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聲公
郭昂一路送唐晏晏回了家,兩人都沒有提起剛剛的事情。
“我到了。”見到熟悉的樓道口, 唐晏晏解開安全帶轉頭看他, “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推門下車, 本以為他要說點兒什麽,誰知道他只是“嗯”了一聲就算完了。
唐晏晏眨了眨酸疼的眼睛, 一步也沒有回頭的走進了樓裏。
不一會兒, 小格子似的窗口有一盞燈亮起,郭昂知道那是她順利回家了。
郭昂點開手機裏的錄音播放鍵,熟悉的女聲從裏面流瀉了出來。
“你是警方的人?”
“算是吧。”
“呵!”
一男一女的聲音,女的雖聽起來随性, 但卻掌握了談話的整體節奏, 男的雖然僵硬, 但話裏一絲痕跡也不肯洩露。
“……換了張皮你就不認識我了?難道你忘了你以前在床上是怎麽讨好我的嗎?像匍匐在地的蟑螂一樣,只要我高興,你什麽都肯做啊……”
聽到這裏郭昂立馬按下了暫停鍵,他按了按額頭暴起的青筋, 壓抑下心中那股想要揍人的沖動。
明明是他的主意, 可最後受不了的還是他,真是諷刺。
“叮叮叮——”
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接了起來:“川兒,什麽事?”
“隊長, 你絕對想不到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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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別賣關子。”
“吳宥招了。”
“招什麽了?”郭昂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手指抓緊了方向盤。
“你和唐老板走了不久後, 他就承認自己蓄意謀殺了沈懿珠一事。”荀川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不可置信,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了,就算是他們懷疑到了吳宥的頭上也不能立刻就能定了他的罪,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再掙紮一番,比比和警方的耐心。結果……居然就這麽招認了?
“我馬上回來。”
“隊長,他說案子并非他一個人犯下的,如果想讓他招認出同伴得答應他一個條件。”
“不管是什麽,答應他。”他已經為這個案子糾結奔走了十年,無論是多麽苛刻無理的條件,他一定會盡可能的滿足他。
“哦,好,那你把唐老板帶回來吧,他的條件就是要跟唐老板再見一面。”
郭昂喉嚨一堵,似乎又想到了剛才錄音裏的內容了,滿腦子都是揮之不散的畫面。
“草!”他使勁兒拍了一把方向盤,恨自己何時變得這麽容易被左右。
荀川吓了一跳,将電話拿遠了一些:“隊長,那應是不應啊?”
唐晏晏窩在沙發裏看電視,拿着遙控板按來按去就是沒有找到一個心儀的頻道,随意地切換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電視還是只想用電視熱鬧的聲音來掩蓋內心的荒涼。
“咚咚咚!”
唐晏晏放下遙控板朝門口走去,湊到貓眼處一看,這不是徘徊在樓下的那位仁兄嗎?
“什麽事?”她拉開門,強裝面色淡然的問道。
“麻煩你,再跟我走一趟。”郭昂盯着她,明明是請求的話,偏偏聽不出任何低三下四的成分,反而倒像是她在求他一樣。
唐晏晏撇嘴:“去哪裏?吃飯?”
這個點兒了,似乎也只有這一件事了。
可她到底低谷了郭昂的無恥程度,不請她吃飯不說,還把她拉着一去幹工作。
“喂!”她被拉着出門,嘴上一個勁兒地抱怨,身體卻跟上了他的腳步。
“最多耽誤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拜托了。”
唐晏晏瞥他,分手了是不一樣呵,客氣這麽多!
“到底什麽事?”
“吳宥要見你,最後一次。”按下一樓的電梯,他轉頭看她,鄭重其事,“我知道你內心一定很讨厭見到他,但這個案子我已經追了這麽久了,我不想放棄。”
唐晏晏先是一愣,然後輕笑了一聲。
她的笑聲出現的時間太過怪異,讓他忍不住面帶疑惑:“你笑什麽?”
“我說,你到底是因為沈懿珠而追查這個案子,還是因為骨子裏對真相的訴求才遲遲不肯放下?”她擡頭,目光清明,隐隐含着一股辨認不清的……失落。
郭昂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這麽多年過去了,在他的心裏沈懿珠和真相早就融為一體了,彼此不分。
“郭昂,我說我是沈懿珠,你說我耍你。但現在你一次次地讓我去見吳宥又是為了什麽呢,難道不是默認我就是沈懿珠了嗎?”她不愧是揣度人心的好手,雖然他未曾嚴明自己的目的,但一次兩次地将她帶到吳宥面前,難道不是利用吳宥對她的畏懼和對所犯下罪行的恐慌嗎?
郭昂的臉色黑了下來,他一言不發,看着她的兩只眼睛也像是染上了霜霧一般。
“回答我,嗯?”
“叮——”電梯到了一樓。
電梯門緩緩打開,誰也沒有急着走出去。
“好,我回答你。”他終于開口,坦然地回視她,“沈懿珠對于我來說就是年少時期最心動的一抹色彩,我喜歡她,暗戀她,沒什麽好否認的。她毫無征兆地死去,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所以開始着手調查。可當我真正一步步掌握證據,有跡象表明她真的是被謀殺的之後,我對她的念念不忘也就轉化為了對真相的訴求。”
“唐晏晏,我喜歡她和喜歡你并不沖突,或許你們真的是同一個人,但對于我來說沈懿珠是過去,而你……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都會成為我的未來。”
唐晏晏……不,沈懿珠怔住了。她仰頭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像是從未認識過他一樣。
郭昂的面色看起來雖然淡定,但內心卻緊張得快要撅過去了。他從來沒有說過這麽肉麻卻富有哲理的話,可仔細想來,這樣的表述完全正确,怪不得那麽多人喜歡表白。
電梯門緩緩合上,相對站立的兩人一點點消失在了電梯門的後面。
“蹬!”
