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7
蕭姝跟江行知約定好， 下午三點，民政局附近見面。
她提前十五分鐘趕到約定地。本以為江行知那麽忙，時間肯定寶貴， 自己要等他過來。
結果， 蕭姝從容的穿過馬路，一眼瞧見路邊熟悉的賓利。
江行知比他更早。
江行知早就注意到蕭姝， 目光始終追随對方。
分開三天，蕭姝明顯狀态很好。過馬路等紅燈時， 臉上都有淡淡的笑容。
江行知以前不知道, 自己妻子居然愛笑。
笑起來真好看， 中和她氣質的寡淡素淨， 整個人瞬間明豔。
相比之下，江行知狀态簡直糟透頂。這三天加起來， 總共只睡了不到四個小時。
其實，江行知答應蕭姝時，便已經接受離婚的結果。
之前三天裏， 他主要處理離婚之後的事。蕭姝淨身出戶很簡單，她留在自己身邊， 卻沒有留下屬于自己的痕跡。
兩人還沒有小孩， 蕭姝要走， 了無牽挂。
但江行知不行， 他牽扯太多。前兩天明明是周末， 律師事務所、源科國際、甚至源科控股的各個公司， 全部被迫加班。
忙到現在， 才堪堪搞完江行知的《離婚協議書》。
蕭姝匆匆走來，停在賓利旁邊，彎腰看向車內。
“抱歉， 讓你久等了。”蕭姝雖然沒遲到，可耽誤對方時間，還是覺得愧疚。
“沒關系。”江行知凝視她，目光專注又缱倦，“你坐上來，好嗎？”
“好。”蕭姝立刻答應。
她注意到，江行知語氣柔和許多。
以前，他跟誰說都用命令口吻，何時請求過？
難得聽江行知用這麽軟的語調說，還挺神奇。
她坐進車裏，有眼力勁的司機麻溜滾遠，還他倆關好車門。
車內光線很暗。
後排和駕駛座之前有一層隔光擋板，兩邊車窗貼着黑色防窺膜，蕭姝什麽都看不清楚。
她想打開頂燈，卻不知道如何操作。
昏暗中，江行知遞過來一份協議，“這是新的離婚協議，你簽上名字就可以。”
“好。”蕭姝只能大概找到簽名的位置，寫上「蕭姝」兩個字。
合同是江行知準備的，蕭姝完全沒有異議。
好歹做了三年夫妻，江行知就算再狠，也不至于讓她死吧？
剛簽好名字，江行知又遞過一份更厚的東西。
已經裝訂好的文件，比牛津字典更厚。
“這是《離婚協議》的附加條款，在這裏簽字。”江行知給她指位置。
“……”蕭姝掂了掂附加條款，覺得幾分鐘前的自己過于天真。
或許，江行知真要榨幹她所有價值。
蕭姝依舊沒有猶豫，簽上自己名字。
“還有嗎？”蕭姝問。
“沒有，就這些。”江行知打開車門，把厚重的「附加條款」交到司機手上，“送去公正。”
司機戰戰兢兢捧着，生怕弄壞。
「附加條款」确實挺厚，可只要想到，裏面牽扯上萬億資金變動……
司機先生瞬間感覺這麽一沓紙輕飄飄的，而且燙手，真燙手。
那可是上萬億啊，如果全部換成現金，估計江行知的別墅都能堆滿。
哦，別墅也屬于即将變動的財産，很快就不屬于江行知先生了。
是蕭姝女士的別墅。
江行知先下車，将手伸向蕭姝，“下來吧，我們去辦手續。”
“嗯，好。”蕭姝猶豫片刻，還是握住江行知的手。
外面光線比車內好很多，蕭姝才看清江行知現在的模樣，猛得吓一跳。
江行知皮膚很白，屬于備受推崇的冷白皮。
蕭姝每天護膚兩小時才能達到的效果，江行知天生就有。
