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心
我叫沈心,我的媽媽出生于書香門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那個充斥戰争的年代裏,媽媽幸福地度過童年時期。
1930年,戰火蔓延,外公的家庭受到掠奪,大火燃燒一天一夜,它帶走了所有的財富和美好記憶。
外公外婆在那場戰争中失去生命。
我的媽媽流離失所,遠赴外鄉。
1933年春,y市□□,媽媽在逃亡的路上和隐居大山的爸爸相遇戀愛,懷上了我。
爸爸在一次戰争中死亡,媽媽再次踏上逃亡的路程。
1934年夏,媽媽倒在死人堆裏,老天沒有讓這個曾經美麗知性幸福的女人結束苦難,她被附近的村民撿走,被迫和一個傻子結婚。
我的媽媽在所有人的阻攔下,以死相逼堅強地生下我。
我出生于1934年寒冬,我的降生帶走了媽媽年輕的生命。
失去庇護的我被丢棄山上,有村民發現了我,把我安置在荒地中的破廟,一日三餐給予食物,在那個時代,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善意。
新爸爸也許很愛我,他總是送給我奇奇怪怪的食物,比如髒兮兮的窩窩頭,還在活着的青蛙,然後傻笑着捏破我的皮膚,口中念念有詞,“小~可愛~愛~”
但很快,他在一場意外塌方中死亡。
八個月的我被鎖死在破廟,他的爸媽指責我克死媽媽,讓他們丢了媳婦,指責我克死爸爸,讓他們沒了兒子。
大火燃燒寺廟,我看見了頭頂房梁上懸挂着的女人,她在痛苦尖叫,于是我也忍不住大聲哭泣。
村民攔住那對發瘋的夫妻,大家搭建簡陋的木屋,我被命令住在木屋,不準接近村莊。
一歲,我獨自蹒跚學步,對一直挂在房梁的女人産生好奇,我試圖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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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歲,我開始明白水裏游蕩的白骨,爬行的頭發,懸挂的女人是什麽東西。
三歲,一次見證她們索命事件中,我懂得了恐懼。
我開始假裝看不見他們。
他們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沒有再每天用恐怖的形态敲門或盯着我看。
三歲半,一群村子裏的小哥哥姐姐路過這裏,他們發現了我,過家家似的教我說話,寫字和讀書,那一天他們在破廟玩得很晚才回家,過橋得時候,我看到索命的水鬼,我砸中了鬼,喊他們快逃。
從那晚開始,他們再也沒有來找過我。
四歲,村民開始不會頓頓送飯了,我需要自己采摘野果,下那條有鬼地河捉魚。
四歲半我趁着夜晚潛入村莊,從垃圾堆裏翻找破舊衣服穿,通過房屋夜話,我終于知道哥哥姐姐為什麽再也沒有來找我。
那天他們落水受到驚吓,回去後高燒不醒,神婆說,我是不詳之人,可以招來鬼怪,是我害了他們。
我開始明白,我是不詳之人,我活該如此命運,這都是我的錯。
但我還是很羨慕其他小孩子。
我開始明白見鬼不是一件可以說出來的事情,我假裝看不見鬼,似乎這樣我就是正常的人。
五歲,我的生活每天除了生存,就是學習寫字和畫畫。
五歲零一個月,窗戶對面的土地坍塌,露出一口棺材,村子裏的人去看了一趟,沒有找到值錢的東西,于是把棺材一把火燒毀。
我看見大火過後,像是裂開什麽枷鎖,重重鎖鏈懸在那片土地,一把生鏽的鐵劍孤零零埋在泥地裏,只露出一個漆黑的刀柄。
白天,鎖鏈消失的時候,我拔出了劍。
從那以後,我每天都能夠看見大樹的陰影下坐着一個少年。
我默默關注着少年半年,有一天,他來到我窗前河邊的梧桐樹下。
我用木炭在撿來的畫紙上畫他,落筆之時,聽見窗外很近的清澈男聲問,“好看嗎?”
