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試探
棉麻廠周六和周末晚上,會在籃球場放電影。
昨天放的僵屍片,怪吓人的,隔壁小孩吓的一夜沒睡,被家長告到廠工會去了。
放映員被批評了一頓,想一雪前恥,就跑去縣電影院求半天,借來了《少林寺》的膠片。
《少林寺》從去年開始,火遍大江南北。
魚水縣閉塞,接受新事物慢,電影都在外面火好幾圈了,縣裏才開始上映。
一毛錢的電影票錢,對城裏抓工資的年輕人不算什麽,但那些挨餓年代過來的中老年,還是舍不得,更別說沒收入的小孩了。
所以依舊很多人沒有看過這部電影。
今天廠裏免費放映,廠裏職工和小孩早早吃完飯,搬着小板凳去籃球場占位置,就連籃球架上都爬滿了小孩。
米粒兒不用去擠位置。
她家位置好,幹部樓第一排,米衛國卧室的窗戶正對着籃球場,趴窗臺上就能看。
不過她都看好幾遍了,而且後世那麽多好電影,《少林寺》并不是多吸引她。
李秀娟就是這時候來找她的。
“米粒兒,你還生我氣呢?”李秀娟是米粒兒朋友,熟門熟路進院,給王愛英打聲招呼就直接上樓。
米粒兒正在抄歌詞。
她之前的抄歌本被米衛國給撕的西八碎,就重新買了本。
抄歌本是那種軟皮子的,封面是幾朵大紅花,很俗氣,卻是這時候非常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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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李秀娟來了,米粒兒蓋上鋼筆,将本子合上,示意對方找地方坐下。
李秀娟提起的心掉下去,高興的坐在了米粒兒的鋼絲床上:“米粒兒你別生氣了,我給你道歉。”
米粒兒挑眉,不解的看着李秀娟。
李秀娟解釋:“我沒通過你同意,就暴露你家裏有金子的事情,回去給我媽一說,我媽把我訓了一頓,确實是我錯了。”
“所以你媽了訓你,你才認識到自己錯誤?”米粒兒反問。
李秀娟:“……”
那不就是個借口,米粒兒還較真了。
然後米粒兒又說:“你還把我家有金子的事情告訴你媽了?”
“……我!”李秀娟被問的臉通紅:“那不是……”
借口嗎?
米粒兒不再等她解釋,揮揮手:“行吧,我知道你是個大嘴巴了。”
李秀娟要哭了。
米粒兒:“還有,我家沒金子,那是塊黃銅擺件,我爸從垃圾站淘來的,我不認識黃銅的,當成金子了,你懂吧?”
最近兩年好多城市的人來縣裏和鄉鎮收破爛,最愛那些沒什麽用的老東西。
後來縣裏的人才知道,那些舊物是古董,如今能賣好多錢,那些人來撿漏呢。
她拿這個當借口很符合邏輯,李秀娟肯定沒辦法反駁。
至于信不信,随便。
米粒兒轉着鋼筆,一臉的不以為然。
李秀娟傻眼了:“不、不是金子啊?”
“是啊,你失望嗎?”米粒兒笑眯眯看着對方。
李秀娟當然失望,她還要拿金子做文章呢,結果不是?
好半天,她才回過神,生硬的轉了話題:“米粒兒,你這邊視線特別好,我想在你這看電影,可以吧?”
米粒兒眼神微動:“看吧,別打擾我抄歌詞就行。”
她就是不想對方拿小黃魚做文章,不想因為她讓米衛國被陷害。
至于對方非要繞在她身邊,米粒兒也不攆,就看看對方接下來還想幹什麽。
…………
周一米粒兒上白班,剛上機器,就看到劉娜神秘兮兮湊過來。
米粒兒好奇:“今天你也白班嗎?”
“我娘下午來城裏,我跟別人換會兒班。”劉娜簡單的解釋完,就趴在米粒兒耳朵邊說:“李秀娟是不是跟人搞對象呢?”
米粒兒愣了愣。
劉娜見狀,驚訝:“你不知道?”
米粒兒心動起來,李秀娟搞對象,竟然瞞着她這個朋友,說明什麽?
米粒兒沖劉娜打個眼色:“去休息室!”
休息室還有別人,劉娜想馬上說事兒,被米粒兒制止。
好不容易等那兩個女職工出去,憋壞的劉娜不等米粒兒問,就叨叨叨把昨天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我眼睜睜看着她從第六排第四個屋出來的!”劉娜臉漲紅,很激動:“那間屋只住了一個人,就是壓軋車間的樊勇!”
樊勇?
米粒兒一時半會沒想起來這個人是誰。
劉娜拍着大腿說:“你不認識樊勇?就那個走後門進來的!”
“後門,誰的後門?”米粒兒還真不知道,她從來不關心廠裏八卦。
劉娜:“不知道走的誰路子,樊勇總吹自己塞錢進來的,但是又不說誰的關系,好多人其實不信。”
但是也有信的,因為當年進來的三個,米粒兒和白文斌都是學校直接分配的,只有樊勇小學都沒畢業。
而那一年,廠裏并沒有對外招工。
劉娜:“樊勇成天拿他是正式工吹,但是廠裏那幾個當家的沒一個承認是他的靠山,大概率就是吹牛皮,我們都可煩他了,沒想到竟然跟李秀娟搞上了。”
“樊勇長得也不好看,瘦的跟小雞一樣,還是壓軋車間的,一點出息都沒有,粒兒啊,你說李秀娟她圖啥啊?”
