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手!”葉雨銘的手被攥住,捏得他生疼時,他才反應過來,剛才不小心手差點放到了滾燙的藥罐子上,幸虧韓遂反應及時,不然豬蹄子肯定燙熟了。

“你在想什麽呢?手怎麽能往那上面放?”韓遂的口氣有點嚴厲。

“沒事。”葉雨銘有些慌亂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王爺既然有空,就在這兒看着藥吧,我出去透透氣。”

說完就走,根本就不給韓遂一點反應的機會。

靖王殿下默默盯着藥爐子看了一會兒,喊人:“趙安,看着。”

然後起身追着葉雨銘出去了。

說是出來透透氣,葉雨銘就是真的出來透透氣,已經立冬的季節涼風一陣陣的,蜀地尤其陰冷潮濕,葉雨銘出來的時候匆忙,讓風一吹才覺得有點冷。

搓了搓手指頭,肩上忽然一暖,多了一件大麾,嚴嚴實實将他裹起來,涼風半點也透不進來。

很暖和。

“你跟着我幹什麽?那藥還……”

“你是真當本王是你的小厮嗎?”看了看葉雨銘的表情,韓遂咽下了要說的話,跟着葉雨銘走了兩步,拳頭握緊松開兩次之後,還是問道:“你、心情不好?”

那種很低落的感覺,從他身上滲透出來,周身都帶着一點點陰郁的味道,好像整個人困在了烏雲裏,讓人看不分明。

這不是韓遂認識的葉雨銘,他的心好像不在這裏,留下來的只有一個軀殼。

那種感覺很不好,這樣的葉雨銘讓韓遂更加無法招架,比那個吵吵鬧鬧,非要上他床的葉雨銘更加讓他沒主意。

“葉雅的病只是小問題,你不用太擔心,要是實在放心不下,我去信給太子,讓他抽調個醫術高超的太醫過來。”韓遂幹巴巴地說着他并不擅長的話:“那大夫不是也說了,只要好好養着,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葉雨銘緊了緊身上的大麾,停下腳步,有些奇怪地看了韓遂一眼:“你今天話很多。”

Advertisement

韓遂:……

“我想靜靜,你別跟着了。”

被嫌話多?平時話那麽多的葉雨銘竟然嫌他話多了?那一刻韓遂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個什麽反應,停在原地盯着葉雨銘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不遠不近地跟着。

葉雨銘很反常,這個反常看起來像是跟葉雅的病情有關,可韓遂隐隐覺得又好像不全是跟葉雅的病情有關,他還有別的心事。

青石板的路走到盡頭是一家小酒館,葉雨銘直接拐了進去,走進去沒兩步又退回來,對還在後面的人喊了一聲:“你走快點,我沒帶錢。”

韓遂:……

靖王出門也沒帶錢,不過他身邊一直跟着護衛,趕緊奉上自己的錢袋,韓遂掂了掂手裏的錢袋,又看了一眼酒館外面挂着的布幡,才邁着沉重的腳步跟了進去。

角落裏,葉雨銘已經叫了兩壇子酒并一些下酒菜,沖韓遂招手:“這兒。”

大酒碗“啪”一擺,拎着酒壇子就開始倒酒:“陪我喝兩杯。”

“這酒烈,你……”

“放心,喝醉了也不會占你便宜。”葉雨銘沒好氣:“你要喝就喝,不喝把錢留下就趕緊走,啰哩啰嗦可不是你靖王的風格,怎麽轉性了?”

“你有心事。”

“喝酒!”葉雨銘端着酒碗直接幹了兩大碗,然後用一種很輕蔑的語氣對韓遂說:“我酒量好着呢,上次不過是別有所圖而已,王爺放心,今天我只想喝酒,你陪不陪?”

酒碗撞在一起,生生多了幾分豪邁,是韓遂從未嘗過的味道,看着葉雨銘又幹了一碗,眉心輕輕蹙起,但到底什麽話也沒有說,低頭抿了一口碗中的酒。

不如他想的那般烈,還有一股淡淡的梨花的香氣,像極了在望京城時與太子曾喝過的梨花白。

“韓遂,你什麽都好,就是太端着了,連喝酒都這麽、你拿這麽大的碗,就抿那兩口,不覺得自己有點對不住這個碗?”

葉雨銘搖搖頭,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這次被韓遂按住了。

“慢點喝,就是酒量好也不能喝太急。”

“你有心事可以說出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為葉雅的病難過自責?”葉雨銘自嘲地笑了一下:“事後确實自責,看她一個小孩兒蒼白着小臉躺在床上,還懂事得跟我說不疼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樣,狠狠地紮進我心裏,流了一地的血,我就站在血泊中央。”

他搖搖頭:“那種感覺,讓人窒息。”

韓遂不會勸人,尤其不會勸葉雨銘,他只是覺得現在的葉雨銘跟那天夜裏自己坐在臺階上仰頭看月亮的葉雨銘有點重合。

同樣的落寞,同樣的孤寂,也同樣人韓遂無法走近。

“但那之前呢?”葉雨銘低頭苦澀一笑,然後端起酒碗又是一飲而盡:“你知道她為什麽胃疼生病嗎?小雅其實很乖,哪怕到了蜀州有些飲食上的不習慣,她也都盡量照顧好自己,吃的東西太辣,她就自己用白水涮涮再吃,她不願意生病,也不想給我添麻煩,那孩子很體貼很懂事。”

