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容器
聞兼明在培訓機構最開始是嘗試教小學生語文。小朋友雖然可愛,但他發現除了和孩子們無法溝通之外,學生都很怕他,有時候說着說着話,就會有小孩哭起來。直到有次他聽見一個家長恐吓他家孩子“要是再不聽話,我就告訴你聞老師”,聞兼明終于忍受不了自己在孩子們心中的形象,調離了小學部,開始教高中生應試英語。
聖誕節那天,機構裏一如既往地繁忙。因為聞兼明駭人的學歷,學生家長都特別樂意上他的課。機構為了賺錢,不僅天天拿他做宣傳,還給他安排了大量的課,實在安排不過來,只有課時費水漲船高。聞兼明發現,這一兩個月在機構上課,竟一口氣賺了他過去一年的工資。
他沒時間自己做飯,中午晚上都只有吃外賣。一共就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晚上六點開始,還有四個課時。吃過飯他到處轉轉消食,轉到曾經呆過的小學部,這個時間都是上托管班的小學生。聞兼明發現他的班級現在是周老師在帶,一個長頭發的女性。
他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他曾經帶過的小孩,孩子們明顯很喜歡周老師,都高高地舉起手,搶着回答問題,聞兼明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沒站多久,托管結束,陸陸續續有家長過來接。周老師從教室出來,碰到外面的聞兼明很有些詫異。
“聞老師,你怎麽在這兒?”
“沒什麽,随便逛逛。”
周老師有些誤會聞兼明在教室外面一直往裏看的含義,擡手掠了一下自己的耳發:“這個點都還沒走,你晚上還有課啊?”
“嗯。”
“那你也太拼了。今天可是聖誕,晚上都沒有約會的嗎?”
聞兼明搖頭。
以往這個點,托管的學生都擠在走廊上,等着來接自己的父母。但今天可能是因為聞兼明也在外面,大家都在門口縮頭縮腦的,沒人出來。
“真的?我不信,你這種帥哥怎麽可能沒有約會啊。”
聞兼明苦笑一聲,沒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擡手看了眼時間,還有十分鐘他的休息時間就結束了。
見聞兼明好像是真的沒人約,周老師打算做最後一次試探:“那你是已經結婚了嗎?我都沒看到你戴結婚戒指。”
“我剛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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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兼明回去上課了,留下驚訝不已的周老師。
培訓學校在一片寫字樓裏,樓下就是商業區。上完課已經九點半,外面零下十幾度的低溫,但無法阻止人們對節日的熱情。
聞兼明穿過商業街,街上燈火通明,挂滿彩燈,到處都是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的樂聲。廣場中間聳立巨大的聖誕樹,不少人冒着嚴寒在聖誕樹下照相,最多的是年輕情侶,白色的霧氣從他們嘴裏升起,他們笑着在自拍鏡頭裏舉起手比“V”。
再絢爛的燈光也無法抵達地下停車場。喧鬧遠去了,停車場的地燈昏暗,發出森森綠光,感覺比外面好像還更冷一些。
聞兼明找到自己的車,坐上去摘下皮手套,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裏,發動汽車的同時也開了暖氣。這地方離他家比之前的學校近,但雪天路滑,也開了快一個小時才到家。家裏自然冷清,聞兼明把外套挂在門口,感覺有些餓,想弄點東西吃,打開冰箱,才發現裏面什麽都沒有,除了兩根已經蔫掉的青菜。
好在買的方便面還剩了幾桶。他拿出一桶,在開火煮面——順便把蔫掉的青菜煮了再加個雞蛋,和用開水直接泡面中猶豫了一會兒,選了後者。從早到晚上了十二個課時,鐵打的身體也已經熬成了爛泥。
他把泡好的面端到茶幾前,打開了電視。
