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貪吃
譚征澤這句話顯然有些認真,這個時候,多說什麽都是錯。
于是吳斯霖閉上了嘴。
其實,自從他看見譚征澤的第一眼,就莫名緊張。
他把這種心理自動地劃分成了厭惡。因為敵意太濃,所以愈發厭惡。
好在工作時間,私人感情統統靠邊站。吳斯霖沒搭腔,跳下椅子率先來到A布景區域。
正在此時,一陣淡淡的清麗木香從身後卷過,就像是雪松上未化的雪水氣味。吳斯霖回過頭,正對上譚征澤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一種緊張感馬上又迅速彌漫起來。
劇本中的意象便馬上建立起來。
身後的布景是伶人唱戲的二層小閣樓。現在的追星比起當年看伶人唱戲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臺上火爆的都是成了角兒的名伶,有那些個富家公子小姐豪擲千金就為了名伶在自家唱上一出。
即使名角兒不去誰家,登臺唱戲也是一票難求。小樓二層都坐着些太太小姐,唱到興處,那些太太小姐們便将手上的金手镯金項鏈寶石戒指,用帶着老上海雪花膏味兒的真絲手帕包包好,輕輕丢在臺下名角兒的腳邊,就算是打賞了。
吳斯霖身後的布景,就是剛剛散場後還沒有完全散去餘熱的場子。客人都走光了,裏面桌椅歪歪斜斜的,還有幾個倒了——不止有人喝彩,也有人喝倒彩。臺上亂糟糟的,有人正在收拾着。
名伶一身單薄的白衫,就站在門口的冷風裏。軍閥剛剛聽完戲,散場便約着人出來見面了。
譚征澤的那雙眼睛,含有太多的情緒。他身後明明是燈,吳斯霖卻看到了一絲凄涼慘白的月色。吳斯霖的神情頓時有些飄忽,甚至有些怕冷地哆嗦了一下。
正在此時,陳星則默默地給出一個開始的手勢。
月色冷清。
軍閥的背影被無限拉長,而軍閥對面站着的名伶看起來單薄而蒼白,他的影子與對方融為一體。倏忽間去看,又化為點點黑色的幻影。
軍閥呼出一口氣,一團輕薄的白霧瞬間在唇齒間化開。夜裏已經有些冷了,微涼的露水壓在他的睫毛上,使得眼神便更加深邃如海。
軍閥站定在那,看着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少年,向來堅定的語氣卻在剎那間染上了一絲遲疑。“我明天就要走了。”
名伶緩緩向前,他的身體在寬大的白衫裏顯得單薄而搖曳。他走近面前的人,神情有些激動地拔高語調。“為什麽,您就不能不去嗎?”
軍閥像帶着一絲安慰似的,将手輕輕覆在名伶嬌小的肩上。但他似乎也知道安慰是沒有用的,卻還是自欺欺人地說。“家國天下——”
只不過還未說完就被對方略有些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在印象裏,面前的這個小人永遠是溫和的、順從的,卻在此時此刻有些難以克制自己的情緒。“你明知道那是萬劫不複的地獄,那是他們在故意陷害你啊!那邊的情況我聽很多人講過,您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軍閥退了半步,他眼底的那點溫柔也散去了。“這是我的宿命。”
“宿命……宿命!”名伶緩緩地嚼着這幾個字,有些步履不穩,散發出一種且歌且哭的悲怆,然後兩步上前,一巴掌就扇在了對方臉上。他有些癫狂地揪住了對方的衣領,眼眶泛紅地怒吼道。“那你帶我去啊!你帶我去啊!說好要和我一生一世,那現在又算什麽?你當我是什麽?你當我是什麽?!”
軍閥攥住了他的纖細的手腕,原想将對方扣進懷裏,但是卻下意識地推開了,他下手的力度有些重,對方踉跄一下,雙膝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譚征澤頓時出戲了。
他出戲的原因不是因為狀态,而且他剛才下手的力度也的确不是很重,但對方沒有站穩跪倒在地确實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劇本裏沒這麽寫,他本意也不是如此。最怕的就是,對方因為突發情況而演不下去,這段戲就準砸。
導演團開始互相交換目光,臺下的觀衆也都屏息靜氣地瞪大了眼睛。
雖說如此,譚征澤還是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狀态,幾乎以滿分完成了自己最後一句臺詞。
軍閥看着跪倒在地的人,對方的臉深深地埋着,完全沒有力氣擡起來,全身顫抖着。他似乎有些自責地伸出手,卻又停留在了半空中。他的表情是複雜的,他不能上前去将那個人扶起來。
名伶正在此刻擡起頭來,他的身體顫抖着,好像晚風裏搖曳的柳枝。然後,一滴渾圓的眼淚流出濃妝的眼,從他蒼白的臉頰上滾落下來。那雙含着淚的眼睛與對方對上視線,睫毛撲簌簌地抖動。
譚征澤愣住了。
軍閥也愣住了。
軍閥狠狠地擰了擰眉頭,甩動長披風,轉過身低聲道。“我已經決定了。”
軍閥逐漸走遠,身後傳來了微弱的抽泣聲。
這一段表演完成。
譚征澤正想上前扶人一把,吳斯霖已經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剛那猝不及防地一摔實在是跪得太狠。再加上他整個人都很單薄,此時就更有一種病弱的美感。
譚征澤上前,剛想開口。
沒想到吳斯霖有些入戲太深,看着譚征澤的眼睛什麽也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就像是夢魇一樣,明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就是清醒不了。
他的眼睛微微睜着,眼淚不斷地掉下來。睫毛簌簌抖着,眼睛是晶亮的,皮膚是蒼白的,唇角是嫣紅的,落在譚征澤眼裏的這一刻,就很像是個什麽糯米制成的糕點。
看見譚征澤過來了,吳斯霖下意識地輕推了他一把。“你要是走,就別回來了!”