“是我。”手裏的碗好像有千斤那麽重,重到葉雨銘有些拿不住,碗從手中跌落,轉了個圈最後翻倒在桌子上,韓遂給他擺正,主動又給葉雨銘添了半碗酒。

“謝謝。”葉雨銘這次沒喝,手指摩擦着碗口:“是我,我跟你放完狠話就後悔了,覺得放掉你這塊大肥肉不甘心,可面上又過不去,我就拉着她天天陪我在樓下等你,她胃口小,吃不了多少東西,我等不來你,就勸她要多吃,就是為了拖延點時間,小雅她從來都沒有拒絕過我,如果不是今天實在是撐不住,我都不會知道她有多勉強。”

“我真的很自私,嘴上說着要當人家哥哥,要好好照顧她,可其實呢?不過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而已,這叫什麽,這叫虛僞,當葉雅她脫離葉相的掌控,不再是我的軟肋的時候,她于我而言也只是一個……”

只是一個書中人。

碗中酒再次被他一飲而盡,葉雨銘的話沒有說完,眼眶就紅了:“我根本就沒有把她當我妹妹,如果我真的把她當妹妹,我怎麽會那麽對待她,我怎麽能那麽對待她?你沒看見,葉雅她今天拉着我的袖子,小心翼翼的樣子,她怕我不要她,她怕因為生病給我添麻煩,她很害怕。”

“我還當人家哥,我怎麽當人家哥的,她只是一個小姑娘,跟着我漂泊,她身邊唯一的親人就是我了,我應該保護她,愛護她,給她一個家,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可我、我做什麽了?”

“我做了什麽啊?我什麽都沒有做,我、我就當自己是個過客,這裏的一切對我來說就只是一個故事而已,我根本就沒有把這裏當成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你也好,葉雅也好,你們都是一樣的。”

“你們都是一樣的。”他無意識地重複着這句話,一壇子酒空了就去開另外一壇,是存心要把自己灌醉。

借酒澆愁不過如此。

“我就是個過客,我沒當她是我妹妹,我沒有照顧好她,我對不起她。”

“她還那麽小,她那麽信賴我,那麽依靠我,我就是她的全世界,可她對我來說,又意味着什麽呢?”

酒灑了葉雨銘一身,這次他是真的醉了。

裝着心事,又喝了那麽多,一碗接着一碗,這酒勁兒又大,想不醉都難,看着趴在桌子上還在自語的人,韓遂伸手撩開他的頭發,仔細打量着這張臉。

熟悉的臉,陌生的人。

“你到底是誰,又究竟從什麽地方來?為什麽要假冒葉雨銘,留在我身邊又有什麽目的?”

小酒館打烊的時候,韓遂才抱着葉雨銘回去,沒有馬車沒有轎子,靖王殿下頭一次抱着一個人走在月色下,月光将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韓遂的步子很穩,他走得也很慢,寂靜的小巷裏,只有葉雨銘偶爾的呓語聲。

将人放在床榻上,韓遂給他蓋好被子,就看見床上的眼角的水光,伸手将那一點濕潤抹去,沾在手上的是滾燙的溫度。

韓遂地手指按在葉雨銘的唇上,那張喋喋不休的嘴,親他的時候那麽霸道那麽兇,摸起來竟然又那麽軟。

就像現在的葉雨銘一樣。

“你到底在難過什麽?是為葉雅,還是為、我?若你當真對我有情、又為什麽連真實姓名都不願告知?葉雨銘、葉雨銘,若你真的想要……”

韓遂坐在葉雨銘的床邊,單手挑開了葉雨銘的衣襟,手指有些微微的顫,目光瞥見藏在衣襟裏面的玉色,到底還是別過了眼,匆忙起身,狼狽逃離。

醉酒的後遺症就是頭痛欲裂,尤其這種純糧食釀造的酒,喝起來口感綿軟,那勁兒是真的大,按了按有些疼的額頭,葉雨銘坐起來,領口打開。

他愣了兩秒:“誰解我衣服?”

葉雨銘就只記得他昨天看見葉雅那雙幹淨透亮的眼神心情很不好,好像一塊兒大石頭壓着他一樣,出來透氣拐進了一家酒館,韓遂一直跟在他身後,他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的話,有些還記得,有些已經模糊了。

他不确定韓遂聽到多少又在意了多少,反正在韓遂那兒他本來就是上了黑名單的人,也無所謂。

正所謂債多了不愁,他現在就一個問題。

“我的衣服不會是韓遂扒的吧?”

這個年頭轉瞬即逝,葉雨銘趕緊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絕對是我喝酒上頭,晚上睡覺自己扒拉開的。”

韓遂扒他衣服?開什麽玩笑,怎麽可能!韓遂要是能扒他衣服,他早就把韓遂拿下了,還用等到現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