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莽撞
夜色如濃墨，将天空覆蓋。
遠處有酒吧駐唱歌手的歌聲傳來，忽而高昂忽而低沉，街面上泡吧的人群漸漸稀松了起來，不知是轉場了還是回家了，街道終于空了下來。
街道的轉角處，一輛銀色的面包車裏停靠在那裏，車裏的人歪歪倒倒地靠着椅背，有人趴在方向盤上打着呵欠，有人正仰面滴着眼藥水。
“嘩——”面包車的車門被人從外面拉開。
“郭隊。”車裏的人俱是一震，歪七倒八的身子也正了過來，一個個面色嚴肅。
站在車門處的男人背對着光線，他雙手撐住車門往裏掃了一眼，見一個個跟狼崽子一樣瞪着自己，他嗤笑一聲：“人呢，看丢了？”
“當然沒有！”坐在副駕駛的小範最先回過神來，“人在酒吧裏呢，我們的人守着前後兩個出口，他肯定在裏面。”
郭昂大步一跨，坐進了面包車裏，随手關上門。
“沒人進去盯着？”他雙手撐在膝上，一雙濃烈的眸子掃過車廂裏的三人。
小範薅了一把頭發，有些為難：“那老板娘挺難搞的……“
“誰讓你去搞她了？“郭昂輕笑，眼眉上挑，毫無防備的說起了葷話。
小範捂臉，他還是處男啊……這種笑話能不能換個人開？
面包車裏陰郁的氣氛一下子消散，所有人的思緒都因為這句話而活絡了起來。
“郭隊，還別說，那老板娘要是放在咱們隊伍裏妥妥的刺頭兒啊，什麽都不怕，連咱們亮警徽她都不怵！“坐在郭昂身邊的包子第一個發言。
“就是，我就沒見着不怕警察的生意人。“小範紅着臉附和，“要不是看她長得漂亮，我這非得……”
“哪家酒吧？”見崽子們都興奮了起來，郭昂自然也收斂了笑意，一雙眸子裏閃着專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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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70後。”小範一擡下巴，朝右前方示意。
“70後”，這名字一聽就有股矯情勁兒。
留了一人守車，其餘兩人跟着郭昂下了車，朝着那家冷清的酒吧走去。
小範第一個進去，伸手推門，門上的鈴铛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果然矯情。走在後面的郭昂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了一句。
比起這條街其他的酒吧，這“70後”關門大概只是早晚的問題。郭昂眼睛一掃，只看到了背對着他坐着的一桌客人。
吧臺後面，正收拾着酒櫃的酒保擡頭，看到這一群高頭大馬的男人進來，心裏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此時，服務生迎了上去，笑着道：“不好意思，本店打烊了。”
小範看了郭昂一眼，後者不動聲色。
小範掀開外套一角，掏出警官證：“警察，執行公務。”
服務生面色一僵，有些緊張地退了一步：“那……幾位這邊來吧。”
落座後，小範拿出了一張照片，舉在服務生的面前：“這個人，見過嗎？”
服務生也不過就是二十歲左右的小妹妹，一見到警察腿肚子都開始轉筋了，當然是知無不言：“見過一次。”
“在哪裏？”
“就在這裏，我招呼過他，他沒待多久就走了。”
“時間。”
“……我記不大清了。”
一旁做着筆錄的小湯擡頭，不輕不重地看了她一眼：“隐瞞不報也算是妨礙公務。”
服務生被吓得臉一白，連話都不會說了。
這時候，從郭昂的方向看過去，店裏除了他們以外那唯一一桌的客人站了起來。
僅從背面看過去這無疑是一個瘦削的女人，白色的襯衣像是挂在她肩膀上似的，若再看仔細一點，便能看清她那凜冽的肩胛骨，她一側身，背部更是薄如蟬翼，給人一種不堪其重的錯覺。下身黑色的裙子同樣空空蕩蕩，随着主人的動作旋轉起伏。
“問她做什麽，問我吧。”女人轉過身露出了正面。
是她。郭昂的眸色深了一層。
“老板娘……”小範的舌頭開始打結。他之前和這個女人打過交道，不好吓唬，起碼兩人之中被吓到的不是她。
郭昂往後一靠，翹着二郎腿看着女人走來，似乎一點兒也不着急。
“郭隊，好久不見。”女人走到了他們的面前，不淺不深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小範狐疑地看了一眼隊長，看起來在這之前兩人認識？
“唐晏晏。”郭昂記性上佳，自然準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唐晏晏拍了拍服務生的肩膀，道：“你可以下班了，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
服務生看了一眼郭昂，見他沒有阻止，松了一口氣，解下圍裙下班。
