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作者有話要說: 童鞋們,請不要忽略年糕童鞋揮舞的小手帕好哇?
年糕童鞋本來說是要把當中一章發到童鞋們的郵箱裏的,但是11月10號那天忽然接到面試通知,時間相當緊迫,恐怕暫時沒工夫把河蟹一只只發到童鞋們的郵箱裏了。所以我選擇把這部分先發上來(就是你們昨天已經看到的和未來幾天即将看到的章節),明白了啵?不明白的請舉手。有麽?沒有啦?哦,那就是都明白咯。
想是這樣想。這回,情勢又不一樣了,沒撈着油水的棺材板非但不消停,反倒變本加厲,一雙手鐵一般硬,鉗上他兩瓣屁股就往兩邊掰,掰得痛死,痛起來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牙關開了,舌頭出來了,牙齒也生猛了,把棺材板那根舌頭當成豬口條,死咬不放。這厮牙口了得,一口見血,兩口估計得見骨,沒骨頭見索性就斷成兩截,一截留棺材板嘴裏,一截在他嘴裏。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舌頭還屁股!
岑青蕪是正道标杆沒錯,平日裏你仁我義也沒錯,不過,千萬別讓他聞見血的甜腥味,一聞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既陰且狠。看吧,開頭只愣了一愣,吮了吮滿口的血沫子,目光迷離,像在回味許久不曾入口的美味,後來就唇齒留香了,最後還不忘涼森森地笑一個,“我真不知道你喜歡啃我舌尖……”。“要知道早把舌尖送上來讓你啃了,啃吧,啃爛了,全讓你吃進肚裏才好呢……”。“……”趙某人給他惡心得,都癟了,哭喪着張臉,撤!
撤了的牙口沒來得及合上,棺材板逮着機會,傷了的舌尖拱進去,一番打探,搜出趙孟田的舌尖,開始“雙宿雙飛”。這就不光是親嘴了。應該說,比親嘴要命得多。趙某人跟只讓水吞了的旱鴨子似的,雙手使勁撲騰、抓撓、又摳又刮。他難受,他喘不過氣,他想一棒子毆翻棺材板!但是,不行。他嘴裏水深火熱,腦子裏還有幾分清醒,還知道什麽叫以不變應萬變,什麽叫敵進我退,什麽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什麽叫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兩瓣嘴唇已萬紫千紅,屁股已又紫又紅,衣衫混亂,呼吸混亂,全身上下一片大亂。就這麽亂七八糟的樣子,他還能忍着讓棺材板把他當一大坨豬板油前後左右裏裏外外地剮“油水”,當真了得!
這厮之所以這大狗膽,說穿了,還不是因為他那自以為是?這傻大膽還不知道那本《錄鬼簿》就是他的“護身符”。先前棺材板屢次“半途而廢”,原因不是下不去手,也不是不想下手,而是有些不明不白的東西攔着他,讓他只能摳摳摸摸捏捏親親啃啃而已。真正的“實惠”遲遲到不了手,看得着吃不着是頂痛苦的一件事,他也曾派人天南海北地去尋醫問藥,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那天從趙孟田的小布包袱裏搜出《錄鬼簿》,一切古怪都有了解釋。找到根結,對症下藥就容易多了,把那本書收好,放得遠遠的,別讓它靠近趙孟田。羔羊待宰,刀鋒銳利,水到渠成,功德圓滿,阿彌陀佛。夜長怕夢多,路遙怕生變,還是趕緊收拾收拾,吃了完事。棺材板一雙手拈扣解衣,扒鞋除襪,駕輕就熟,一轉眼已将趙某人剔剝幹淨。再看看趙某人,他還心存僥幸,還在想:也、也差不多了吧,之前多少回都是,到了這兒就一片寂靜了……頂、頂多再讓他多掐幾把屁股……反、反正他也“進”不去。反正他只能摳摳摸摸捏捏親親啃啃,怕啥??
