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葉雨銘在韓遂那兒吃了一次憋之後,就真的消停了,看起來好像是真的不打算再打韓遂的主意,每天忙來忙去,不是去王府監工修房子,就是跟蜀州本地的一群老爺公子們出去喝個酒聽歌曲兒看個美人之類的,總之非常的忙,忙到完全沒工夫搭理韓遂。

但仔細觀察觀察就能發現,他其實就是別扭着。

以前纏着韓遂的時候,天天早中晚三頓飯都要黏着韓遂一起吃,現在跟韓遂別扭,就跑來找葉雅,葉雅那小鳥兒一樣的胃口,吃兩口就飽了,還天天都要被她親哥壓在餐桌上,一定要等靖王在屋裏面吃完飯,準備出門的時候,葉雨銘才會放葉雅離開,放也就放了,每次還要念叨葉雅幾句,總說葉雅吃飯慢。

葉雅就很無辜,但是看他哥又很想跟靖王一起出門的樣子,只能生生忍着,忍了幾天,小鳥兒的胃口都快被養大了,眼看着小臉兒都圓潤了起來,氣色也好了很多。

“看哥怎麽跟你說的,要多吃飯,吃飯了身體才能好不是?”

葉雅又喝了小半碗粥,往樓上看了一眼,然後垂頭喪氣:“王爺今天怎麽還不下來?我真的吃不下了,哥,你就放過我吧,我讓小意在這兒陪你等人行不行?”

“胡說八道什麽,誰等人了,我等誰呢?”葉雨銘立刻反駁:“你親哥這是心疼你,看你平時吃飯太少了,怎麽哥哥關心你還不夠?你這丫頭怎麽還嫌棄親哥呢?”

“親哥,王爺今天是不是不出門呀?”葉雅趴在桌子上沒精打采:“今天都比平時晚了半個時辰,他要是出門早就出來了,不然哥你就先走吧?別等他了。”

“我等誰了?”葉雨銘拿着勺子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粥,加了一碟小菜放到跟前:“你吃飽了,我還沒吃飽呢,今天王府要糊窗戶,哥給你挑了個可漂亮的窗簾,中午不知道要幹到什麽時候,我不回來吃飯,不吃飽點怎麽能行?”

“好好好,你吃,你吃,我能先回房間嗎?”葉雅按着胃:“我想先回去休息。”

“小雅?”葉雨銘見葉雅臉色有點不太對,趕緊放下了手裏的碗:“你怎麽了?小意,快去叫醫官來,就韓遂帶的那個禦醫,讓他趕緊過來。”

“哦,好。”小意也注意到她家小姐臉色蒼白了起來,瞬間就慌了神:“我、我現在就去。”

“不用去了,醫官只是路上随行,早就跟大部隊返回望京了。”韓遂從樓上下來,就看見亂糟糟的一團,遞給趙安一個眼神:“去請大夫過來看看,多找幾個來。”

然後望向葉雨銘:“還不送她回房間。”

葉雨銘抱着葉雅上樓,跟韓遂擦肩而過的時候,神色明顯別扭,梗着脖子說了句謝謝。

這是他單方面跟韓遂鬧別扭之後跟韓遂說的第一句話,說完以後停頓了兩秒,抱着葉雅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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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樣?胃疼是不是?”

葉雅的小臉已經白成了紙一樣,見她哥着急,還知道露出來個笑臉,扯着葉雨銘的袖子小聲說道:“哥,我沒事兒,就是有一點點的疼,以前在家裏的時候也疼過,休息一下就好的,哥你千萬別着急。”

“大夫馬上就來了,馬上就來。”摸着葉雅額頭上的薄汗。

原本要出門的韓遂也沒有走,跟着葉雨銘一塊兒進了葉雅的房間,他守着禮教只是站在門口,隔着屏風聽裏面的葉雨銘輕聲細語哄着葉雅,還跟葉雅講了幾句俏皮話來哄葉雅高興,聽着确實像是個大哥哥,十分親昵,一起長大相依為命的那種兄妹關系。

再想起葉雨銘對葉雅的在意,若非是親兄妹,又怎麽可能會受葉相的掣肘,又怎麽可能願意為葉雅付出這麽多?

所以,他到底……

“慢點慢點,哎呦老夫這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到了到了,病人在哪裏?”

“裏面。”韓遂帶着大夫到屏風處,沒再往裏進:“病人就在裏面,煩請您給看看。”

然後問身後的趙安:“不是讓你多請幾個過來?”