由于他膚色太白，所以那張深受神明眷顧的臉，稍微有一丁點瑕疵，都會顯得極其明顯。
就比如，此刻他眼睑下微微發青的黑眼圈，存在感超級強。
蕭姝就算想裝瞎，也沒辦法徹底忽略。
“你這兩天沒睡好嗎？”蕭姝輕聲問。
江行知垂眼看着她，心下一動，順勢賣慘，“嗯。”
沒睡好，因為離婚嗎？
蕭姝原本就有點愧疚，此刻更愧疚了。
而且，她心底有種錯覺，似乎江行知變成某種大型犬科動物，需要自己順順毛。
“你工作那麽忙，注意身體，好好休息。”蕭姝拿出對待病患的溫柔耐心，囑咐他，“應酬少喝點酒……啊，抱歉，我管太多。”
“沒關系。”江行知沒有松開蕭姝的手，那樣自然而然握住，帶她進民政局。
蕭姝挂念他身體，并未注意兩人交握的雙手。
共同生活那麽久，即使沒有太多感情，該有的身體接觸已然習慣。
他們保持雙手交握的姿勢，進入民政局大廳。
蕭姝心想以後沒機會再見，便趁着最後的時光，多囑咐幾句。
“我把醒酒湯的配方交給家裏阿姨，記得讓她們幫你熬。”蕭姝柔聲告訴他，“我請師父幫我改良藥方，既能安神助眠，還可以護肝。”
江行知想到蕭姝親手熬制的苦苦的醒酒湯，沉聲說，“她們不行。”
“倒也是，熬藥火候很難把控。”蕭姝思索片刻，提出解決方案，“我們醫院可以熬藥，還能用分裝袋密封儲存。回頭我熬好給你送過去，每次一包，隔水加熱就可以。”
現代中醫院怎麽搞的？藥居然不需要現熬？
江行知剛準備說點什麽，民政局工作人員迎過來。
“你們好！”工作人員觀察他倆，熱情接待，“兩位來領結婚證啊，先拿個號吧。”
“不是。”蕭姝尴尬的解釋，“我們要辦離婚。”
“離婚？”工作人員懵逼幾秒，反應過來，連忙給他們換辦理離婚的號碼。
目送蕭姝和江行知走遠，工作人員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心裏犯嘀咕。
離婚？
難道最近的小夫妻，流行通過離婚秀恩愛啦？
離婚手續比結婚複雜許多。
辦理手續的員工洋洋灑灑，提出一大堆問題。包括雙方為何離婚，子女撫養和財産分割是否達成一致，等等等等。
蕭姝認真回答完畢，又要簽很多記錄性文件。
所有流程結束，旁邊業務員提醒，“把你結婚證交給我。”
蕭姝拿出結婚證，動作有些急，無意間翻開。
結婚證件照中，自己跟江行知穿着同款白襯衣，喜慶的紅底，看起來竟然意外般配。
蕭姝第一次辦離婚，以為他把結婚證注銷以後，會還給自己。
結果業務員收走結婚證，絲毫沒有歸還的意思。
蕭姝糾結良久，輕聲問，“那個，結婚證……”
業務員：“哦，夫妻離婚以後，結婚證必須回收，給你們換成離婚證。”
“回收以後呢？”
業務員回答，“當然銷毀啊。結婚證也算法律證件，失效以後要交給咱民政局處理。”
“啊？”蕭姝臉上露出明顯的失落。
結婚證上，有她跟江行知唯一的合照。
兩人結婚匆忙，來不及辦婚禮，自然沒有婚紗照。
連那張證件照，都是在民政局臨時拍攝的，只有兩張。
好歹夫妻一場，結束時，連個念想都沒留下。
業務員看出她失落，開玩笑說，“剛才回答問題那麽堅決，現在舍不得啦？”
蕭姝搖搖頭，連忙否認。
“後悔也沒關系。”業務員笑笑，“我辦過上萬個離婚手續，見過很多夫妻。哪種夫妻離婚就變仇人、哪種夫妻舊情未斷，我看得很清楚。你們現在年輕人，沖動，随随便便就決定離婚。過幾天冷靜下來，又得過來再領一次證。”