☆、一失足……
? 剛想到這兒,門戶就大開了,“城池”就陷落了,吓得他綠着一張臉虛張聲勢:“我、我可告訴你啊!我一身雞骨,‘格’死人償不了命啊!”。“不用你償命。”。“……那我還告訴你!我、我、我……”太急,一時半會兒找不着擋兵的将和掩水的土,幾十個借口輪番上陣,攪得他腦子一團亂,嘴裏也一團亂,除了支吾就沒別的了。“你我是命中注定,誰也跑不掉!”棺材板跟他玩命中注定了,他手無寸鐵,怎麽和他鬥?!“我、我們家十代單傳!!”。“哦,那又如何?”。“……”去他娘的正道标杆!正道标杆就他這樣的?!堵着個公的喊“命中注定”?!“我、我、我中了七日斷腸散,離死不遠了,你還要拿個半死人來耍?!”。“……幾時中的?”。“有、有段日子了。”。“三天?”。“……”。“五天?”。“……”。“七天?”。“……”。實在不是他擺譜充大呀,而是……而是連他自己都忘了這東西到底是幾天前吃下肚去的,剛才狗急跳牆,嘴巴比腦子快,不知怎麽的就兜出來了,現在問他,他問誰去?!
棺材板看他的眼神從濃油大醬到缺油少鹽,最後一切從簡,幹巴巴地問他一句:“是真的,還是唬我的?”
“誰唬你誰不得好死!!吃飯噎死!喝水嗆死!睡覺睡死!!”趙某人被棺材板這把火從屁股燒到眉毛,急得要跳牆,毒誓張口就來,怎麽毒怎麽發,顧不上這毒誓将來是不是要應,為的不過是他們趙家來日能有十一代十二代十三代……,代代無窮,綿延不絕而已。當然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真要趙家絕戶,誰都攔不住,只有一點,千萬別絕在他趙孟田手上。要不然老死以後,連個燒紙錢的都沒有,多吃虧!
“……誰做的?”棺材板單刀直入。
“還能有誰,不就是剛才那個蒙面老兄咯。”趙某人說得輕松自在,好似那□□喂的是別人的嘴,斷的是別人的腸,與他全不相幹。
“走!”棺材板一張臉烏雲直罩。
“哪去?”
“要解藥。”
“找蒙面老兄?!趁早歇着吧你!你想啊,他一路追着我們過來,若是跟的對路,這會兒你們倆早掐上了,還用等到現在?!那家夥十成有九成是迷了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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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不走?”
“走!”趙某人向來識時務,開玩笑,現在他要是敢說半個不字,哼,那家夥還不得把他丢在這荒郊野外呀!這地方一看就是荒久了的,保不齊有些個滑溜溜、冷冰冰、無手無腳的東西……啧啧!想想都起一身雞皮!
“哎!你等等我!”蛇們在趙孟田黑漆漆的想象裏冷笑、扭動,估計有幾條動作快的已經扭到他腳邊上了,什麽叫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樣的就叫!趙某人現下就是只叫熱油鍋烤急眼了的螞蟻,就差沖上前去巴在棺材板背了。他在今後的歲月中将無數次問自己:為啥你怕的不是老鼠,不是青蛙,不是烏龜,不是蜈蚣,不是蠍子,而偏偏是蛇呢?!要不是怕蛇,就不會選那沒草的地方跑,要不是選那沒草的地方跑,就不會一腳踏空,掉到這……這……鬼地方來!?
☆、跌不死
? 咳,這事兒還得往回了說。
可往那頭說呢,還得從趙某人一腳踏空,從地面上摔到地底下開始說起。那時候他火急火燎地朝棺材板那頭趕,頭上月明星稀,地上也不錯,雜草不那麽多,特別是他左邊那塊地,空得讓人舒服,他一腳就踏上去了,是真沒想到有人那麽會來事兒,還在這連只兔子的不跑的路上設個陷阱。結果就不必說了,他摔得腦子七葷八素,臉上五橫六道,更慘的是,它這摔還不是一摔到底,而是摔了又摔,滾了再滾,坑坑洞洞彎彎道道非常之多,等終于摔到頭了吧,趙某人腦子也不清楚了,壓根兒沒去想,這麽長這麽深個洞,摔了下來,怎麽出去?!他想的是:喔喲!可、可是到頭了!
說來也怪,摔了這麽長一段,趙孟田硬是沒傷着筋動着骨,只有些皮外小傷,他趴地上歇過一陣,就能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
“這是那座廟啊?”從身上摸出火折子,擦着了,順着風口往左走,七扭八拐,開始他還數來着:這是第幾第幾個彎,到一百幾十以後數數就成了混數了,有一搭沒一搭的,最後消停了,認命了,邊罵棺材板邊拖裏拖拉地繞他那不知幾時到頭彎彎道。
要是在這兒有間屋,裏頭張桌,桌上有份熱飯菜,桌邊有張床,床邊有盆熱水,盆邊站着個知冷知熱的小丫頭,捧着條熱臉巾,甜甜糯糯喚一聲:“爺,洗把臉。”
那該有多美!
