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邵征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頭的趙吾州正和秦導助理馬潔聊着細節,壓根兒就沒注意到這邊平淡之下暗藏的洶湧。
夢時雨轉了轉酒杯,沒見邵征有更多的動作,便知道他即便是不同意,也不會反對了。
這些年他對他接拍什麽戲,其實根本就沒有直接明确的暗示過什麽。不過是因為過去他對夢時雲的諸多限制,讓他這些年來墨守成規的自己做了這些讓步。
當然更多的,也是因為他不喜歡跟別人親近。可是,拍戲麽,哪裏有不親近的?
他也想突破自己。既然邵征不反對,那便是最好的了。
夢時雨低着頭想這些的時候,也有些自嘲,他又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和夢時雲一樣呢?邵征根本不在乎啊。
他愛拍多麽露骨的戲,跟別的人有多麽親密的行為,他應該都不會在乎吧。
想到這裏,他給自己添了酒,敬秦導,“秦導,希望有幸能和您合作。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他一口幹了,連酒是什麽滋味兒都還沒嘗出來,起身叫了聲趙吾州,跟大夥兒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趙吾州跟着出來送他,“這就走?”
“不都談得差不多了嗎?”夢時雨不喜歡這些場所,有邵征在他更覺不自在。
“那也是,反正明天就試戲了。對了,你讓艾瑪來接你了嗎?”趙吾州知道夢時雨從來不開車,何況他這種工作強度,他也不放心他開車。
“已經到了。”夢時雨揮了揮手,上了停在前面路邊的保姆車。
回到冷冰冰的家裏,他便把自己甩到沙發上。什麽都不想做。他只覺得天旋地轉的難受。他平日不怎麽喝酒,偶爾喝一些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暈得如此厲害。
兩杯而已,醉了
可能真的是醉了。他迷迷糊糊的看到了說好了今晚不回家的邵征。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夢時雨頭還是痛,不僅頭痛,身上還發癢,發燙。這是發燒了吧?他準備起床倒杯水,低頭就看到了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紅點,不止是手,前胸,腿上,都是!他心裏一驚,對着鏡子,靠!臉上也是。
他皺着眉頭,過敏了!還是很嚴重的那種。他向來對芒果過敏,身邊的人都知道。而且昨天吃的東西裏頭,也沒有芒果啊,怎麽會過敏?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昨天晚上吃過的東西,完全想不出是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正思索着的時候,門開了。邵征手裏頭拎着個袋子,一進門見到站在洗手間門口的夢時雨還微微愣了一下。“醒了?”
“嗯。你來了?”夢時雨頂着沙啞的嗓子,有些頹然的又坐回床上,這個鬼樣子,這個星期他都別想出門了,更別提什麽試鏡了。所有的工作安排都得往後延。
他把手機拿出來給趙吾州打電話,看着邵征站在床邊上,正把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往床頭櫃上放。
“阿雨。”趙吾州那邊也是宿醉未醒的狀态,看來昨晚他走後,他們一直都沒散場。
“我過敏了,所有工作延期吧。”他頂着破了音的嗓子,極其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
“過敏?”趙吾州忽然的清醒了,“沒事吧?”他想起三年前他因為誤食了芒果派被送到急診室的樣子,至今還心有餘悸。而且這聲兒怎麽成這樣了?
“沒事……輕微的……就是……咳,沒法出境。”夢時雨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樣子,比平日裏卻是多了幾分溫和。
趙吾州那頭挂了電話愁眉苦臉的去溝通這一不幸的消息去了。夢時雨這才看到,床邊還站着個冰坨呢,他打了多久電話,他就站了多久,也沒催。
“你今天怎麽有空?”夢時雨又縮進了被子,把腦袋蒙在被子裏捂着,他這個樣子也不想被邵征看見。難看!他自己都嫌棄。
“起來吃藥。”邵征手裏頭拿着藥,對着床上縮成一團的人,有些無語。跟個鹌鹑似的,也不知道在躲什麽。昨天晚上比現在紅腫多了,他還給他上了藥,哼哼唧唧的估計難受眼睛都沒睜,這會兒倒是矯情起來了。
“放那兒吧。”夢時雨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翁聲翁氣的。
“快點。“邵征沒多大耐心,昨晚上就想喂他吃藥,死活也喂不進去。大半夜他竟然發燒了,這邊離市中區遠,加上大半夜的,他也沒有去安排家庭醫生過來。一大早出去買了藥回來,他竟然還不吃。腦袋都快腫成豬頭了。
“放那兒,我等會兒吃。“夢時雨身上有些癢,又不敢撓,生生忍着,心裏頭煩躁。偏偏邵征還賴在這裏不走,心裏就像是有一股無名火,撩得他心煩意亂。他已經盡量控制自己不發脾氣了。
他也不知道邵征怎麽會搞不懂,誰願意腦袋腫得像個豬頭的時候,被自己喜歡的人看見?