“怎麽可能？”蕭姝含糊地說，“我跟他情況特殊，不會複婚的。”
“姑娘，別說那麽早。我看你倆挺可惜，多般配的小夫妻啊，來辦離婚還拉着手呢。”業務員把離婚證交給她，輕聲對蕭姝說，“哪天想複婚，随時歡迎你們過來，給我們民政局創收。”
蕭姝啞然失笑，“你們民政局還這樣啊？”
“那當然啊，民政局也是服務機構，記得給個五星好評哦……”
蕭姝以為她開玩笑，結果發現民政局真有為業務員打分機制。
她遵守承諾，認認真真給出五星好評，才有空檔研究離婚證。
她朋友少。醫院裏的同事許多還是單身，更別提離婚了。
蕭姝想當然以為離婚證是綠色的，拿到手才發現，竟然是紅色的，跟結婚證挺像。
顏色很喜慶。
對許多人而言，結婚、離婚，都是值得慶祝的事。
離婚手續後半程，夫妻雙方需要分開辦理。
蕭姝回到大廳，才重新見到江行知。
他提前領到證，站在那兒等候自己。
蕭姝捧着離婚證靠近他，微笑着道謝，“謝謝你今天陪我來辦手續。”
“不客氣。”江行知視線依舊落在她身上，目光幽深。
雖然內心充滿抗拒，但他必須承認，離婚是正确的選擇。
現在的蕭姝，才算是活過來了。
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開心。
她呆在自己身邊時，一天比一天枯萎。
蕭姝笑盈盈說，“那我先回去拿東西，今天晚上就會搬走。”
“你找到住的地方了？”
“還沒有。我打算先回家住兩天，等周末再找房子。”
江行知微微皺眉，“你回家，怎麽跟岳……怎麽跟你父母解釋。”
“他們……”蕭姝笑容漸漸消失，陷入沉思。
确實，怎麽跟父母解釋？
蕭姝是個誠實的孩子，撒謊技術很拙劣，肯定會被拆穿。
如果蕭勁知道她和江行知離婚，短期內，蕭姝怕是沒辦法安靜了。
恐怕還會把她綁起來，押到江行知家裏，逼她跟前夫認錯，讓兩人重新複婚。
蕭姝越想越煩惱。
江行知看她表情，就能猜到蕭姝的想法。
“我以後住公司。”他做出決定。
“那怎麽行？”蕭姝搖頭，“我可以住酒店。”
“你一個人，住酒店不安全。”
蕭姝覺得也是。她社會經歷很少，壓根沒住過酒店。
“總之，我們都離婚了，不能住在你家。”
“放心。”江行知糾正道，“不是我家。”
“嗯？”蕭姝表示疑惑。
江行知語氣很淡，輕飄飄解釋，“我名下股份、房産、賬戶資金，現在都歸你了。”
蕭姝再次覺得自己出現幻聽。
江行知剛才好像說出很可怕的，假的吧。
什麽股份房産，蕭姝越聽越心慌。
“哦。”他擡手，指向路邊的賓利，“車子也全部歸你。”
蕭姝思維能力停止，瞪大眼睛，直愣愣望着江行知。
什麽啊。
她一點都不知道。
假的吧。
江行知擡起手腕，看看時間。
“現在，你剛才簽署的文件，已經具備法律效應了。”
“江行知……”蕭姝叫他名字，小小聲說，“你別跟我開玩笑啊，這太荒唐了。”
“沒有開玩笑。”江行知認真告訴她——
“蕭姝，我放過你了。”
以後，你可以盡情做你喜歡的事。
成為你想要成為人。
誰都不能阻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