我壓住畫紙,眼神放空,假裝沒有看見他。
少年注視我很久很久,終于離開,回到了梧桐樹下。
我關上窗,在畫紙上寫。
“被趕到這座廢棄的屋子裏住很久了,大家都很恐懼讨厭我,但這個大哥哥沒有讨厭我,還問我好看嗎?好看好看!特別好看!天下第一好看∩_∩!但我不敢說,因為他是鬼。”
我和他保持着人鬼殊途的界限,六歲的時候,我摘野果的時候遇見一個村子裏的男孩,他是當年帶頭教導我說話學習的孩子。
他在墳地邊的野塘裏陷入鬼打牆,地上冒出許許多多人類看不見的狂舞得白骨手爪。
我拉着他離開鬼打牆。
村民發現了我,他們推倒咒罵我,帶走了渾渾噩噩的男孩。
那一刻,我明白了委屈。
我被綁在梧桐樹上,村民圍成一個圈,這一刻,沒有人再對我施舍善意,他們仇恨我,因為那個男孩死了。
我看着大火點燃梧桐樹,也看着被鎖鏈鎖住的男孩魂魄,他正被黑白鬼帶着消失在霧中。
少年在白天出現了,他斬斷了梧桐樹,沖村名露出陰冷詭異的笑,所有人都看見了他。
腳上鎖鏈限制了他的行動,當村民逃離這塊區域使時,他腳上鎖鏈就崩得筆直,無法再前進。
我才知道,原來他不害怕太陽,對火的恐懼也不強烈。
日複一日的相處裏,我積攢下來越來越多關于他的畫,我不敢讓他發現我的喜歡,因為我是不詳。
十三歲,我終于被他揭破看不見鬼的真相,也在那一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尉遲晴。
我在一次捕獵的途中迷路見惡鬼,青衣道長救下我,他誇我體質特殊,是修煉的天才,要收我為徒,帶去道觀。
我想了想留在村子裏的尉遲晴,拒絕了。
青衣道長教導我一周,并送我幾本道術,指引回家的路,道了聲有緣再見便離開。
我開始自己修煉道術,并成功施展防鬼結界,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孤魂野鬼半夜敲床板。
我在尉遲晴在的那片荒野種上梧桐樹,因為他似乎特別喜歡梧桐樹,總是站在離窗戶不遠的梧桐樹下,但是他從來不過河。
十六歲,木屋倒塌了,尉遲晴不知道從哪兒找來鐵木,幫助我建造新木屋,外頭用普通木頭遮擋,他說,“這樣看起來就不像異類了。”
我情窦初開,笑着說:“是啊。”
這是尉遲晴第一次過河,他越過了我們默認的線,他開始常常來我家做客,我再次撤銷了防禦鬼的結界,因為我知道,有他在,沒有鬼再敢登門造成。
十八歲,村子裏的人陸續結婚,尉遲晴每次注視那邊敲鑼打鼓,會問我,“你也會結婚會離開家鄉嗎?”
我說:“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
我開始在外鄉接除惡鬼的活,生活有了改善,同時,我買到了更多道術的書,甚至,我懷着莫名的心思多方打聽購買養鬼術。
我開始在圈內聲名遠播,生活越來越好,但是我仍然沒有離開村莊。
23歲,村莊裏的人大多外出打工,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孩子留守。
24歲,幹旱,民不聊生,國家赈災引水,人工降雨不起任何作用,我受邀參加除魔衛道行動,離開村莊,除魔路上巧遇當初救我性命,送我修煉法術的道長。
25歲是多事之秋,各路妖魔齊聚y市,國家各地降妖除魔勢力蜂擁而至,揭出今天大事,魁拔。
26歲,魁拔終于被斬殺,我拖着一身疲憊身軀與好友青衣道長道別,出門在外兩年,才覺我對尉遲晴的想念。
但我已不在是少女,而尉遲晴仍舊是少年。
多年的陪伴,少女時期的悸動,在這幾年見識到的風風雨雨中被掩埋,我開始意識到我對尉遲晴別有用心,但同時,我清楚的知道,即便我修習道術,壽命能夠延長,容顏能保持年輕,但總有一天我會死亡。
我把這份愛戀藏在心底,馬不停蹄返回村莊,我想告訴尉遲晴,我修為與以前天差地別,我能夠斬斷他腳腕的束縛。
正值中午,村莊靜的出奇,白晃晃的陽光下,竟然看不到一個人影。
我疑惑的注視四周,還是打算先回家再說。
道術…鬼氣…
這是我來到木屋附近看到的景象。
二十幾年來,我的家從破廟變成木屋,從一個人變成一人一鬼,我們在這個世界生存與否,對其他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将這裏永遠的定義為禁地,不詳之地。
但是現在,對這裏談之色變的村民齊聚這裏,他們拿着鐵鍬或掃把,神情憤怒又激動。
“殺了他!”
“殺了他!”