唐晏晏坐上了服務生剛剛坐的位置，依舊是三對一，可除了郭昂前後并無區別以外，小範和小湯都沒有了剛剛詢問服務生的态度，默默對視一眼，決定把這項任務交給能力強的男人來做。
“這人，你認識嗎？”郭昂伸出兩指，将照片往唐晏晏的方向推了一下。
唐晏晏拿起了桌面上的照片，手指不重不輕地捏着，嘴角微微上揚：“這不是阿奇嗎？你們找他？”
“他跟我手裏的一個案子有關，想找他做個筆錄。”郭昂一邊說着一邊觀察對面女人的神色。
“前些日子倒是見過，最近兩天就沒不見人影了。各位警官要是想找人的話不妨去問問他的家人，我這裏鐵定是沒有的。”唐晏晏放下照片，往對面推了推。
小範和小湯對視一眼：果然！
阿奇要是有家人，他們犯得上找到這裏來嗎？況且六點鐘的時候才見到他進了這家店，什麽叫有日子沒見了？
“撒謊。”
這邊，有人替他們說出了心裏的話。
“郭隊不信我？”唐晏晏挑眉。
郭昂抱胸：“我們什麽關系，我為什麽要信你？”
“嘶——”小範偷偷吸了一口冷氣。雖然知道隊長對女的沒什麽憐惜之心，可這麽直白地折美人的面子，他還真敬他是條漢子！
“下午有人看見他進了你的酒吧。”郭昂的語氣有些涼，盯着她的目光也深沉了幾分。
唐晏晏并沒有被拆穿後的惱怒，她揚唇一笑：“我這酒吧來來往往這麽些人，我怎麽可能都注意到？再說，既然警官已經知道有人見過他，何不去找那個見過的人呢？”
郭昂眼皮往下一拉，觸及到她搭在皮椅扶手上的手。一個月前這雙手還塗滿了紅豔豔的指甲油，一個月過去了，十根手指頭卻恢複了幹幹淨淨的模樣，仿佛向來如此。
一個月的時間，手指甲的顏色可以變，一個人的性格也能變化得如此之快嗎？
酒吧的大門被打開，三人走了出來，走在最前面的郭昂低頭點燃了一根煙，兩指夾着煙，目光有意無意地看向酒吧裏面。
“嚓”，店裏的燈光又暗了一層，一直忙活地酒保終于收拾好了吧臺，換上了自己平時的衣裳下班離去。
郭昂站在馬路的對面，一邊吸煙一邊盯着對面的人。
唐晏晏關好門出來，正準備離去，一擡頭卻撞上了對面人探尋的目光。
這是還不死心？她嘴角微微上揚，往前踏出一步，穿過馬路走到他的面前去。
“郭隊還不回去？”她輕巧地落在他面前，笑着問道。
郭昂夾着煙的手指抖了抖煙灰，淡然地道：“抽完這支煙就回。”
“開車了嗎？”她四處張望了一下，似乎是在找他的車。
“開了。”吸完最後一口煙，他屈指一談，煙頭正落入一旁的垃圾桶。
看來站在這裏不是為了耍帥，是方便扔煙頭啊。
“那敬職敬業、為人民服務的郭隊能否送我回家呢？”唐晏晏握着手袋，一雙眼睛又亮又大。
郭昂不喜歡撩妹，更不喜歡被妹撩。這會兒換做是其他女人他定是一口回絕，可對面的人是唐晏晏，是他尋找證人阿奇的關鍵突破口，他自然不會以尋常心對待。
“走吧。”他伸手抖了抖夾克，姿勢利落灑脫，透着一股別樣的帥勁兒。
“去哪兒？”
郭昂掏出車鑰匙，瞥頭看她：“女士，光是站在這裏車可不會自己走過來找你。”
原來如此。唐晏晏失笑，邁着小步從容地跟了上去。
以前倒是沒發現，原來郭昂這小子說話這麽好玩兒啊……唐晏晏走在他高大的身影後面，踩着他的影子暗自思忖。
遇到故人總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就算此時還不能以真實面目示之，但足以讓人有嘴角上揚了。
“郭警官，你結婚了嗎？”心情太過愉悅，忍不住就問出口了。
正在開車門的人手一頓，高大的身影遲緩了一下，他默不吭聲地看了過去，眼神中隐隐有些厭惡。
唐晏晏是本着關心後輩的心态才問出口的，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麽大。是踩到痛處了嗎？
仔細回想一番，與他關系不錯的鄭紹輝、修皓勳都曾被她撞見帶着女孩子在身邊，唯獨他身邊好像一直是“幹幹淨淨”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她消息落後的緣故，她這一睜眼，十年倏忽而過，說不定這中間也曾遇到過讓他傾心的女孩子……不過這或許又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吧，不然他的反應何至于此？
“OK，是我逾越了，以後不會再問了。”她坦然承認錯誤，然後毫無壓力地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
郭昂沒有理她，他自認為還沒有到為了套取線索而去迎合她的地步。
黑色的路虎“咆哮”了起來，一下子便隐入了黑夜。
開着面包車跟在後面的三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咋地，這是老大準備犧牲自我深入虎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