屋子裏只有廚房吧臺的一盞燈亮着,電視屏幕冷森森光打在聞兼明臉上,快速地明滅變換。他随手調了個臺,裏面正在放一場戰争的紀錄片,黑白灰的色調,講解人冰冷的語調和背景裏時不時的爆炸聲成了這所房子裏唯一的聲源。
吃完面,聞兼明把盒子和昨天的重在一起放在茶幾下面,順勢倒在沙發上,扯過另一頭的被子把自己蓋上,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去洗漱換衣。他這段時間都是這樣,晚上直接睡覺,早上起來再洗。只是沒有洗澡他都不會去床上睡覺,這兩個月來大多時候都是在沙發上睡的。
遙控器從手裏滑落,摔在地板上,聞兼明驚醒。他揉了揉眼睛,翻起手表看了眼時間,綠瑩瑩的夜光指針标識着已經夜裏一點多了。
他關掉電視,困乏不已,翻了個身繼續睡。半夢半醒間,他聽到了敲門聲。
誰會半夜來敲他的門,聞兼明覺得自己是在夢裏,聽到的都是夢境的聲音。但這聲音越來越大,透露着些許的不耐煩,聞兼明睜開眼,同時,單調的敲門聲變成了滋滋滋驟然響起的門鈴。這聲音在夜裏顯得格外突兀尖銳,聞兼明翻身而起,真的有人來找他。
這個時間會來找他的人,恐怕腦子都不太好,而他所認識的腦子不太好的人,也只有一個。
聞兼明拉開門,果然看到了那楠的臉。他穿着黑色的羽絨服,運動褲,帶了一身的寒氣,耳朵和鼻子都被凍得通紅,但他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莫名地帶着一點他從未見過的羞澀。
聞兼明很疲倦,白天工作一整天的疲倦,睡了一半醒來的疲倦,看見并不太想看到的人的疲倦,他耷拉着眼皮,疲倦而安靜地看着那楠。
這大半夜的,那楠看到聞兼明還穿着皺巴巴的襯衫和西褲,顯然比聞兼明看到他還要驚訝:“老師,你還沒有睡覺嗎?”
聞兼明側身讓開一點位置,捏着眉心:“找我做什麽?”
“今天聖誕節,你也一個人在家啊。”
走進屋子,那楠一眼就看到了淩亂的沙發,以及桌子下的方便面盒子。他再看聞兼明時,他襯衣和褲子上的褶皺立馬變成了小刀一樣的尖銳物體,一下一下地擦刮着他的心。
“嗯,坐。”家裏沒什麽喝的,他去給那楠倒了杯熱水,也不催促他告知此行的目的。反正那楠的目的無非就是那些,他懶得問,也不想搭理,他希望那楠喝完水就離開,還他一個好覺。
那楠抱着水杯,擡起眼睛看聞兼明,他下巴上冒出了淺淺一層胡茬,顯得有些頹廢。那楠又低下頭,心髒發着抖。
“老師,我很想你。”
聞兼明嗓子有些幹澀,他舔了舔下嘴唇,也不看那楠,聲音沉沉的:“那楠,我已經退出了……”
“……你走吧。”
聞兼明用食指和拇指擠着眼角,痛苦從揪起的眉心逐漸蔓延到整張臉上:“以後也不要來找我了……拜托你。”
那楠從來沒見過聞老師這樣,他見過他難過失意的時候——在學校的樓頂, 在被陸以拒絕,但他都只是冷着臉,隐藏着自己最真實的情緒。而今天,這個夜晚,在面對那楠時,他的痛苦像是湖底升起的石頭,逐漸沖破了結冰的湖面,完全而深刻地呈現了出來。
這痛苦也擊穿了那楠的心,淚水逐漸充盈了他的眼睛,他站起來,開始脫衣服。
聞兼明這一刻只顧沉溺于痛苦,對那楠反常的行為無動于衷。那楠脫掉羽絨服外套,裏面只有一件薄衛衣,他又一揚手脫掉衛衣,露出殘留愛痕的身體。他脫掉長褲,褲子也只穿了一條,渾身上下只剩了一雙襪子,他朝聞兼明走過去。
他坐在他皺巴巴的西褲上,捧起他悲傷的臉,揉着他的眉心,企圖展平那一簇皺紋。他去親吻聞兼明的嘴唇,聞兼明木然地讓他揉弄着自己的唇瓣,片刻後,他撇開了臉,幾乎是有些哽咽地說:“那楠,別這樣……你走吧,我求你了……”
那楠流了滿臉的淚水,他固執地掰過來聞兼明的臉,固執地親吻着他。
“老師,老師,我來之前和哥做過了……”那楠哽咽不已,“他睡着了,我好想你……”
聞兼明讷讷地端詳着那楠,那張被眼淚濕透的臉,他脖子和肩上的紫紅,他尚且散發着暧昧氣息的身體,無不昭示不久前發生了什麽。
聞兼明痛苦的眼睛深處像是被一種更加扭曲的痛苦點燃,頓時燒起熊熊火焰。他猛然起身,抱着那楠把他扔進沙發裏,狂風暴雨一樣吻遍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