趙安很為難:“王爺,蜀州城裏,只有這一位老大夫。”

“你別為難趙安了。”葉雨銘從裏面出來,瞧了韓遂一眼,又很快移開視線:“蜀州這地方其實就是窮鄉僻壤,有錢的也就那幾個人而已,王爺這兩天天天往外跑,難道就沒注意到?這位大夫在蜀州已經二十多年了,鄉裏鄉親大病小病都是找他看的,經驗很豐富。”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聽着葉雨銘這說話的口氣,不過幾天的功夫,他好像已經把蜀州的大概情況都已經摸了個一清二楚,這個倒是實在出乎韓遂的意料,他知道葉雨銘有點本事,嘴會說,能哄人,拉攏那幾個當地的大戶不成問題。

只是沒想到,他心細如此。

“王爺交給我的任務,總要好好完成吧,不然又要被人說成是吃閑飯的。”葉雨銘嗆完又收了聲,沉默了片刻:“王爺自便,我先看看葉雅。”

大夫給葉雅診脈之後還紮了針,把小姑娘紮得眼淚汪汪,到底也沒說一句疼,見葉雨銘擔心,還主動寬慰葉雨銘,嘴上說着不疼,眼裏的淚珠一個勁兒地往下掉。

“開兩幅藥先吃着。”大夫起身又問了葉雅幾句飲食上的問題,然後才叮囑:“小姐是才到蜀州,不習慣這裏的吃食,蜀州的食物普遍偏重口了些,小姐的身體受不住,飲食方面還是應當以清淡為主,少食辣,還有就是、這兩天有些積食,喝了藥以後空空肚子,應該就沒什麽大事兒了。”

大夫的交代很詳細,越是詳細,葉雨銘心裏面就越不是那個滋味。

等送走了大夫之後,就自己一個人悶頭到廚房裏去給葉雅熬藥了。

廚房裏,守着個藥爐子的葉雨銘看起來就是有心事的樣子,韓遂走過去的時候,葉雨銘就也只是擡了擡眼皮子,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繼續用小扇子給爐子煽火,韓遂站了一會兒,自己找了個小凳子坐在了葉雨銘身邊,跟他一起守着個藥爐子,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良久,還是葉雨銘沉不住氣。

“王爺不是很忙,怎麽有功夫跟我在這兒浪費時間。”

他不知道韓遂最近在忙什麽,但韓遂每天都是早出晚歸見不到人影的樣子,看起來應該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葉雨銘想知道他在做什麽,但是又不想打聽,又或者說,他只是想知道韓遂在做什麽,可如果韓遂做的這件事是跟京城裏那位有關,跟朝堂黨派之争有關,跟他們奪取大位有關,那葉雨銘就又不想知道了。

他只關心韓遂這個人,之外的其他,他一點兒都不想知道。

韓遂從葉雨銘手裏接過扇子,并未解釋他最近在忙什麽,他在忙的事情,是機密,根本就不是葉雨銘能打聽的。

“葉雅只是有些水土不服,會好起來的。”韓遂的言語有些單薄,薄唇動了又動,還是加了一句:“你別太自責。”

葉雨銘握緊了拳頭,聲音有些悶:“是我的錯,我沒有照顧好她,要不是我拉着她,非讓她陪我一塊兒吃飯,她、就不會有這個事兒了,她會好好的,小雅是很懂事的姑娘,她一路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就是為了不給我添麻煩,反而是我,嘴上說着會照顧她,可其實,我什麽都沒有做,我就是、我根本就不配當人家哥。”

如果不是他別別扭扭為了想多看韓遂一眼,非要拉着葉雅陪他吃飯,葉雅就不會傷了胃,人家小姑娘那麽懂事,反而是他這個當哥的,沒一點體統,成天就只知道那點不正經的事情,還因為這連累了葉雅。

“韓遂,你、算了,你出去吧,這裏藥味大,我自己守着就行。”

“你?”韓遂并未起身:“你看得懂火候?知道藥應該煎成什麽樣子嗎?還是說,你躲在這裏,就只是為了跟自己生悶氣?葉雅是生病了,她底子本來就虛,你要非把這事兒往自己身上攬,也沒人攔得住,但是,你想想,如果她看見你這幅樣子,會不會比你還內疚?她會不會也覺得是自己連累了你?”

“你是在安慰我嗎?”葉雨銘扭臉,看着韓遂,就只見韓遂臉上一點別扭,還有一點認真,火苗倒映在他的眼裏,像是璀璨的光。

“韓遂,我看不懂你了,其實你不用過來安慰我的。”葉雨銘想了想還是老實說道:“你這樣會讓我多想,在想,你是不是在意我,但我們都知道,你并沒有那麽在意我,還是說,這是靖王殿下的懷柔政策,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吃?”

“本王只是不想看你跟自己鬧別扭,犯不着,你葉公子那樣豁達的性格,為什麽要鑽這個牛角尖?”

“我沒有鑽牛角尖,我只是、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

他只是很矛盾,一方面是想接近韓遂,那種感覺仿佛是本能一樣不受控制,可另一方面理智又告訴他,韓遂不是他能輕易搞定的,實在是犯不着不如趁早放棄,免得給自己找苦頭吃。

就像他對葉雅一樣,他把葉雅當妹妹,想照顧葉雅,可葉雅又不是他的親妹妹,他對葉雅只有責任,并沒有那種真切的骨肉之情,不然,他為何對葉雅疏忽至此?

自責肯定是自責的,可除了自責之外,還有一些茫然和不确定,他為什麽而來,又為什麽留下?他不斷強調自己就是葉雨銘,是不是從潛意識裏來說,他并沒有真的就把自己當成是這裏的葉雨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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