得了,畫餅充饑,不如不畫
還得往前走。如果不想爛在這兒的話。
“最近瘟神纏身,倒時背運沒完沒了!”正說着,眼前不那麽暗了,有那麽一小圈黯淡的光,黃黃的,一直暈到他腳邊。“哎?!都說物極必反否極泰來,莫非,這黴運到頭了?”趙某人樂得三不管四不顧的,瘸着一邊腳他就颠過去了,還颠得飛快。
有燈光就意味着有人家,有人家就意味着有熱飯熱菜,有暖床暖被,說不定……還有個知冷知熱的小丫頭……嘿嘿……
發出光亮的是一盞燈籠。紙燈籠。白紙燈籠。說明這家有喪事。?
☆、夜遇
? 我在想……童鞋們得多那啥才瞧不見年糕童鞋前幾章上說的話呀?= =
事實是,因為年糕童鞋本周末要去面試,沒時間把河蟹發出去,所以就把它貼出來了。之前和之後幾章都是。河蟹沒被年糕童鞋偷蒸,倒是進了童鞋們的肚裏了……
那……這時節去讨熱飯熱菜、暖床暖被,是否有點兒扯淡?
沒錯,他還是有顧忌的。但是顧忌只是暫時的。躊躇片刻,他還是猶猶疑疑地上前,拈起那銅門環輕輕扣了三下。沒人答應,那再扣三下。還是沒人答應。他正在掙紮着要不要厚着臉皮扣第三遍時,門“咿呀”一聲,開了。
按說,這時候,門該開個小縫,該有個老頭(要不就是個長得嫩生生、光淘淘、伶俐可人的小丫頭),露半個臉,問一聲:“誰——呀?”
沒有。沒有老頭,沒有丫頭,連片樹葉都沒有。
趙孟田馬上明白過來:哦,鬧鬼了……
瞧他那副稀松讨打的模樣。
這厮還以為自己仍舊是先前那副金剛不壞之身呢,他不怕,甚至有點邪心腸,滿心巴望能撞見個女鬼,最好豔若桃李,實在沒有,細致幹淨的也勉強湊合,逮着,拔毛,弄回家去,也不錯,既然她吃不了他,那就倒過來呗!
邪心腸多了點兒,舉止自然就浮浪了點兒,他整了整跌散的頭巾,修了修邊幅,小咳一聲,清清嗓子,先自報家門,“在下趙孟田,廬陵人氏,從安吉來,本打算到青溪投親,不想走岔了路,天色已晚,道路難行,不知能否叨擾一宿?”
“……”
文绉绉酸唧唧一番話,水分還大,說完臉不紅氣不喘,臉皮端的厚實。
等了半日,無人應聲,只有幾陣穿堂風有一搭沒一搭地掀着半扇虛掩的門。
反正家門也報過了,禮數都是虛的,意思意思就行。他側着身子溜進去,一看:面前十來級石階,順着石階過去,是青石板鋪成的一條主道,盡頭一間大屋,左右兩列廂房,與尋常人家別無二致呀,那……為啥陰氣這麽重呢?舉着火折子下了石階,發現不尋常的地方了——院子中間栽了棵大槐樹。所謂前不栽桑,後不栽柳,中間不栽“鬼拍手”。“鬼拍手”就是槐樹。三歲小孩都知道的忌諱,這家為什麽偏要去犯?他想起來門外挂的燈籠,兩個,都不舊,挂上去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也就是說,這家在一個月之內死了兩個人……
趙孟田低頭算這筆生死賬,算着算着,他覺得自己脖頸後頭的汗毛慢慢乍開了。一股又濕又冷的氣從那兒剮過,像個冷霹靂當空一炸。猛一擡頭,看見大屋前邊挂了一排的白紙燈籠……一、二、三……十五、十六……二十二……,不是兩個,是二十二個……
他突然有點冷。突然有點想後撤。他早知道這裏頭有鬼,但沒想到這裏頭的鬼這樣溫良恭儉讓,大活人一個站在它們結的網上都不收,它們到底想要什麽?