三組表演早就結束了,因此臺下觀衆能很清晰地聽到這一句,此時都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這麽一來,吳斯霖再怎麽鬧脾氣,都好像是戲中之人。
吳綜原倒是對此非常滿意,自己的被迫營業竟然還有意外之喜,于是劃了個休止符。“請演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聽見這句話之後,吳斯霖的情緒才慢慢止住了。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想了很久才低低地開口,還伴随着一點抽泣的顫音。“餓……餓了。”
坐在他旁邊的譚征澤忍不住哼笑一聲。
吳斯霖這個人,他略有耳聞,外界一直傳他是個自命不凡、逮誰怼誰的頭號難搞人物。如今看來好像也沒有傳聞那麽誇張,顏值演技都在線,性格好像也沒有那麽那麽的差。
吳斯霖靜靜地緩了一會,等着所有組別都結束,然後慢條斯理地摸出零食吃了起來。譚征澤這才發現小小的升降桌大大的玄機,于是從裏面摸出一塊糖來,塞進兜裏。
導演團對此見慣不怪,觀衆們也暗自發笑起來。
吳斯霖的表演堪稱滿分,現在又在這小嘴叭叭地吃零食,反差萌實在戳人。
所有組別結束,內場觀衆也進入緊張的計票環節。
所有的嘉賓都回到了座位上,按動按鈕之後,所有的桌椅便沿着軌道拼到了一起,正好是個橢圓。
向來活潑的白思佳率先打開了話匣子。“今天我覺得我沒有發揮好!!”
又美又飒的女神原小野看了她一眼。“今天最差的是我吧。”
和原小野搭檔的初新羽笑了笑。“別這麽說,不是你一個人,是我們組。”
原小野點點頭。“這個古裝戲我實在是不會,我戲路很窄這點我也知道,實在演不了那個……傻白甜,就是連累新羽了。”
白思佳馬上反駁她。“哪有啦,姐姐明明很好!”
綜藝咖初新羽也搖了搖頭。“都是一個組的,別說這種話,不利于團結。”
原小野笑了笑,便也沒再說什麽。
神仙弟弟尹子坤沉思了一會,開口說。“這三個本子裏,我和思佳的比較中規中矩,談不上好與不好,就是正常演技。新羽和小野的本子挺難的,性格把控和人物塑造方面都難。但最難演的應該還是雙男主的那個本子,戲劇沖突很劇烈,但又講究收放得當,對兩個人的要求都很嚴格。”
被cue到的譚征澤點點頭,表示确實很難,但是無所謂。
被cue到的吳斯霖擡起頭沖着尹子坤彎了彎眼睛,他一直很吃這個神仙弟弟的顏值,于是一邊看着他一邊“吧唧吧唧”。
衆人:……
衆人看着吳斯霖一臉無語,吳斯霖也“吧唧吧唧”。
大家心裏同時湧出一個危險想法:我也好想吃零食啊但是我不敢!!!
于是大家一瞬間安靜了——安靜地看着吳斯霖吧唧吧唧。
這時候,譚征澤從兜裏摸出一塊棒棒糖,撕開包裝紙塞進嘴裏。吳斯霖瞥了譚征澤一眼,對方面無表情地把糖在臉頰兩側鼓出兩個泡泡。
衆人:……完了,更想吃了!
金牌導演團那邊馬上傳來幾聲笑罵。“你們開茶話會呢?還有老譚,你怎麽也開始起壞頭了?!”
臺下的觀衆笑成一片。
吳斯霖差不多吃好了,垂着眼睑盯着潔白的桌面,危險發言。“要是再有一杯奶茶就好了——”
除了淡定的譚征澤,其他人臉上的表情都精彩紛呈。吳斯霖真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而大家并不敢像他一樣耿直啊!
這一段攝像機有全收錄,導演團想将這一段作為彩蛋放在最後。所以攝像機除了拍到吃棒棒糖的影帝,拍到吳斯霖的鏡頭一直都是“吧唧吧唧”,還有最後那句靈魂發問。
“要是再有一杯奶茶就好了——”
如果攝像機有靈魂,現在一定滿頭問號。
您是來幹嘛的?确定是來工作的???
譚征澤不禁低笑了一聲。
有點意思。
正在此時,燈光卻全部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吳斯霖:我好餓。
譚征澤:我看見你很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