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幹嘛啊？”他覺得自己脖子都紅了，後背上隐隐沁着汗。

邵征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抱你上去睡，沙發上能睡舒服麽？”

“我自己能走。”夢時雨掙紮着要下來，邵征卻沒松手，他這兩天的別扭他都看出來了，他有意的在躲着他。“躲什麽？”

“什麽？”夢時雨顧左右而言他，“知道你力氣大，放我下來，我自己上去就行。剛剛懵着呢，現在醒了。”

“怎麽？我還不能抱你了？”邵征眉眼間沾染了戾氣，他捧着他成了一流的明星，養在身邊不是遠遠看着玩的，他想要做什麽夢時雨沒有反抗的餘地。換言之，他想對他做什麽都可以，只要他想，夢時雨就不能說不。

“不是那個意思。“夢時雨心裏有些不爽，可是眼看着邵征生氣了，他又收起了自己那顆廉價的自尊心。他想抱就抱吧，難得可以感受他一次溫情。

邵征不知道夢時雨心裏怎麽想的，他也沒那麽多時間和心思花在怎麽揣度夢時雨身上，他單純的就是覺得他累了，想抱抱他而已。他其實很沉迷懷裏有着夢時雨體溫的時刻，能讓他紛繁雜亂的心暫時平靜下來。

将懷裏的人放下，手上忽然空落落的，邵征看着他躺進被窩，給他捏了捏被角才去洗漱。他的貪戀，不露聲色。

夢時雨尋思着邵征的反常，也沒想出來他究竟是怎麽了。可能是太累了？

邵征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夢時雨連忙把眼睛閉上了，聽着身側男人躺下來的動作。他感覺到邵征給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挪了挪身子貼過來，将頭枕在他的脖頸處，呼出的氣息溫熱的，擾的他的耳尖微熱。他的手穿過他的臂彎，輕輕搭在他的胸前，輕微的嘆了口氣，漸漸平穩了下來。

邵征睡着了。

夢時雨整個過程一動都沒敢動。只是在他嘆氣的時候，心裏泛起的惆悵讓他忽然間就心疼起來。他是在嘆息什麽？

嘆息為何不是夢時雲麽？

夢時雨的手輕輕敲着他搭在自己胸前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他額頭的傷已經結痂，他始終沒問他傷口是怎麽來的。

他們之間，總是會有那麽多的禁區，誰也進不去，誰也沒想邁出來。

第二天夢時雨起得很早，邵征還在睡他就已經起來了。收拾妥當下樓前，他回頭看了看仍在沉睡中的男人，他眉眼深邃，鼻梁挺拔，是個标準的美男子。只是眉心皺着，睡得不太踏實。夢時雨沒敢打擾他，拿了手機就下樓了。

餐廳桌子上煮好的魚片粥和擺好的蘿蔔絲，讓他愣了愣。他半夜起來過？

他來不及吃早餐了，趙吾州已經在催。今天試鏡，他得準時到。

試鏡進行得挺順利，劇本他已經很熟悉了。這本小說他之前也看過，所以人物的內心活動他拿捏得很好，加上顏值加持，秦導對他很滿意。

“小雨啊，沒想到啊，你年紀輕輕眼睛的戲很足啊。”秦導對他贊不絕口，這部戲的男主後期會失聲，情感全靠眼睛來傳遞，他當時就是怕夢時雨年輕，眼睛裏的戲不夠，達不到預期才會要求試鏡。可是今天一試，他覺得這部戲說不定能成為夢時雨演藝生涯裏一個裏程碑式的作品。他有預感，這部劇能讓他拿個影帝。

“謝謝秦導。”夢時雨并不浮誇，可是他也不是那種很謙遜的主，別人誇他，他不會狂妄自大，也不會妄自菲薄，一切的外來評判，好的壞的，他都接受。

這些影響不了他。

影響不了他對演戲的熱愛，也影響不了他對自己的自信。他是一個自我認知非常精準也時常反思的人。

“一個星期後進組吧，我們前期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進組那天有個開機儀式，你也可以見到和你對戲的另外一個男主。”秦導今天起色不錯，手裏頭拿着今天試戲的劇本，臉上都是很滿意很親切的那種笑容。讓人覺得親近了不少。

“好的。我這邊也讓團隊的工作人員準備一下，我這個月好像還有一個見面會。”夢時雨看向趙吾州，接下來的事情就該是他去談了。合同，檔期還有酬勞。

趙吾州很快的就把秦導給帶走了，“秦導，你看看接下來我們這個流程是不是先把合同簽了……”

夢時雨歇了口氣，艾瑪見秦導走了連忙給他遞過來水。

夢時雨喝着水，整個人還沒在狀态。

他其實還在剛剛的情緒裏沒出來。這部戲的情緒基調定得很低，對演員情緒控制的要求會很高。夢時雨隐隐的覺得，這部劇拍起來，不會那麽容易。

“知道另外一個主演是誰麽？”夢時雨好像還沒注意到跟自己演對手戲的人到底是誰。這樣的戲，按理說應該也是一個演技派的演員。

“好像是去年剛剛拿了影帝的肖凱。”艾瑪拿出手機翻了翻，“諾，不算新人，一直都在演戲，但是去年才火。”