伸手往懷裏掏摸。
狗血……在呢……
豆子……在呢……
桃木劍……在呢……
符箓……在呢……
黑驢蹄子……在呢……
在就好,任它什麽鬼,任它路數再熟,機關再多,這幾樣東西夠它喝一壺的!
☆、救急不救窮
? 他右手上捏的火折子越來越綠了。顏色越綠,說明煞氣越重。陰綠陰綠的,說明趙某人運氣委實太好,正正撞在“回煞”上。他肉眼凡胎,手上沒有二兩力,腳下沒踏風火輪,看不清這二十幾個厲鬼的來路和去路。他只看見一堆堆的頭發從院子中間那棵“鬼拍手”上一挂一挂地往下垂,黑中帶綠,密密實實,細看看,上邊還吊着些枯骨爛肉……
這、這東西長得也忒惡心人了……
趙孟田正忙着安撫四處亂竄的雞皮疙瘩呢,那片頭發漲潮一般漫過來了,先淹過他腳面,接着是膝蓋,腰部,等他醒過來,頭發已經淹到他肩頭了,眼看就要沒頂。被這麽一堆頭發山活埋那滋味能好受?情勢十萬火急,不能不竭力自救。他把貼身放的那些個雜七雜八的東西摔出來——淋狗血,不管用;撒豆子,不管用;桃木劍亂揮一氣,不管用;貼符箓,不管用;砸黑驢蹄子,不管用……
看來,這倒時背運還遠沒到頭。
完了……錢還沒掙上,媳婦兒還沒娶上,人就先栽在這條陰溝裏了。
千鈞一發之際,電石火光之間,傅玄青說過的一句話突然就從一片混沌裏殺了出來:“錄鬼簿裏有三千一百六十八條惡鬼,緊急時可差遣一二……”
可、可差遣一二?
那這三千一百六十八條惡鬼中跑得最快最任勞任怨最不貪財好色的是哪個?
……短狐?踏影?
想不起來了……真是書到用時方很少,見了棺材才掉淚啊……
管不了這許多了,死馬當活馬醫!
他從憋得出氣多入氣少的嗓子眼裏硬擠出一絲聲音來,喊:“神行太保!!”
半空中一忽閃,兩粒“花生米”停在他翻起的白眼前邊,奶聲奶氣地問:“官人喚我等出來所為何事?”
“……把、把我……弄出去……”
“五百裏內十兩紋銀,五百裏開外,八百裏之內十五兩紋銀……”
“給……你……五、五十兩……”
“請官人先付一半定金,小店本小利薄,恕不賒賬。”
“腰……腰上……有兩塊玉佩……拿去!”
“客官您多包涵,小店只收黃白之物。”
“……”這兩粒花生米牙口可真好,專吃趁火打劫這碗飯的吧?下刀子宰人這麽狠!
“……哼……我這條……小命、要是交待在這兒……傅、傅玄青遲早……遲早上門……”
“哎?!你說誰?!”
“……”有戲!“丢了我……傅玄青……遲早……找你們算賬!”
“……”兩粒花生米背過身去一陣叽咕,轉過來的時候臉就皮了:“鬥膽問一句:您跟傅公子是……?”
“師叔祖!!”
“嘿嘿……再鬥膽問一句:有何憑證?”
“玉……佩……”
花生米見縫插針,□□頭發堆裏,滑到他腰眼那兒一看,看見兩枚玉佩,一枚虎頭的,一枚雙魚的,撥拉一下,金光閃閃。
出來以後,又是一陣叽咕。
“看清楚了麽?”
“看清楚了,真東西。”
“怎麽辦?就這麽空手走一遭?”
“沒辦法呀!傅玄青的手段咱們是見識過的。下邊這個,身上既有他的玉佩,說明多多少少有些關聯,賣份人情,将來見了也好說話麽。”
“也對……”
等它們商量妥當,趙某人一只腳已踏進了鬼門關。差那麽一小步,他就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魂飄蕩,七魄飛揚,嗚呼哀哉了。好在那倆及時從連篇廢話中抽身,一個扯他右肩,一個拽他左肩,拔泥蘿蔔似的一使勁,“官人,您把眼閉牢了啊!起——!走——!”?
