心底的熱情和狂熱。知道這些遲早會結束，但一直都認為不是現在也不是明天，可一切來的太快。今早的他還在思考晚上回家吃什麽，再過幾天等他工作不忙了，和安若去釣魚爬山，還想着再和安若說說他工作的事情，他留意了一下酒店對面的咖啡廳最近在招人，愛和人接觸的安若肯定喜歡那種工作，最起碼可以蹭裏面的飲品，到處臭顯擺他多麽機智。
孫家晉看一眼不成樣子的房子，多麽希望有個人能突然開門進來，然後瞪大眼睛看一眼他的戰場，下一刻就掄起個拖鞋追的他滿屋子揍他，邊怒罵：“個敗家老爺們，你咋這麽愛作！不揍你一頓，小爺随你姓一輩子被你壓！”
砸到最後的電腦，孫家晉慢慢放下顯示器，血漬已經凝結的手撫上電腦，洩氣般坐在充滿碎片書本的地上，靜靜地躺倒，他沒力氣了，只想就這樣安靜一會，一會就好，等他緩好了就起來，還有事情要去做，隐約哪裏好像很疼，算了，抵不上心疼随它去。
孫家晉半夜是被冷醒的，感覺自己身體狀況不對勁，腳腕疼的厲害，想坐起來看看怎麽回事，發現根本起不來。他摸出口袋裏的手機，下意識要打給安若，想起中午兩人說過的話，還是放棄了，孫母更是不能打，就打了120急救。結果值班醫生先問他周圍有人嗎？以為是在要身邊人進行急救，就聽到醫生下一句“讓身邊人帶你過來。”
孫家晉翻個白眼，冷聲道：“沒有。”
“哦，我們救護車是要加錢的，您可願意？對了，您地址在哪裏？”
孫家晉冷言說了地址，醫生語氣有點擔憂地說：“您說的地方，我們不清楚，要不您自己開車過來或打個出租，怕我們到了，您的傷勢更加嚴重。”
孫家晉火氣上來，沖電話吼：“要不要我親自給你們住院部王主任，或者趙副院長打個電話，給你提拔一下職位！”
那邊的醫生立刻低聲下氣地說：“先生，您稍微等一下，我們立刻就到！您別生氣，我們”那邊還在說，孫家晉直接挂了電話，
躺在地上，孫家晉生氣地看着手裏的手機，說不上什麽感受，這個世界怎麽都這麽不省心，精神身體虛弱的時候，連打個電話找救護都這麽難。
醫院效率很快，不過孫家晉也幾乎是半昏迷地等來醫生。醫生看到如同臺風過境的房間，有點猜測到這個人可能是自殺又心生畏懼喊了救護車，于是同情憐憫地擡走孫家晉。在救護車上，醫生查看傷勢做了簡單的處理，更加眼角抽搐地望着他，渾身是被打的傷痕，腳腕處被利器割破血管，流血過多再加上饑餓以及精神方面的刺激才會暈倒，這自殺也不高明一點，割的不是大血管還差點挑了腳筋，既然怕死就好好活着，一個大男人有什麽想不開要尋死覓活，還是自殺未遂！
孫家晉并不知道一幹醫生們內心的吐槽，身體虛弱，加上心情問題，只想好好安靜一下。再次醒來，聞到消毒水的味道，孫家晉拿過手機請了三天的病假。睡意上來，正要睡會兒，手機就響了，以為是安若，立刻拿起一看顯示的是孫母，等快斷了才接起來。
不出所料是孫母要他立即和安若斷幹淨，還要盡快和李琳定下結婚的日子。孫家晉沒等她說完，就挂了電話，知道還會打過來就暫時設置成黑名單。他從來都不是孝子，孫母現在能怒氣十足和自己說話，精神狀态還算好。生病的人，感情一般都比較矯情任性，這是孫家晉給自己的說辭。
安若早就聯系好一間房租不高的住處，就是距市中心有點遠，他的積蓄不多又沒個正經工作，兩年跟孫家晉混的花費有點大手大腳的，這段時間要勤儉節約持家。對着清湯白面條，安若給自己加油，一定會好起來的，先去找份工作，至于小龍套的事情，還是要湊湊，誰叫他除了愛上孫家晉這事外，也就當明星也是一條道跑到黑。
早上，安若在鏡子前拾掇好自己，自戀地誇幾句帥，然後揣着兜裏的錢出門去，打算先跑人才市場看下情況，看看路邊的電線杆子宣傳欄什麽的，了解一下工作動向，再琢磨着要不要給那個胖導演打個電話，問問還有什麽龍套角色需要他的。
忙忙碌碌一天，為了不影響到自己跑龍套，安若找的是在二十四小時快餐店當小時工，保證一周有四天去上班，每天夠六個小時，食宿不管自己負責。下午六點多，安若拎着食品袋颠颠回到出租房，下把挂面就着買的熟食吃起來，心裏還掂量孫家晉吃什麽美味，有沒有想他，罵一句渣男，一個人吃飯也算是過得去。
半夜一點，安若累了一天好不容易有點困了，抱着枕頭正走在見周公的路上，手機短信提示音吵醒了他，暗罵幾句三字經，拿起來看頓時睡意徹底沒了，是孫家晉的，只有三個字：市醫院。
安若都能想象出孫家晉躺在病床上一個人沒人照顧的樣子，因為他一生病就縮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等着病好起來，不想讓誰看見他那副虛弱無力的樣子，總是這麽悶騷的讓人又愛又恨。
安若手指觸摸那條短信，輕輕地說：“跟我說有什麽用，我一定不會傻了吧唧跑去照顧你，做你喜歡的糯米粥，做你喜歡吃的青椒炒雞蛋，更不會陪你到你好起來，你就難受着吧，沒人疼你愛你，讓你一個人凄涼地呆着去，個渣男！”說完，便把手機抱在懷裏，頭埋進枕頭裏，一直失眠到後半夜，同樣失眠的還有電話那頭的人。
兩人除卻那條短信，再也沒有什麽聯系，孫家晉賴夠醫院，第三天就在一衆醫生護士兼護工的奇怪眼神中出院，自己的房子被砸的不成樣子住不了人，孫母那根本就不想去。于是去家裏拿了幾件換洗衣服，看看滿屋狼藉，還是找來人把廢墟都清理了，室內一切全部換了重新裝修一遍，然後就住了酒店，正好上班也方便還清淨。結果，沒多久孫母就找了過去。
