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氣炸
唐晏晏猜測可能是麻醉過量的原因影響了她的視覺, 所以一開始她并沒有聲張，而是靜靜地等待麻醉的效果過去。
郭家的确是适合休養的地方, 郭母也是懂得尊重別人的女性, 縱然她對唐晏晏十分熱情, 但這熱情總是控制在一個讓人舒服的範圍之內，分寸感十足。不過她兒子就有些欠佳了, 唐晏晏想問問他吳宥那邊的情況如何, 結果他一天到晚不見人影, 像是把她忘記了。
郭昂雖忙, 但也絕沒有到騰不出時間跟她說話的地步。他不得不承認，那晚上母親的話影響到了他, 以至于他現在有些害怕見到她了。
這晚, 唐晏晏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聲音，她猜測可能是郭昂回來了。
她掀開被子下床，摸索着找了一下拖鞋, 然後悄無聲息地走出房間。雖然視線依舊模糊，但好歹能看個大概, 不至于從樓梯上跌下去。
郭昂停了車, 擡頭看了一眼二樓的窗戶，知道她還沒睡。
他知道求完婚就消失很過分，但他真的不想面對壞的結果。他有一點點了解這個女人，她要是狠起心腸來, 大概十個郭昂也挽回不了她。
唐晏晏都走到一樓門口了都沒有聽到他進門的動靜, 忍不住擰開門把手出去看看。
她穿着郭母送她的白色睡衣, 絲綢的面料，只有脖子和袖子處鑲了柔軟的兔毛，氣質有些軟萌。因為正在病中，所以素顏顯得她臉色有些蒼白，這冷不丁地出現在這四下無人的夜裏，吓了郭昂一大跳。
“你怎麽出來了？”
“你在門口磨蹭什麽呢？”她看着那團黑影道。
已是一月份，天氣已經到了最冷的時候了，看她穿得如此單薄的出門，他大步跨上臺階将她拉進門。
“穿這麽少，可真對得起你病人的身份！”明明想好了再見面的時候一定要放低姿态，結果本性難改，話一出口就收不住了。
好在她似乎并不在意，肩頭披上他的外套，像是小孩兒偷穿了大人的衣裳，她問他：“吃飯了嗎？”
“吃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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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他并不是擅長哄人的人更因為自己疑似惹到了她所以不知道怎麽來活絡氣氛。
“我眼睛有些看不見。”還是唐晏晏率先打破了沉默。
郭昂吓了一跳：“看不見？”
“嗯，很模糊，大概是麻醉過量影響了視覺神經。”唐晏晏倒是很淡定的樣子。
郭昂松了一口氣，這樣仔細再看她的時候的确會覺得她的目光似乎沒有聚焦點，有些飄忽游移。
“走，咱們去醫院看看。”他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這都幾點了，明天再去吧……”
“聽我的，咱們現在就去。”他很堅持，走到大門口等她穿好鞋子之後，他直接把她給抱了起來。
“哎……”她驚呼一聲。
“外面冷，我抱你上車。”他道。
唐晏晏是被他直直地抱起來的，一低頭就能看到他的腦袋，上面有幾根桀骜不馴的頭發刺了出來，像是他這個人，看似規矩實則很有幾分離經叛道的潛質。
他抱她上車，驅車趕往了最近的私人醫院。
值班的醫生給她照了腦部CT，認真檢查了一通，告知二人：“麻醉不會影響視覺神經，之所以會出現視力下降可能是因為曾經摔倒的時候撞擊到了腦部。從片子上看病人的頭部有部分淤血，不是很嚴重，通過自體吸收就可以恢複。”
唐晏晏能感受到郭昂的抓着她的手一下子收緊了，下一刻他轉頭安慰她：“別怕，不是什麽大事兒。”
唐晏晏嘴角抽抽：“你捏疼我了。”
他恍惚了一下，突然松手：“是嗎，對不起。”
唐晏晏輕笑了一聲，拉住他撤離開的手，仰頭道：“輕點兒呗。”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心裏有種聲音呼喊得越來越強烈。
出了醫院門，他要帶她回家，唐晏晏突然道：“我不回你家去了，就送我回海天小區吧。”