☆、打白條是不好的
? 總之一句話,出來見了生天的時候,他人也綿了,鼻也青了,臉也腫了,胳膊也紫了,腳掌也黃了,整一個披綠挂紅,罩紫穿黃,顏色撞得十分熱鬧,猛聽得耳邊“咕叽咕叽”、“咔嚓咔嚓”、“轟隆轟隆”、“叮咣叮咣”一陣亂響,接下來的事兒就有點玄了:黑咕隆咚一條道,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眼睛閉牢了,嘴巴合上了,就剩耳朵裏頭“呼呼”灌風,這風實在太惡,趙孟田吃它劈面一扇,人都七葷八素四六不着了,哪兒還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出來的?
不過,好歹撿回一條命,還順道撈着一條教訓,打那以後,他再也不敢撿平順幹淨的路走了,情願拖條棍子,打草驚蛇,先把蛇驚走,再走那草木茂盛爛石崎岖的道。
話再說回來,命是撿回來了,可剛才請來救命的那兩尊神,可不這麽容易送回去。
“官人貴姓?”
“免貴姓趙。”
“嘿嘿,鬥膽問一句,官人是幾時拜在六觀堂門下的?”
“八年前。”
“那傅公子與您是……”
“……”開始還中規中矩,沒一會兒就露出馬腳了,從家門跳到了師門上。“他名義上是我師叔祖,實際上是我師父。”
“哦,這卻是為何?”
“……拜師後師父雲游去了,師叔祖接替師父,施行教化。”可不敢說是沈恪嫌他那腦子是花崗岩、大板磚,死活不開竅,索性扔給傅玄青料理。他還要點兒臉。
“哦,原來如此。那……官人必定天資過人……”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對對對!您面方耳厚,口闊身寬,手長過膝……”再拍,再拍趙某人就離猢狲不遠了。
“就是就是!天生的人才啊!難怪能得傅公子青眼相看親自教導……”
“……呵呵……”他幹笑兩聲,心裏嘀咕,“神行太保神行太保,還太保咧,瘦小枯幹不說,還唠叨,唠叨不說,還計較……倒黴催的,錄鬼簿上三千多號,偏只記得這號!”
說起來,趙某人那花崗岩腦子之所以牢牢記得這號鬼,完全是個巧合。傅玄青和他講鬼的那天,家裏剛給他送了月例銀子,有了胡吃海塞的本錢,精神頭格外地足,這是第一,第二,神行太保在錄鬼簿裏比較靠前的位置,那時候白薇姑娘(隔壁做豆腐的老王家的獨女,長得很有點味道)還沒打窗外過,神還沒跟着人家姑娘走進豆腐作坊裏,第三麽,他覺得神行太保這名號兇神惡煞威風八面,念在嘴上都辟邪,前前後後一歸總,就是這個了,誰知道神行太保名號和形狀它不一事呢?之前他也試着召喚過啊,不過每回都是啞炮仗,光點,不炸,沒意思。
唉……趙孟田長舒一口悶氣,跟在兩粒花生米後頭。一人倆花生米就這麽在去往安吉的官道上逛蕩,默了一段,終于默不下去了,就開始讨人情,“官人與傅公子師徒情深,能不能……嘿嘿……請您在他面前美言幾句?”
“……這……師叔祖到東海赴宴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可不敢說傅玄青半月前就不見蹤影了。
“無妨無妨,煩您多多上複,就說神行太保桂丁、桂甲給他老人家請安了,還請他老人家看在小的們勤懇老實的份上,在錄鬼簿上鈎上一筆……”這種旁敲側擊的讨人情法,還真難應付!再說了,讨啥不好,非得從錄鬼簿上讨人情!你說讨金讨銀吧,還能到棺材板那兒蒙幾兩來混事兒,這錄鬼簿,他只是代為保管,在上頭胡勾亂劃?活膩了啊?!不敢應。于是光打哈哈,打得人家疑窦叢生。
“看樣子,這家夥在傅公子面前不大說得上話啊……”
“嗯,不然,舉手之勞的事兒,他為何推三阻四?”
“想讓神行太保白跑一趟腿,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既是如此,不如把他交到那人手上,多少得點兒辛苦錢。”
“沒錯,反正人已救下了,送哪兒不是送!”?
☆、老打白條
? 商量停當,兩粒滿肚子跑壞水的花生米“笑”得臉轉筋,“官人,咱送你到個好去處,你去不去?”
“啊?”趙某人剛才吃罡風轟了幾十個硬巴掌,這時耳力有些不濟,歪頭側耳想聽個分明。他想千想萬,沒想到那倆花生米會擠住他雙肩,将他拎到半空中,任他叫生叫死,叫鬼叫乖,就是不撒手。
“有、有話好說!”
