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哥夫?!”明芊芊的表情有些呆滞, 但腦海裏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卻是——這個男人的聲音真好聽!
拓跋泓的聲線偏清冷,然而大概是性格使然,再尋常的一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蘊含着風輕雲淡的笑意, 有些輕佻卻不輕浮。
總之,光聽他的聲音給人的感覺大概就是溫潤和平好相處。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在這風輕雲淡的笑聲下隐藏着的卻是深藏不露的銳利鋒芒。
大概是明芊芊現在的表情實在是太有趣了,拓跋泓忍不住嘴角一彎, 一道輕促的笑聲從喉嚨裏低低發出。
明芊芊在拓跋泓的笑聲中總算回過了神來,定了定心神,歪着頭邊打量眼前的人邊問:“你真是拓跋泓?”
拓跋泓點點頭:“如假包換。”
明芊芊目光懷疑,眼前的男人雖然未見全貌, 但她自從聽了拓跋泓的聲音之後就覺得擁有此般聲音的人必定不會醜到哪裏去。雖然明珩也曾評價過拓跋泓的長相與安陵第一美男子賀澤玺不相上下, 但傳聞中拓跋泓虎背熊腰、野蠻暴力的形象實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所以,她潛意識裏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明芊芊關鍵時候還是很靠譜的,擔心這人是假冒的, 于是多問了一句:“你怎麽證明自己就是拓跋泓?要不你把面具摘下來讓我看一眼你的真面目?”
拓跋泓輕笑,不緊不慢道:“你又不知道拓跋泓長什麽樣子,我摘不摘面具又有何區別?”
明芊芊見對方沒有入套,不開心地鼓了鼓腮幫子, 捧着臉問:“那你要怎麽證明?”
拓跋泓笑而不語,伸手摘下脖子裏的一串鏈子遞給她,問:“這個可能證明?”
明芊芊驚訝地看着拓跋泓手上的那條用紅繩穿成的珠鏈。這條珠鏈明芊芊十分熟悉,是他們兄妹倆的母妃親手編織的,他們兄妹倆一人各一條。明芊芊的那條, 她從出生就一直戴着了, 而明珩的那條卻是一直被收藏在盒子, 因為母妃曾囑咐說,等明珩娶妃了,到時候就将這串珠鏈作為傳家寶送給未來王妃。
既然擁有惠王妃的象征之物,明芊芊自然不會再懷疑面前這人的身份,忍耐着怪異之感,乖乖叫了一聲哥夫。
拓跋泓滿意地點了點頭,随手摘下手腕上的一串五顏六色的珠串,當做見面禮送給了第一次見面的小姨(姑)子。
明芊芊也是自幼錦衣玉食長大的,捧着那串珠串,一眼就看出上面的玉石每顆都是價值連城的稀罕寶貝,拓跋泓這一手可謂是大方至極。明芊芊對于這位“哥夫”的印象又好了一些,将珠串握在手心,笑容又乖又甜。“
“哥夫呀,你怎麽會在安陵呀?哥哥明明說你留在掖揉養病來着啊。還有啊,你既然來了京都為什麽不跟哥哥一起進宮呢?”明芊芊心神一放松下來就又吧啦吧啦蹦出一連串的問題。
拓跋泓絲毫沒有不耐煩,但也沒有告知她實情,淡定地打起了太極:“在掖揉養病還是在安陵養病又有何區別?總歸都是躺在床上,睜眼一天,閉眼一天。”
“倒也是這個道理。”明芊芊還是太單純,一下子就被拓跋泓繞進去了。
拓跋泓微微一笑,适時将話題扯回了正道,問明芊芊:“你哥讓你來找我的?他怎麽不自己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唔……”明芊芊撓了撓臉,有些猶豫。
拓跋泓臉色一變:“他出事了?”
“那倒不是,我哥他好着呢。”明芊芊見拓跋泓明顯慌了趕緊解釋,“我哥沒出事,只是,暫時不方便出宮。”
“到底是怎麽回事?”拓跋泓皺眉。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父皇今日剛派了一支禦林軍來保護我哥,現在我哥去哪裏他們都跟着。”明芊芊将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之後就再說不出什麽了,索性拿出懷裏的信,讓他自己看,“這是哥哥寫給你的。我就是出宮來替他跑腿送信的。”
拓跋泓接過信就拆開看了起來。
明芊芊也有些好奇信裏的內容,但是天色不早了,她還趕着回宮,實在不能再耽擱了,于是只得先告辭。
拓跋泓聞言也沒有挽留,與她道了謝,又派了府裏的人将她送到了宮門口。
明芊芊離開後,拓跋泓依然坐在院中并未起身,而他身後的卧房則是打開了一扇門。賀澤玺從屋裏走了出來,在拓跋泓身邊坐下,問:“宮裏是不是出事了?”
