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對峙
唐晏晏沒想到郭昂還能去而複返, 在自家餐廳見到他的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電視劇裏那些怎麽分也分不掉的情侶心裏在想什麽了。昨晚才遭受到了失戀的挫折, 沒想到今天傷口就有愈合的前兆,真是奇幻。
“我給你帶了早餐, 吃完了咱們去局裏一趟。”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米粉。
“去幹什麽?”唐晏晏一開口才覺得自己的嗓子啞掉了, 往常清脆透亮的聲音變得又低又沉,活像剛從地底下爬上來的老妖婆。
“吳宥那邊可能只有你能讓她開口了。”郭昂道。
唐晏晏聞到了米粉飄出來的香味, 不自主地拉開椅子坐下,邊掰筷子邊問:“這話怎麽說,他現在恨我都來不及吧。”
郭昂掃了她一眼,在她對面坐下:“你可以把講給我的那個故事再講給他聽聽,說不定他會有想說的東西。”
唐晏晏正挑着碗裏的米粉, 聽了他的話手下一個不穩, 好不容易拽拉起來的米粉又重新滑進了湯裏, 還過分地濺了兩滴油湯在她的手背上。
“哪個故事。”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像是生了鐵鏽的刀在鋼板上摩擦。
“關于你是沈懿珠的那個。”郭昂擡頭注視她,說不清有什麽東西藏在他的眼底。
——
刑偵隊的審訊室裏, 荀川和小範花了兩個小時都沒能從吳宥嘴裏撬出點兒其他東西。
審訊室的門打開,郭昂招手,示意他倆出來。
“隊長,這可真是個硬骨頭, 不太好啃啊。”小範皺巴着一張臉抱怨, 話音一落, 他偏頭看到後面站着的唐晏晏, 立馬轉移了注意力,“姐,你咋來了?”
“關掉審訊室裏的錄音設備,讓她進去試試。”郭昂道。
小範瞪眼:“啥?”
荀川默默地走到一邊,關了錄音設備,為保證嫌疑人的安全,他們沒有關閉監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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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郭昂側頭看向一旁的唐晏晏,“不想說或者說不下去了就出來。”
“嗯。”唐晏晏點頭,推門進去。
她今日穿得極為樸素,進門的時候脫了黑色的羽絨服,現在身上就剩一件白色衛衣和一條黑色緊身褲,連鞋子都不是她一貫愛穿的高跟鞋,而是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這讓看慣了她平時衣着光鮮的人有些意外,這是受啥刺激了?
吳宥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唐晏晏,他眼皮一擡,眼神裏帶着考量和探究。
“你是警方的人?”他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算是吧。”唐晏晏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我不受警方的差遣,頂多不過是我和他們的目的一樣,大家互幫互助而已。”
“呵。”吳宥輕笑一聲,戴着手铐的雙手在桌面上叩響,“那我真是看低你了。”
唐晏晏嘴角一掀:“彼此彼此,我又何嘗不是瞎了眼看上你了呢。”
吳宥道:“如果你是來當警方的說客的,我勸你還是省了這份兒心,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你誤會我了,我來不是為了他們,是為我自己。”唐晏晏往後一靠,雙手抱胸,她的神色裏帶着讓他熟悉的輕蔑,恍惚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另一個人。
“沈宅二樓主卧裏,抽屜背後的鐵絲,記得嗎?”
吳宥眼皮一跳,像是不受控制般的。
“把沈懿珠的心髒病藥換成維生素片,這樣高明的主意,是你想出來的嗎?”唐晏晏挑眉輕笑。
“你在說什麽,我一概不知。”吳宥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哦……那這樣說來,沈懿珠死的那天,卧室浴室的門把手上的粉色文胸,你也不知道啰?”唐晏晏笑了起來,像是發自肺腑的,笑容又大又亮,可仔細看去,這笑意只在臉頰上,一絲一毫也沒蔓延到她的眼底去。
吳宥的臉色大變,全面的血色都褪得幹幹淨淨。
“警方的材料裏并沒有寫到過這一段,所以我想應該是你托興嬸幫忙收起來了吧?”唐晏晏慢條斯理的說道。
吳宥渾身都冰冷了,他還記得那天的情形。
“吳先生,沈總暈倒在卧室裏了,怎麽辦!”興嬸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慌亂。
“暈倒了?她心髒病發了嗎?”他當時的回答有些漫不經心。
“應該是……她現在沒有動靜,我懷疑她是不是已經……”
吳宥明白了過來,一下子精神了起來:“你等着,誰也別通知,我馬上回來!”
他不過半個小時就趕回了家,等他到的時候沈懿珠已經死得透透的了。雖然她的死在他們的計劃當中,但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說不出是高興居多還是意外居多。
他和興嬸仔細排查了屋裏的東西,唯恐有什麽地方會引起懷疑,這樣下來,自然發現了門把手上的粉色文胸。
“收起來,趕緊銷毀掉!”他嫌棄地甩在興嬸的手中,感覺有些惡寒。
興嬸慌慌忙忙地拿走,不知道是燒了還是扔了。
唐晏晏站起身來,雙手撐在桌面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很奇怪我會知道這些細節嗎?”