郭昂心裏有鬼，聽她要回自己家一下子就慌了：“我家……你住得不開心嗎？”
“那倒沒有，只是我習慣有自己私人空間，老是待在你家我有點兒不習慣。”
這樣的理由倒還有些充分，但郭昂依舊有些擔心：“可你眼睛還看不清楚東西，你一個人行嗎？”
“行啊，我只是看不清楚而已又不是看不到。”
“真要回去？”
“嗯，回去自在點兒。”雖然在郭家也沒人限制她什麽，但總覺得是人家的地盤兒，感覺拘束。
“好。”他幹脆點頭，一路送她回了海天小區。
到了車庫，她推開車門下車，見他一同下車，以為他要将自己送回去，也沒阻撓。
進了家門，他跟着一塊兒進來，她也覺得很正常，畢竟一杯水總要喝的吧。
喝完水，他問：“我上次放在這兒的洗漱用品還在吧？”
唐晏晏疑惑地看他：“你現在要帶回去？”
郭昂轉了一圈，回來站在她面前：“我今晚也住在這裏。”
唐晏晏張嘴準備回絕，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轉身回浴室洗澡，心裏有股酸酸甜甜的感覺蹿了出來，溢滿了心田。
“随便你了。”她扔下一句話，有些倉皇而逃的感覺。
郭昂這才知道，那天的談話并非只在他心裏造成了影響，對于唐晏晏來說，可能更難以忘懷。
“晏晏。”他敲響浴室的門。
裏面傳來水流的聲音，她似乎沒有聽到。
他壓下心裏的感覺，告訴自己并不急在這一時。轉身出了卧室的門，他開始收拾起家裏來了。
浴室裏，唐晏晏聽到他的聲音了，但卻沒有立刻回答。
郭昂喜歡她嗎？答案顯而易見。但兩人已經到了結婚的地步了嗎？未必。
兩次的婚姻失敗給了她很多教訓，其中第一條就是不要輕易作出結婚的決定。郭昂與她，之前相處得自在又随意，沒有婚姻的綁縛，兩人走到哪兒便是哪兒。可一旦提出結婚這個話題，兩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唐晏晏在浴室裏千轉百回，等到洗完了再出來的時候，屋子裏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了。
郭昂拎着一塊濕帕子在擦她的梳妝臺，從她的角度看去，他看起來專注認真，不像是在擦櫃子，倒像是在偵破什麽重大的案件一樣，心無旁骛，連她出來了都不曾注意到。
“洗完了？”擦完梳妝臺，他轉身看到了她，“屋裏差不多幹淨了，我去洗澡了。”
“嗯。”她擦着頭發說道。
郭昂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她已經上床了，他吹幹了頭發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唯恐将她吵醒。
床身震動，她翻身滾入了他的懷裏。
“抱着我睡。”
他受寵若驚，不知道竟還有這種待遇。
“郭昂，你是不是後悔向我求婚了？”
“沒有！”
這一次，他回答得幹脆利落，沒有絲毫回轉的餘地。
唐晏晏輕笑，摟着他精瘦的腰，呼吸着他身上和自己同牌子的沐浴露的香味兒，道：“是嗎，那你為什麽這兩天不敢見我，一見我就有些小心翼翼？”
原來她知道啊！郭昂醍醐灌頂，有種被看穿的窘迫感。
“我媽說我可能要把媳婦兒給作沒了。”他緊緊地抱着她，隔絕了這個冬日任何一絲的寒冷。
“撲——”她笑出了聲，“你有媳婦兒嗎？誰啊？”
他咬緊牙關不吭聲。
“郭昂，咱們做個約定好嗎？”
“你說。”
“我們就這樣談戀愛，不談婚姻不談未來。”她仰頭看他，眼神裏充滿了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期待。
又一次，郭昂遲疑了。
“晏晏，你對婚姻沒有信心嗎？”他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核心。她對他的擔憂，對未來的擔憂，其實終究是源于對婚姻的悲觀。
這一次換做是她不吭聲了。
“我會是一個好丈夫好爸爸，你不能這樣自私地用一句話就切斷了我擁有這些的權利。”他忽然推開她，坐起身來。