拓跋泓臉色有些嚴肅,沉默地将信遞給了他。
賀澤玺接過快速浏覽了一遍,漸漸地,表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讀完全部內容,賀澤玺将信紙放在了石桌上,擰着眉頭嚴肅道:“二皇子三日後出殡我是知道的,可太子出殡一事,我一點消息都沒聽到過。”
賀澤玺是禮部侍郎,皇親國戚的喪事都是禮部負責的,太子若是要出殡,不可能跳過他們禮部。
而拓跋泓比較在意的卻是二皇子的頭顱一事。
他指着信紙扭頭問賀澤玺:“你說二皇子的頭顱是怎麽回事?難不成太子的死跟二皇子有關?”
賀澤玺沉默了須臾:“你懷疑是二皇子下毒害死了太子,而陛下查出了二皇子是兇手,所以命人砍下了二皇子的頭顱以告慰太子的在天之靈?可二皇子也是陛下的孩子,他真能這般殘忍嗎?”
拓跋泓聳了聳肩膀:“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解釋二皇子的頭顱神秘消失一事。至于說是巧合……呵,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不只是拓跋泓,就連賀澤玺也不相信這兩件事會是巧合。可是陛下真的會為了給太子報仇就命人砍下另一位兒子的頭顱嗎?要知道,二皇子雖說不如太子得寵,但在乾元帝心裏的分量那也是比其他幾位兄弟要重許多的。
“明珩在信裏交代的那些事情裏,還有一件事讓我很在意。”拓跋泓又道,“乾元帝将明珩叫到跟前問的那些話究竟有什麽意圖。另外,他派兵把守重華宮,名為保護,但實則軟禁,我擔心乾元帝會對明珩不利。”
賀澤玺半天沒說話,一邊是自己效忠的君王,一邊是自己弟弟的心上人,他既不敢相信乾元帝是會自己親骨肉下毒手的狠心之人,卻也不願讓明珩處于危險中。在這件事上,他不知該如何說,索性緘默不語。
這時,卻聽耳邊傳來拓跋泓一聲不屑的輕笑。
“哥,”拓跋泓輕輕喚了他一聲,之後卻又消了聲,過了良久才再次開口,“這一次,賀家恐怕是跟錯人了。”
賀澤玺輕抿着嘴角不語,眼眸裏的光卻是慢慢黯淡了下去。
拓跋泓捏着明珩寫給他的那封信,緩緩站了起來,動作笨拙地往房間走去。
賀澤玺急忙跟上扶他,問:“你要做什麽?”
“寫信。”
“給誰寫信?”這個世上大概沒有人比賀澤玺更了解拓跋泓了。他見弟弟臉色陰沉,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聽拓跋泓用冰冷的語氣道:“給我家那位虎毒食子的岳丈大人。”
賀澤玺額頭一跳一跳地疼,拉住他無奈問:“你這時候給他寫什麽信?"
拓跋泓扭過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通知他,他的好兒婿要來安陵祭拜大舅子!”
明珩坐在重華宮院子裏的石桌邊,百無聊賴地看着不遠處偷閑的小太監們玩跳格子的小游戲。莫珈坐在他的身邊,悠哉悠哉地翻看着一本雜記,手邊還放着一杯熱騰騰的茶。
明珩看了看嘻嘻哈哈的小太監們,又看了看淡定自若的莫珈,趴在石桌上嘆了口氣。
莫珈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問——有事?
明珩耷拉着臉,小聲地抱怨了一句:“都半個月了,咱們關在這裏半個月了!你怎麽都不着急啊!”
莫珈又将視線移回到了書本上,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急也沒用啊,四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咱們如今是插翅難逃。既然逃不了索性随遇而安。反正,我看你那位父皇也只是想軟禁你,不想要你命。”
明珩扁嘴,聲音有些委屈:“我有些擔心拓跋泓。他如今已經快七個月了,我實在放心不下。”
莫珈沒聽清楚:“什麽七個月了?”