村民在吶喊。
我看見木屋後,我和尉遲晴一起種下的梧桐樹被大火燒灼,遍地焦黑,道士和和尚徘徊在外,那片黑色的土地上方,搖擺着沖天黑氣凝聚得鎖鏈,它們具有強大的攻擊力,同時,也束縛着尉遲晴。
無論他多麽強大,此刻的他都是待宰的羔羊。
我突然記起外出這幾年調查的事情,這裏在一千年前是繁華都城,将軍府曾坐落在這裏。
前朝暴政,國內怨聲載道,無數英豪揭竿而起,國家動蕩,戰亂四起。
皇家滅門,尉遲将軍拿自己三歲的兒子和皇子替換,多年以後,真皇子表面上聽從尉遲将軍的話複興前朝,私下裏調查到尉遲晴仍然在世,被收養于镖局。
為了抹除黑歷史收去将軍的兵權,登基前夕他捉拿尉遲晴和将軍,廣而告之所有人,自己是這對父子的傀儡皇帝,他隐忍多年受盡折磨,終于大仇得報。
十八歲一無所知出落的陽光英俊的尉遲晴和他記憶中從未出現過的父親一起命喪此地。
我曾推測,尉遲晴會變成鬼被鎖鏈所困,是皇帝的手筆,我想變強以後斬斷他的束縛,但是我沒有想到,見到得是他被圍攻的場面。
我從來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我很清楚,如果我和尉遲晴站在一起,一定會一同命喪在此。
我決意“背叛”尉遲晴。
我站在道士和和尚這邊。
村民雖然對我态度很差,但我沈心的名聲在這數年已經打響,圈內人全部選擇信任我。
我背對着被暫時封印的尉遲晴,在他難以置信和傷痛的目光下對大家緩緩道。
“自古正邪不兩立,這鬼名為食屍鬼,靠吃人類增長修為,他被這麽多鎖鏈鎮壓,仍舊擁有強大戰鬥力,不是我們能夠戰勝的,我提議大家先等一等,我通知好友青葉道長協助斬殺。”
這一等就是三天,這三天裏我充分感受到尉遲晴的憤怒,但我無能無力,身而為人,仍舊很難生存。
我私下裏告知了青葉道長我的計劃,我說我拿命來賭我們的友情。
那之後,我們聯合所有村民和道長和尚在那片焦黑的土地挖地洞,做陣法。
我偷偷在陣法裏動了手腳。
那是一個雨天,我告訴青葉,我違背天道,對鬼産生愛情,欺騙整個世界換取他的強大和自由,如果我遭受天譴,請把我封印在木屋,我不想失去神智成為鬼,或者轉世輪回。
青葉只問了一句:“你可想好了,成為他的同類,和他在一起,哪怕有一天他醒來向你索命。”
我笑了:“如果你能及時從他手裏救下我,我會向他表白,如果沒有好結果,請将我們一起永久封印。”
“你不想轉生?”
“我不想,因為他是我一生中永遠的光,哪怕光滅了,但他曾經治愈我,我知道我曾幸福過。”
午夜,我告訴所有人,這只食屍鬼殺人無數,只要把他關進佛洞,他就會魂飛魄散。
沒有人知道那只是我欺騙世界開辟的庇護所,也沒有人知道我在封印他的一瞬間砍斷了鎖鏈。
只有我和青葉知道,在那裏,尉遲晴可以安心修煉,再也不會有人打擾他,直到有一天他變得足夠強大,破除封印來向我索命。
只是我沒有想到,當夜天譴橫死以後,我那麽寂寞。
這些年空寂的想念崩毀了我所有的冷靜,我變得多愁善感,日日注視封印地,直到神明發布的全球海嘯。
尉遲晴他…提前解除封印了。
看着他對木屋布下結界困住我,看着他不來找我,看着他抽死人的骨頭做鬼骨,看着他捉人在我的窗前表演殺人。
他怎麽那麽幼稚呢?壞人不會急着表現自己,仿佛在邀功大喊:沈心,我要在你面前殺人,我要告訴你我是貨真價實的食屍鬼!
我想哭也想笑,忽然就覺得,如果這樣的自己回到一百年前,也許不會那麽冷靜的做出這一系列計劃,而是情緒化堅定的站在尉遲晴身邊,一起走向灰飛煙滅。
但我還是要慶幸當初的理智,這讓我們都活了下來。
也慶幸現在的不理智,因為我迫不及待的想告訴他:“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