壓軋打麻車間比較髒,要處理漚浸好的纖維表皮。
被水漚了十天半個月的植物表皮那味道都不用想象,而且好多工序需要上手,工人一天下來手上都是血口子。
所以沒人願意去壓軋打麻車間,在那裏的都是沒關系的和老實巴交的人。
這也是劉娜不信樊勇後臺硬的原因。
後臺硬誰去那受罪?
米粒兒也不知道李秀娟圖啥,但樊勇這個人正式進入了她的視線。
她也好奇:“李秀娟從來沒告訴我她和樊勇搞對象,而且在我跟前提都沒提過樊勇。”
更奇怪了有沒有?
既然是好朋友,李秀娟為什麽在她面前隐瞞樊勇這個人?
有問題,絕壁有問題!
米粒兒轉轉眼珠:“中午吃飯的時候,咱喊上李秀娟!”
劉娜眼睛一亮,明白了,興奮的搓搓手。
李秀娟為了跟米粒兒混,排班都是照着米粒兒來的。
中午吃飯的鈴一響,米粒兒就拿上鋁制飯盒,拽着劉娜去紡紗車間門口堵李秀娟。
正好堵到對方。
米粒兒主動迎上去:“李秀娟!”
李秀娟眼睛一亮,昨天米粒兒态度愛答不理,她還以為兩個人還得一陣子才能和好如初呢。
沒想到米粒兒竟然主動來找她一起去食堂。
棉麻廠一千多口人,雖然三班倒,但一個食堂還是不夠用。
米衛國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擴建了食堂,将部分窗口承包出去。
承包出去的幾個窗口,被棉麻廠的人稱為外包食堂,好吃卻貴,去的人大部分是年輕人。
米粒兒平常都是回家吃飯的,但是劉娜說樊勇最愛去外包食堂買烤餅吃,所以她喊了李秀娟來這邊。
果然,剛踏進餐廳,劉娜就背着李秀娟,扯了扯米粒兒的衣裳,指給她看正在烤餅窗口排隊的樊勇。
都穿的是廠裏統一工作服,米粒兒根本認不出來誰是誰,倒是看到隊伍中的白文斌。
真是冤家路窄。
米粒兒占了個座位:“你倆去打飯。”
她都不用怕兩個人打油膩的東西,廠裏的飯管飽不管好,有得吃就不錯了。
果然,李秀娟和劉娜端過來的芹菜炒肉絲,只有芹菜沒有肉絲;端來的西紅柿雞蛋湯,只有湯沒有西紅柿和雞蛋。
好在劉娜能擠,搶了三個糖餅。
米粒兒也不是完全拒絕主食,只是講究合理的營養安排。
她沒決絕糖餅,接過去咬一口,外酥裏嫩,就是糖少。
米粒兒一小口一小口啃糖餅,劉娜有點着急,在桌子底下不停踢對方腳。
問啊,你問啊!
米粒兒沒動。
問也白搭,李秀娟既然有心隐瞞,肯定不會承認的。
剛才她占座位的時候,聽到有人喊樊勇的名字了,然後看清楚了對方長啥樣。
也沒劉娜說得那麽不堪,長得還行,就是個子矮,太瘦,幹巴巴的,氣質有點說不上來。
反正米粒兒先入為主,感覺不像個正心眼的人。
她故意選了跟對方挨着的座位。
樊勇先打飯過來,看到米粒兒,多瞅了兩眼,明顯知道她是誰。
等李秀娟和劉娜端着飯回來,對方倒是沒啥特別表現。
米粒兒正想着怎麽讓李秀娟露出馬腳呢,劉娜就在桌子底下不停的踢啊踢的。
好煩啊。
米粒兒一躲,劉娜一下踢到李秀娟腳上。
李秀娟:“幹啥?”
劉娜八卦之魂都快控制不住了,臉憋得通紅,一下又被李秀娟逮住,有點慌,腦子還沒轉,嘴就給自己找出了理由:“米粒兒,文藝晚會的節目怎麽辦?”
月底有個文藝晚會,米粒兒就是借着這個,才想了個對劇本的理由。
劉娜一問,李秀娟也好奇了:“對啊,都忘了問你,你們排練的到底啥節目啊,神神秘秘還躲着人,又是愛又是啥的?”
米粒兒将嘴裏的糖餅咽下去,才不慌不忙的扯謊:“就……《雷雨》啊,本來白文斌演周沖,我演他後媽,但不是你們瞎傳嘛,我不演了!”
她臨時就想起一個《雷雨》,反正李秀娟和劉娜也不知道。
果然劉娜瞪大了眼睛:“原來白技術員演你兒子,那傳的也太離譜了!”
米粒兒差點沒笑出聲:“是呀。”
有點損。
劉娜嗤嗤笑起來,她雖然對白文斌有好感,但不讨厭米粒兒罵人。
米粒兒罵的越狠,說明她和白文斌真沒有啥。
倒是李秀娟替對方說好話:“白技術員挺好的,米粒兒,你難道就這麽輕易放棄?”
米粒兒能去找白文斌表白,少不了李秀娟的蹿騰。
米粒兒好煩啊。
果然幹大事,得學會忍耐。
如果不是為了李秀娟背後的人,米粒兒聽到對方給白文斌說好話的時候,就一碗湯潑過去了。
當年老師就說她脾氣太急,磨煉了許久米粒兒才學會控制脾氣。
米粒兒深呼吸,放輕松,朝李秀娟身後掃一眼,大聲問:“你這麽關心姓白的,是不是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