電梯門再一次打開,相對而站的兩個人不知何時已經擁吻在了一起。仔細想來,電梯的一合一閉不過數秒,在這數秒之間發生了什麽呢?
不知道。愛是一只神秘又複雜的怪物,讨好它或者惹怒它都太容易了,說不清道不明。
沈懿珠去見了吳宥最後一面,她沒有走進審訊室,只是隔着那道玻璃窗與他遠遠對視了一番。
愛過恨過的人想來心靈有些許相通,不用過多言語都能明白對方眼裏裝着的到底是憎惡還是歡喜。曾經攜手走過一段旅程的人終于要分道揚镳了,雖分享過途中的憂愁和歡樂,但因目的地不同而不能再繼續一起走下去了。
沈懿珠恨他,僅僅是恨他剝奪了自己的生命,再多的,也沒有了。往後有那麽多值得紀念的人和事,她實在不想把過多的精力放在一個不再相幹的人身上。
吳宥懷疑自己是被蠱惑了,否則明明就可以逃過一劫的,為何非要自投羅網呢?
想來是他人性中殘存的那一點良知終究還是沒有徹底的泯滅吧,害死沈懿珠後的他也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自由和快樂,反而因為精神上的疾病時時遭受着困擾。這一生,他別無選擇了。
而對于旁觀的某人來說,只是這遠遠地對視一眼已經讓他醋意橫生了。
“呵!”他輕輕地呵出了一口氣,移開眼表示不想再看。
……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歸沈懿珠管了,她找到了主謀,那些幫兇就交給警方去查找吧,她這些日子已經很累了。
“回去睡一覺?”郭昂側頭看她。
她仰頭看天空,今天是冬日裏少有的晴朗,天氣不涼不燥,頭頂上還飄着幾片悠閑的白雲,是個适合閑着的日子。
“有一陣子沒有去酒吧了,想去喝一杯。”她笑着說道。
“不可以。”他随即垮下了臉,“你那個破酒量就不要去丢人現眼了,以後沒有我在場你都不準喝過超過兩杯的啤酒和一杯白酒。”
沈懿珠眼睛一眯,釋放着危險的信號:“小樣兒,誰準你管我了?”
“我怎麽不能管了,你過不了多久就會是我郭家人了,你說我管不管得了你?”他哼了一聲,略微得瑟的說道。
沈懿珠輕笑了一聲,擡手準備給他一個腦嘣兒卻一下子被他抓住了手。
“男人的腦袋不能随便碰。”他嚴肅地拒絕。
“嗯,男人的難道不能随便碰,那男朋友的腦袋呢?”她哼笑一聲,一臉任性的看着他。
這個……書上還真沒說。
郭昂松開手,咬了咬牙:“也不能。”
“嗯?”她挑起一只眉毛。
“老公的才可以。”他追加了一句,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憋着什麽壞水兒。
唐晏晏:“……”
“傻了吧?走,送你回家。”他拉過她的手帶着她往停車場走去,掩飾般地揭過那一句話。
走到一半,她突然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他疑惑地回頭:“你做什麽……啊!”
那一聲脆響,實在是太夠勁兒,他不得不騰出手捂住額頭。
她卻得意的笑了起來,給了他一個富含深意的眼神,笑着大步往前走去。
郭昂的臉色忽然一變,瞪大眼睛追上去:“你站住——”
聽到喊聲的人沒有停下腳步反而是越走越快,後面是甚至小跑了起來。
“唐晏晏,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幾個意思!”他不是說了只有老公才可以彈鋼镚兒?她這一記沒有絲毫手軟地鋼镚兒是幾個意思!
沈懿珠笑着往路邊跑去,心裏一輕,整個人都像是要乘風飛去了一般。
眼看着她像是脫線的風筝一般,他着急之下奔向停在露天停車場上的路虎。
下一秒,從大聲公裏傳出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對面穿黑色羽絨服的女的,你給我回來!”
這一聲,不僅是沈懿珠轉頭了,在警察局門口附近的人也紛紛側目,連保安都從亭裏探出腦袋看了過來。
沈懿珠好笑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炸了毛的豹子,深覺十分有趣。
“我十點鐘方向的那個穿黑色羽絨服的美女,對,說得就是你,我再問你一遍……”他低頭将大聲公調到最大的音量後重新又舉了起來,用力嘶吼,“我誠心誠意地求娶了,你願意深思熟慮後答應我嗎?”
一時間,走過路過的紛紛駐足,警局大樓的窗戶裏也陸陸續續伸出了不少的腦袋。
沈懿珠的步伐終于停住了,她轉身面對他,兩人中間隔着一個寬闊的廣場,像是王母娘娘用簪子給織女和牛郎劃下的銀河。
可到底說來她姓沈的不是織女,那位姓郭的也不是牛郎。
她腳尖一動,下一秒,像是蝴蝶飛入花叢,像是燕子向北歸,她義無反顧地朝着他奔跑而去。
他提在心口的那股忐忑之氣終于卸了下去,随手将大聲公抛往車內,他展開雙臂準備好迎接他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