“……”明珩這才驚覺自己差點說漏嘴了,急忙撥浪鼓式搖頭,“沒什麽,我什麽都沒說。也不知道外面怎麽樣了。”
莫珈放下了書,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緊閉的朱紅大門,壓低聲音遺憾嘆氣道:“只可惜,如今九公主也被禁足了,連個能送書信的人都沒有。”
提起明芊芊,明珩的表情也是一黯。
明芊芊自從那日替自己送了回書信之後,第二日就被父皇禁足了。這件事還是明芊芊身邊的一名貼身宮女借着替自家公主找回丢失在重華宮的耳墜的名義悄悄傳達給明珩的。
原來,明芊芊來找明珩一事不知怎麽的被乾元帝知道了,第二天,乾元帝就把明芊芊叫去了跟前聊了會兒話。乾元帝并沒有直白地要求明芊芊不準去重華宮找哥哥,而是讓她為兩位離世的哥哥抄經念佛半個月,将她關在了自己的宮裏。
于是,明芊芊自那之後就再沒出現在重華宮,同時,也沒了能幫他傳遞消息的人。他們也徹底與拓跋泓斷了聯系。
不過,經過這件事,明珩也愈發肯定,父皇一定是知道了什麽才把自己軟禁在重華宮,或許他所知道的事情還跟拓跋泓有關。
難道父皇已經知道拓跋泓身世的秘密了?!
明珩一想到這種可能就幾乎坐不住,恨不得能立即回到拓跋泓的身邊。然而事實上,他只能在重華宮幹着急。
他一方面擔心拓跋泓的身世暴露,一方面又擔心拓跋泓肚子的月份越來越大,身邊每個人照顧實在是太危險了。這些天他擔心拓跋泓擔心得坐立難安,急得都上火了,嘴角還長了個泡,前些天才好不容易消下去。
就在明珩又一次想起身在景和園的拓跋泓之時,一道蒼老的聲音隔着宮門傳進了院子裏。
“惠王殿下,奴才有事禀告。”
明珩一愣,正在打鬧的小太監們也停了下來。
“元喜?”明珩有些納悶,自從那日在父皇的寝殿外分別後元喜就再沒有出現過了。他給小扇子使了個眼色,小扇子會意,跑過去開門。
元喜一路小跑進來,站定後對明珩行了個略顯匆忙的禮。
明珩淡淡地提了提嘴角,問:“元公公,什麽事這麽着急?”
元喜喘了口氣,笑呵呵道:“奴才這不是太激動了嘛,急着來禀告殿下。”
“究竟是什麽事?”明珩愈發疑惑。
“是這樣的,”元喜道:“掖揉王半個月前曾給陛下送了封信函,說是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因為思念殿下,準備來安陵接殿下回家呢。這不今日掖揉王帶着人馬已經入京了,此時正在宮門口呢。陛下已經在宮門了,不過掖揉王發現您沒去迎接好像有些不高興,所以,陛下就讓奴才來接您過去呢。“
明珩耐着性子聽他嘚啵嘚啵說完了一大段話,猛地站了起來,震驚地眼睛都睜大了:“拓跋泓入京了?!”
“是啊!”元喜一個勁點頭,“此刻正在宮門口等着呢,殿下快去吧!”
其實根本不用元喜提醒,他的話還沒說完明珩已經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重華宮。林瓊站在門外也聽見了元喜說的那些話,因此并沒有阻攔。
莫珈聽說自家大汗竟然入宮了,也大為震驚,緊跟着明珩就跑出去了。
二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宮門口。
明珩遠遠就看到一支隊伍。那些人都騎着馬,穿着掖揉的服飾,好幾個面相還很面熟。而此時隊伍最前方的那個挺拔身影正帶着一張熟悉至極的鎏金面具,穿着掖揉王的華麗服飾,一頭微卷的黑發編成了數道小辮,點綴着珠翠,華美而俊秀。
拓跋泓坐在馬上,神情倨傲,一如那日他牽着自己手,将他送進了前往掖揉的婚車。
明珩壓抑着翻湧的激動情緒,停下了奔跑,緩緩走了過去。
他走到乾元帝身邊,先跟乾元帝行了個禮。
乾元帝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來啦,快去瞧瞧吧。你家大汗太久沒見你,可把他想壞了,說是見不到你就不進去呢。“
明珩此刻并沒有心思回應乾元帝的玩笑話,敷衍地提了提嘴角,徑直朝着拓跋泓走去。
直到這時,拓跋泓才從馬上下來,也朝着明珩走了幾步,嘴邊挂着芊芊的溫柔笑意,關心問:“在京中過得可還好?”
明珩卻腳步猛地一頓。
面前這個戴着鎏金面具的男人聲音确實是拓跋泓的聲音,但是本應該挂着個圓滾滾肚子的腰腹此刻卻是平坦的。
他根本不是拓跋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