“說啥,沒啥好說的,走——吧——!”小小兩粒花生米,吊着個百來斤重的大活人,成心吓死他嘛!
趙孟田給吓個臭死,還不敢睜眼,閉着眼讨饒:“你們要多少銀錢,我給!”
“嘿嘿,咱不要銀錢,要在錄鬼簿上記一功!”
“……這、這……”
“別這了,到地方啦,下去吧!”
“送佛送到西,去吧去吧!”兩只小鬼扮了個看不出模樣的鬼臉,手一松,跟卸一堆貨似的卸他,這麽高,屁股着地,還能要麽?
趙孟田繃緊皮肉,做好屁股開花的準備,等了半日卻沒等來屁股開花前必定要經歷的那陣疼。
哎?奇了怪了,這、這是怎麽回事?
“外頭浪夠了,曉得回來了?”
真是“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哇!
“什、什麽浪不浪的……哈哈……”
報應日積月累,終于積多了,這天嘩啦啦塌下來,讓他一次受個夠!
“你多手多腳,多嘴多舌,你不惹事,事都要上門來惹你。這回若不是我,你還不定怎麽樣呢!說吧,怎麽謝我?”那人探下身去,逼住他。
“……哈哈……”趙孟田木雞似的,只曉得“哈哈”。“哈哈”完,他發現自個兒窩的位置有點危險——橫躺,大半邊身子在人家手上,“……哈哈……謝禮好說,你先放我下去。”開玩笑,這麽身粘肉連的,遲早出事!
“放你下去?下去了你就溜沒了,當我傻啊!”一張臉當空壓下,趙孟田先用一只手擋,後來兩只手都用上了,左攔右擋,人家那叫泰山壓頂,他哪擋得住啊?給壓得沒了章法,大喝一聲:“七日斷腸散!”只有這時候他才會猛然記起:哦,原來自己還中着劇毒哪。
“我問過了,他說你吃的是甘草粒。”
“是、是麽……哈哈……”
“行了,那兩只小鬼是我支去的,你欠我不少,賬賒多了不好還,這次也不要你多還,把利息還出來就行。”
“……還是那句話,你先放我下去。”
那人倒不黏糊,就手一放,趙孟田緊倒三四步,退開好大一段,才開口算賬,“你說是你叫去的,空口無憑,我怎麽信你?”
“哼……”棺材板面色一沉,臉皮一耷,從鼻孔噴出個冷笑:“你師叔祖沒告訴過你?神行太保是賊不走空的貨色,誰出的價錢大就聽誰使喚。”
“……”
“你以為這世上真有那麽巧的事?一請就把神請來了,什麽代價都不用付?”
“……”
“你可知道救命之恩該如何報還?”
“……來世變牛做馬供救命者驅馳。”?
☆、父債子償
? 你問他今生,他答你來世,避重就輕,隔靴搔癢,稀泥和的相當地道。
“來生太遠,要今生,現下,即刻!”
趙孟田默了一陣,硬着頭皮繼續和稀泥:“你用多少銀子買動他們?”
“白銀一萬,黃金三千。”
“錢?”
“兩。怎麽,想還?”
“……”早知道就不問了……
“你坐館行醫,一個月拿二十兩包銀,一年就是兩百四十兩,十年就是兩千四百兩,四十一二年才還得清白的,黃的呢?認真計較,這輩子你就算抵給我了。”
“……”所以他才不敢欠棺材板人情啊!欠他一枚銅板,他能讓你還一百。白銀一萬兩,黃金三千兩,哼,把他碎剮了賣也賣不出個零頭來!
“父、父債子償!”
“子?你哪來的子?”
“可以生……可以找個可心可意的……那個……”
“你如意算盤打的可真好!該着別人一大筆銀子呢,就敢談娶妻生子、就敢談父債子償?!”
“……那你說怎麽辦?”
棺材板這麽跟他玩命地跟他掰手指頭算總賬,以前從沒有過的事。用腳丫子想都知道,他把他撩撥着了,這時候還不服軟充小,惹急了,讓他即刻還錢,他上哪湊去?!
“你說呢?”皮球又踢了回來。
“……”說什麽?說以身相許啊?!
“說啊!”