“你想等到什麽時候?等到進醫院嗎?“邵征嘩啦一下把被子給他掀開,”你他媽跟個王八似的縮着幹啥?你以為自己還是個小孩兒啊?“
身上忽然的一涼,夢時雨捂着頭轉了個身背對着他,整個人都蜷了起來。
“你走開。“他騰出一只手去抓被子,抓不到又用腳去夠。
“你能不能先吃藥?“邵征的耐心被耗盡了,手裏的藥和水杯一放,拽着夢時雨的腳踝就把人拉了過來,他俯下身湊近了看他,惡狠狠的,”不想死就給我乖乖吃藥!“
夢時雨偏着頭,緊閉着眼不與他對視,似乎他看不見他就能當做是他也看不見自己。典型的自我欺騙自我慰藉。只是感覺到腳踝上霸道的力度,他知道邵征生氣了。
以前他生病沒錢去醫院,也不愛吃藥,病得重了就賴沙發上一整個星期,昏睡加喝水,夢時雲拿他沒辦法,邵征就會強迫他吃藥,上醫院打針。他高大威猛,閑暇時就練拳,力氣不是一般的大。夢時雨根本不是他對手。他在邵征眼裏,就是一朵能被他一把攥在手心裏的野花,再婀娜搖曳也撲騰不出什麽浪來。
夢時雨睜開眼,眼睛就剩下一條縫了,眼皮子都他媽腫了。他眼裏暈染着霧氣,心裏頭委屈極了。實在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邵征的膝蓋就抵在床邊,夢時雨的腿也被他架着,就差沒圈在他腰上,他身上就穿着一條內褲呢,剛才他進屋的時候他沒覺得有什麽,穿得再少的時候邵征也見過。可是如今兩個人的這個姿勢,夢時雨腦子裏忽然就想到了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面,小帳篷就那麽在邵征的眼皮子底下撐了起來。
這他媽的就有些羞恥了。
夢時雨臉一紅,順手拉過床尾的被子蓋着自己,腳往回一縮。清了清嗓子,“藥。“
邵征看着他,怔愣了片刻後把藥遞給他,“吃了藥好好休息,少想那些有的沒的。”
夢時雨一直到邵征出了門,都沒敢擡頭再看他一眼,他現在這張臉跟夢時雲相差十萬八千裏呢,他連吻都吻不下去了,還能Y嗎?何況,他對着他就沒Y過。
邵征出了門,并沒急着走,而是進了隔壁的客房。他剛才看着夢時雨腰間腹部的肌肉差點就沒忍住。他是個成年男人,對這具身體不是沒有過幻想,可是,也只存在于想想罷了。面對着和夢時雲一樣的臉,他暫時也沒法做出更加親密的行為。
特別是想到他最後給他打的那通電話,問他“為什麽”,為什麽不能愛他,為什麽一部戲都不願意給他,為什麽?
邵征是個自制力很高的人,迅速冷靜下來後,他交代了家庭醫生到這邊來看夢時雨,才去了公司。
今天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要回邵氏總部,邵琪正特意點名要他回去開會。對,邵琪正,他爸。那個像看垃圾一樣看他的人,在他一心想要創立時代娛樂的時候澆了他一盆冷水,一分錢都不肯投給他的人。
他看不起他,不相信他,卻對外面傳的那些風言風語深信不疑。他打壓他,不讓任何人幫他,冷眼看他自己瞎撲騰。最後,又為了逼他回邵氏,用肮雜的手段收購了時代娛樂。
邵征站在邵氏這棟二十層高的大廈前,明晃晃的玻璃窗映射出五彩的日光。他虛眯着眼看着這棟大廈,就因為他不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個人,所以可以被人狠狠踩在腳下,所以他們可以随意羞辱他的夢想,讓他的努力變得一文不值。即便是現在站在這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仍然沒有覺得自己是成功的。
邵征很快的将思緒拉了回來。扣好西服,上樓。
這是一個年度審計的啓動會議,邵征負責的幾個分公司和時代娛樂都在審計範圍內,邵琪正讓他來,一是讓他配合審計部門的工作,再有就是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家,輿論的風言風語對邵氏的股票波及很大。
會議結束後,邵琪正讓邵征去了他辦公室。
董事長辦公室在頂樓,全景玻璃窗,有一覽衆山小的感覺。邵琪正最喜歡這種感覺,像是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
“多長時間沒回家了?“邵琪正冷眼看着自己這個兒子,一見到他就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煩郁。
“一個多月吧。“邵征坐在離辦公桌三丈遠的沙發上,懶懶靠着。一夜都沒怎麽合眼,不怎麽有精神。
“你媽給你介紹的那幾個人,你去見了?“邵琪正其實對邵征的工作能力是肯定的。他從小就好強,品學兼優,學什麽都快。但是唯有一點,太軸了,認定的事情,不撞南牆就不回頭。
當年他被人蠱惑要創辦娛樂公司,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股勁兒,邵琪正便看出來了。他這個兒子,是個狠人。
既然這樣,他當然要讓他知道,世事到底有多險惡,沒有了邵氏,他是不是就能一帆風順。
呵,他竟然還是小瞧了他。不止是他,他也小瞧了那兩個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