艾瑪把手機遞給他，順便還補了一句，“秦導用人的習慣還是這樣。”

夢時雨轉頭看了看艾瑪，這個小女生這兩年成熟得挺快的。連穿衣打扮都和過去那個學生氣一樣的女孩子有所不同了。可他好像連她喜歡吃什麽，喝什麽，甚至有沒有男朋友都不知道。

夢時雨盯着手機屏幕，唇角勾了勾，他在自己的世界裏困得太久了，在這個圈子裏他甚至沒有什麽朋友。連艾瑪都知道的導演選擇演員的習慣，他居然不知道。他的認知一直都停留在秦導不用替身這一個點上。這算是孤陋寡聞還是固步自封？

夢時雨這些年被趙吾州指哪兒打哪兒，偶爾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出于對演戲或者唱歌跳舞這種大方向的，而且完全是憑自己一時興起。他好像從沒想過，自己是更喜歡演戲還是更喜歡唱歌跳舞。到底未來的事業要發展到哪裏？趙吾州也從來沒問過。工作找上門來，從裏面挑一個最好的。就是如今他們的操作模式。但，這真的就是最好的嗎？就是他想要的嗎？

夢時雲從來就不會有這樣的不确定，他一直都特別知道自己要什麽。雖然他是模特出道，卻始終就想要演戲，成為一個演員。然而他一部戲都沒拍過。

夢時雨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明明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經紀團隊，明明時代娛樂已經有了起色，為什麽夢時雲一部戲都沒拍。

他看着手機裏這張笑着的黑白照片。很難想象這個人進入演藝圈十年，就演了十年的戲，而且前面九年都是配角。而在秦導給了他一個主角的機會時，他就能拿了影帝。

這不是偶然，是寶劍鋒從磨砺出的堅韌。是十年如一日的沉澱。

相比之下，夢時雨幸運得多，熱愛這個圈子，運氣好有邵氏這樣的資本捧他。出道時就是主角，各種資源源源不斷，可是，如果沒了這些呢？如果單單靠他自己呢？他能夠忍辱負重十年，默默無聞十年麽？

如果……

他是想，如果。

如果有一天他要離開邵征的保護圈，他又能夠走多遠？

夢時雨坐在車上，平板裏是剛剛發過來的完整劇本。趙吾州那邊已經把一切都談妥了，他只需要安安心心的看本子，進入角色，等着進組。

邵征這兩天被邵琪正安排去搞公司并購的事情，加上剛剛啓動的年度審計，忙得焦頭爛額，他連抽空去看夢時雲的時間都沒有。這兩天還只是剛剛準備資料的前期準備階段，等到了後面還得去外地跑一趟，估計沒兩三個月也下不來。

所以，他今天特意回了趟家，吩咐寧峰買了些食材，準備給夢時雨做一頓飯。趙吾州下午找過他，說下個星期他就要進組了。影視基地的條件比前兩年要稍微好一些，但是總的來說還是艱苦。別的不說，就是吃這方面，邵征就覺得太煎熬。

他從前不喜歡夢時雨拍戲，就是不願意他去受那個罪。可是這部劇，他看過了本兒，難得的好本子。他喜歡演，那就演呗。只是那些需要裸露和親熱的鏡頭，他也跟趙吾州說了，能用替身就用替身，實在不行就提前通知他。

寧峰跟了他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準備的食材竟然都是夢時雨平日裏愛吃的那些。摸透了他想要慰勞小金絲雀的想法。

其實這麽些年，夢時雨滿世界的跑，通告、代言，各種商業活動，嘴已經吃得很刁。可是他最喜歡的那幾道，還是當年他們三個在出租屋裏吃的那些家常菜。

邵征把魚洗幹淨瀝水，又把牛肉腌制好，才開始切配菜。他把手機呼叫轉移了，沒人能找得到他。難得清靜。

夢時雨坐在車上劃拉着平板，沒幾分鐘就開始有些瞌睡。快九月，天氣有些悶熱了，艾瑪今天給他換的檸檬柚子茶，卻仍然褪不掉他周身的暑氣。這種天氣進組是最難受的。可是取景也确實這個時候最漂亮。

“艾瑪……”

“小心！”

他揉着眉心剛出聲，就聽到了艾瑪破音般的嚎叫，然後是車身猛烈的一晃，他還沒來得及抓住頭頂的扶手，人就被甩到了另一側的車門上。

一聲長嘶刺耳的剎車聲，夢時雨都顧不上胳膊的疼痛，又撞到了前排的座椅上。

頭，更暈了。

他低着頭，緩了好半天才回過神。耳朵裏嗡嗡嗡，隐隐約約傳來外面嘈雜的争論聲，還有艾瑪慌亂的求救，叽叽喳喳打了不知道好幾通電話。才回過頭來看他。“時哥，你沒事吧？天啊，你額頭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