燈光亮起，兩人在彼此眼中的模樣暴露無遺。
唐晏晏也坐了起來，她沒有被他的反應激怒，而是極其鎮定的告訴他：“沒錯，我就是對婚姻沒有信心，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結婚了，就這樣。”
“如果你同意，咱們就繼續好，如果你不同意……”她仰頭看他，面色有些凝重，“咱們就好聚好散。”
三秒鐘之後，他掀開被子起床穿衣服，動作裏透着一股急促。
唐晏晏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也許你和我在一起只是玩一玩兒，但我不是。”他穿好衣裳褲子，轉身對她說了這句話後，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之後開門離開。
郭母說反了，不是他作沒了媳婦兒，而是她作沒了愛人。
一圈橙色的光暈中，她坐了好久都沒有回神，直到被窩裏所有的熱氣都跑空了，她也沒有絲毫冷的感覺。
——
刑偵隊的辦公大廳裏，荀川正在加班整理筆錄，正覺得餓了，站起來想泡碗面。
“呵！”他一下子倒退了兩步，看着眼前的黑影，大聲呵斥，“誰？”
郭昂伸手按開旁邊牆上的開關，半邊的辦公區域都亮了起來，他道：“給我也來一碗。”
“隊長，這麽晚你怎麽還來了？”荀川驚訝地問道。
“不放心過來看看。”郭昂随意扯了一把椅子轉了過來，落座後問他，“吳宥招認了嗎？”
“他只承認用麻醉／槍麻暈了甘雲雲和唐老板，其他的一概不認。”
“錄音放給他聽了嗎？”
“聽了，還是不認。”荀川拉過泡面箱子，“隊長，紅燒的還是麻辣的？”
“麻辣的。”
荀川一邊泡着面一邊道：“隊長，你別覺得我多嘴啊，我怎麽看也不覺得這個吳宥殺害了他的前妻。”
“為什麽？”
“你想啊，他前妻是誰？沈懿珠啊，那可是多有錢的人啊，他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不知道多快活，幹嘛要冒着風險殺人？隊長你知道嗎，沈懿珠死了之後萬盛的股份他是一分也沒得到啊，如果是為了財産殺人的話我信，但他什麽也得不着，這殺人動機都不成立啊。”
郭昂随口答道：“世上除了錢就沒有其他糾紛了嗎？也有可能是夫妻感情出了問題，吳宥和甘雲雲的關系還用多說嗎，沈懿珠在世的時候說不定兩人就有了牽扯……”
荀川正聽着呢，冷不丁地沒了下文，轉頭看他：“繼續啊。”
郭昂突然想到了唐晏晏。
她說她就是沈懿珠，他不信，這太可笑了，怎麽可能嘛，又不是在拍聊齋。但剛剛出門的時候她說了一句什麽——“沒錯，我就是對婚姻沒有信心，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結婚了，就這樣。”
唐晏晏一個未婚女青年，怎麽會說出“再也不想結婚了”這種話，這樣的語境肯定是發生在已經結過婚的情況下啊……
人在無意識中暴露出來的信息會更加真實。郭昂完全可以肯定，在那樣的情況下她不可能還有編造謊言的時間，她說的一切都像是發自肺腑的，只是當時他被氣炸了聽不進去而已。
他來做個大膽的假設，假設唐晏晏就是沈懿珠，那麽“再也不想結婚了”這種話從沈懿珠嘴裏說出來的原因定然是她曾經遭受過另一半的背叛，以至于對婚姻失去了信心。而唐晏晏之所以揪着吳宥不放的原因也是因為她知道他曾背叛了她，所以他完全有殺害她的動機。
所有的事情看似沒有關聯，但一旦将唐晏晏假設為沈懿珠之後，她那些詭異的行為，偶爾話裏洩露出的信息，就都成立了。
因為她是沈懿珠，所以她在知道自己不是心髒病發過世之後就把懷疑對準了吳宥，甚至利用上了孫燮；因為她是沈懿珠，所以得知那根鐵絲的用處之後，她毫無預兆地在他面前崩潰了；因為她是沈懿珠，一個被婚姻傷害過兩次的女人，所以才會讓他在求婚上遭受到了挫敗，才會對他說出那樣的話。
“隊長？”荀川在一旁喊他。
郭昂覺得自己可能瘋了，因為他有那麽一點兒相信一個完全違背科學的故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