“興嬸告訴你的?”吳宥嘴角一抽,眼神冰冷。
“啧……你相信人死後靈魂會在世間停留一段時間嗎?尤其是怨靈,因為心中有很走得不甘心,所以一時間遲遲不願離開自己的肉體。”她的聲音沙啞,話音低沉,湊在他耳邊說來像是在講鬼故事一樣,心裏稍微脆弱點兒的估計都別想繃住。
“不信。”吳宥到底不是尋常人,臉色分毫未動。事情已過十年,他不相信會有什麽證據留下,只有郭昂那種傻子才會追着不放。
“我勸你還是信吧……”唐晏晏在他耳邊笑了一聲,有些陰測測的,“因為我就是那個遲遲不願離開的怨靈,不抓到害死我的兇手,我絕不會輕易去投胎啊。”
她的聲音好輕,比飄在空中的柳絮還輕。而審訊室裏的空調又不夠足,他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冷氣從腳底蔓延了上來。
“吳宥,你當時求婚的時候是怎麽跟我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她輕笑着說來,像是在說一個玩笑話,“我瞎了眼才會信了你,早知道我就選鄭紹輝了,起碼他還是個人。”
“你……”吳宥嘴唇有些發顫,他瞪直了眼睛看去,眼前的面孔忽而熟悉忽而陌生,甚至一下子又變成他以前枕邊的那個女人。
“換了張皮你就不認識我了?難道你忘了你以前在床上是怎麽讨好我的嗎?像匍匐在地的蟑螂一樣,只要我高興,你什麽都肯做啊。”唐晏晏輕笑着,一張面孔鮮豔漂亮,可說出的話又是那麽的惹人讨厭。
吳宥的牙齒有些咬合不上了,上下磕碰着:“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你來不知道我是誰嗎”她噗嗤一笑。
“吳宥,你想知道為什麽我年紀輕輕的會那麽早的立下遺囑嗎?”她往後撤了一步,像是憐憫他已經呼吸不過來了一樣,“萬盛集團的股份,你都不好奇自己為什麽一分也沒撈到嗎?”
對啊,沈懿珠的遺囑,那是他最難以接受的地方。明明他們沒有簽訂婚前協議,明明他們是夫妻關系,為什麽在她“意外死亡”之後他作為丈夫只有房子和車子,而一支股票都沒有撈到呢?
“為什麽?”他已經跟着她的思維在走了。
“當然是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相信過你啊。”沈懿珠往後坐下,下巴一仰,面容挂着一貫的冷淡和傲慢。
吳宥的臉色先是變白,然後染上了愠怒,他瞪着唐晏晏,似乎下一秒就會破罵出口。忽然,他收了臉上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挑——
“我不信,你說你是沈懿珠我就信嗎?哈哈哈哈——”他突然狂笑了起來,“你以為我已經到了喪失理智的地步嗎?警察連這種橋段都想得出來,用盡心思安排這一出,真是用心良苦啊!”
唐晏晏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她嘴角挂着淺笑,看向這個自己喜歡過的男人。原來時間真的很殘忍,它可以把一個年輕熱烈的靈魂雕塑成如此破敗肮髒的模樣,讓她再生不出絲毫的懷念。
“吳宥,有件事情大概只有你我知道。咱們結婚那一晚,走錯房間的那個人不是你表妹吧。”唐晏晏似乎沒有再和他聊下去的意思了,她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我一直以為都在自己的掌控當中,其實所有的事情早已超出我的控制。你前女友追你追到婚禮上來,你告訴我她是你的表妹,我當時說服自己信了。現在想來,那晚上便預告了咱們之間的結局了,可我當時太大意,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吳宥,如果最後不能将你以殺人犯的名義定罪,那麽你走出監獄之日便是我沈懿珠與你同歸于盡之時。”她轉身拉開審訊室的門,背對着他道,“你知道我的脾性,我說到做到。”
“嘭——”大門被關上,裏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徹底切斷了聯系。
走出審訊室,唐晏晏看到等在一邊的郭昂站了起來,朝她看來。
“我能做的都做了,如果他還是什麽都不交代的話……”唐晏晏抿了抿唇,“那我也沒辦法了。”即使有辦法也不是能告訴郭昂的辦法。
郭昂:“你在車裏等我,我拿個東西之後就送你回去。”
“好。”她的視力今早開始恢複了些,但視線還是有些不明朗,穩妥起見她不想拒絕他。
郭昂推開審訊室,無視一邊呆滞的吳宥,從桌子下扣出一支手機揣在了兜裏。
“等一下。”見他要走,吳宥開口喊他。
郭昂回頭:“如果要招供我喊人進來做筆錄,如果是其他的事,我沒空。”
說完,他大步跨出了審訊室,一刻也沒有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