趙某人把心一橫,兩手一奓,潑皮無賴相出來一半:“我家無半畝田,身無幾兩銀,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挂!還是還不起了”,下頭不必說了,再說就該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了。
“我知道。”棺材板挺從容,慢條斯理地看着他笑。
“哦。”既然知道,那就當面鑼對面鼓吧,別兜圈子了。
“既然來去無牽挂,不妨赤條條一回試試。”
“……”嗯?啥意思?他有點摸不着頭腦。
“你赤條條一回,一百兩,強似你做半年坐館醫師。”
“……!!”趙孟田這厮,潑皮無賴做了十來年,見過橫的,見過擰的,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能想象麽?!啊?!這麽沒羞沒臊沒臉沒皮的話,居然是從一張标致堂皇的嘴裏頭吐出來的!
趙孟田給噎住了。噎急了。噎啞了。眼睜睜看着棺材板“赤條條”,硬是擠不出一句話來。
“你、你幹什麽?!”流氓充得夠了境界,啞巴也給吓開口了。
“赤條條啊。”
“青天白日的!你、你!你敢光膀子?!”
豈止敢光膀子,他還要赤條條呢!
“我房我院我屋我地,我光我的,誰管得着?”
“……是是是,你光你的,我先回去換身衣服,這身臭的……”他話還沒說完,棺材板就光着膀子上來劫他的道了。
……又摸。又是從摸開始。進金蓮繞鳳樓半年有餘,摸了沒有千回也有八百了,摸出個子醜寅卯沒有?!?
☆、跳大神
? “骨有幾塊筋有幾根都讓你摸熟了,怎麽就不膩呢?”他邊乍毛邊僵直一條戳在原地讓他摸。
摸着摸着就又親上了。舌頭熟門熟路,進退有致,攻防得宜。
“每回都這麽‘三板斧’,你煩不煩厭不厭?”他頭皮都硬完了,卻還硬頭硬腦地硬挺着。
“想不到你面上曬得魆黑,身上倒還白,摸上去滑不溜手……有意思……”
有意思?
不、不對呀……瞧瞧棺材板這眉眼,是劍眉星目不是?!這神氣,是正義凜然不是?!這身段,是除暴安良不是?!那、那他會說這些下流猥瑣的話,是做夢不是?!
明顯不是。與其說是趙某人做夢,不如說是棺材板特意把本性露給他看。
所以趙某人讓棺材板給狠狠惡心了一下子,這會兒是欲哭無淚欲喊無聲欲振乏力。
“光天化日的,在外頭打野戰也別有一番趣味。”
這話真夠嗆,雪上加霜,趙某人立馬讓它惡心哭了。
趣味……
趣味就是金蓮繞鳳樓的少東家大白天剝他家夥計的衣服,撬他家夥計的膝蓋,掰他家夥計的屁股……
忍了又忍,想了再想,這夥計決定,還是舍飯碗而救屁股。老趙家十代單傳,這夥計打小聽的都是些“傳宗接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早娶老婆早享福”,“修身事小娶妻事大”的教訓,填肥鴨似的填,撐都撐死!再加上摸屁股這種事,最是沒譜,萬一行差踏錯假戲真做,那幹系可就大了!
他抓耳撓腮,終于想出個既不得罪東家,又能順利脫身的辦法來。
啥呢?
只見他照直往東家臉上啐了口唾沫……
“我啐你個不要臉的‘江上青’(色鬼)!!附在我們東家身上也就罷了,還不引他往正道上走!出門就是翠微閣,你不引他往那兒去,反倒來招惹個沒屁股沒奶的!我打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我狗血潑你!豆子撒你!桃木劍我戳你!!靈靈開~~~靈靈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這招忒狠!壓在他身上那個愣了一愣,懵了一懵,讓他逮着機會,一翻身起來就“跳大神”!
他算計好了,離這兒最近的,有門有窗的,門窗結實的,不撞個滿臉血絕撞不開的,撞開了他也來得及跳牆翻窗的屋子,有五六十步遠。一路跳大神跳過去,也就一閃眼的事兒,把握大。
看這架勢,不像是頭次上陣啊。這事兒麽,是這麽的,趙孟田端上金蓮繞鳳樓這只金飯碗之前,是在小地方混的,那兒的人窮,常往死裏省,加上日日勞作,身體皮實,大病捱着小病扛着,不到要死的份上絕不出門尋大夫。他是個大活人,也要混口飯吃,眼見着生意淡出鳥來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幫人跳跳大神。開始仨月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