孫家晉坐在椅子上，看着這幾天明顯憔悴不少的母親，再想到那天的泣不成聲，意識到母親已經真的老了，即便還是那樣強勢說話容不得他頂撞，但染過的頭發還是能看到白色的發根，身體也略佝偻，尤其是眼神，少了幾分精氣神和清明。
“你這幾天跑哪裏去了，怎麽不接電話，單位也不見你。”
原來母親這麽消息靈通，是囑咐了單位的人，孫家晉也就不奇怪孫母來的如此之快。“沒去哪裏，就一個人出去散了散心。”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散心。”孫母想到什麽，問到：“該不會是和那個不要臉的男人？”
握緊手中的筆，孫家晉冷靜一下才說：“不是。”
“最好不是！還是那天說的，和琳琳找個時間把日子定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那惡心難堪不正常的事情，你還是斷幹淨的好，以後和琳琳好好過日子。”
不是耐心溝通就能理解體會的，孫家晉沒有接孫母的話，而是改說：“媽，我現在在上班，您先回去吧。”
“你今天不給我個話，我管你上班不上班的，我要你下個月就結婚。”
“不可能！”
孫母毫不猶豫地說：“我是你媽，這個權利我還是有的。”
無力靠在椅背上，孫家晉捏捏太陽穴，“我不喜歡那個李琳，而且，我喜歡的是男人。”
孫母二話不說就抄起桌上的被子，還未散熱的咖啡完全灑在孫家晉的臉上，“那是不正常，會被人戳脊梁骨的，那麽惡心不要臉的事情，你不能去做！”
臉上被燙的生疼，心卻冷若冰霜，“媽，我惡心？您說你兒子惡心不正常？”
嫌棄鄙夷的眼神在孫母眼中盡顯，孫母板着臉說：“很惡心，這是病，你要不是我兒子，我怎麽可能會管你這些。”
抹一把臉上的水漬，孫家晉哈哈大笑起來。孫母看得更加惱怒，“你和琳琳結婚了，就會知道男女才是正常的，會有完整的家庭，還有孩子，兩個男人能有什麽好下場。”
“是啊，就像你和爸一樣。”不理會孫母難看的臉色，孫家晉繼續說：“你和爸從來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都能因為我的一塊錢零花吵三天。我知道，那天你和爸吵架，于是他喝了很多酒，那麽晚出去你都沒攔一下，還不準我去跟着。我趁你關門睡覺的時候，溜出去跟在爸的後面，然後”想到那個畫面，孫家晉啞着嗓子半天才說出來，“然後我剛在路口看見他，就瞧見一輛車卡車出現撞到爸，直接從，從他身上開過去。”
孫母脫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事情過去多少年了，她一直不願意面對丈夫的死，因為丈夫的死跟她有直接關系，處理完丈夫的後事就立刻帶着兒子搬家了，那是她一輩子的噩夢，沒想到自己十歲的兒子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這時候，她才想起來丈夫去世後，兒子看她的眼神很是不對勁，而且更加不會和自己親近，初中開始一直住校根本不和自己一起住，原來那是怨恨。
孫母失控的大哭起來，口齒不清地說：“是我害死了你爸，我的錯我的錯……”想到什麽，孫母立刻擡頭看向孫家晉，“你，你就是因為那個才會喜歡男人的？”
連說話的想法都沒了，孫家晉半天才開口：“我喜歡男人是天生的！你永遠都是這麽自私，都這樣了，你還在考慮你的臉面，你聽了這些，都沒有想過十歲的我，目睹親生父親橫死街頭的情景是怎麽從那場意外中過來的，我是你兒子，你就不能有考慮過我的感受的時候嗎？就不能想想爸嗎？”
“你現在這樣，不好好的嗎？”孫母繼續說：“我讓你和李琳結婚，就是以後少受人的白眼和唾罵，還不是為了你好？”
孫家晉站起身，穩了穩情緒才緩緩開口：“最看不起我的，是您！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那我也就沒什麽好留情的，和安若分手，是我自作多情要去考慮您，現在看來，我只是你使用自己權利的工具，即便沒有李琳，大街上随便哪個女的都可以拉來和我結婚。多少年了，您還這樣，我爸死的真是不值！”
說完，孫家晉不再看孫母，大步往外走，“是留還是走，您自便。”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救護車的事情，那是某君發生過的真事，不過結局是某君大半夜苦哈哈自個兒打車去的醫院。某君的看法的，應該是他自己聲音聽起來還算有精神，達不到醫院出車的要求，凡事還是要靠自己。不過傻傻想說，不管怎樣還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健康是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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