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護花使者
一口吐沫飛上白文斌的臉,直貼他眼鏡框上。
他跳起來,指着米粒兒:“你、你、你……粗俗!”
米粒兒面若冰霜,話都不願意跟對方多講半句,對着白文斌豎起一根鄙視的指頭。
寧要真實的粗俗,也不要惡心的虛僞!
一口吐沫算輕的。
如果對方還不識相,米粒兒一定會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米粒兒出其不意,白文斌忙着擦眼鏡,沒空再攔她,米粒兒迅速離開。
到籃球場的時候,葉霄還沒來。
此時籃球場上零零碎碎幾個收衣服和被褥的職工家屬,以及不夠上學年齡的小孩。
人不多。
見她來了,紛紛擡頭行注目禮。
米粒兒:“……”
昂頭、挺胸、走出氣場兩米二的範,我就是女王!
一分鐘後。
“砰!”
米粒兒捂着鼻子:“媽,你着急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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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王愛英撞了個滿懷。
對方提着的兩個十斤的塑料白桶,神色匆匆。
王愛英頭都沒回,跑得飛快,只留下話音:“醬油要漲價了,我得趕緊搶兩桶去!”
米粒兒:“……”
你高興就好。
物價這兩年漲的飛快,尤其關系生活的油鹽醬醋,只要一有漲價的風聲,小賣部和糧油門市絕對會被家庭主婦給包圍。
主婦們搶即将漲價的商品,成為八、九十年代最常見的風景。
等她提着錄音機再回到籃球場,葉霄已經等在那裏。
米粒兒笑着走近,發展葉霄的衣服有點褶,褲腿上還沾着土。
她知道葉霄在城裏打零工,具體做什麽卻不清楚。
兩人見面不多,算才認識。
老師說,與人相處,最忌諱交淺言深。
雖然好奇葉霄的狼狽,但是米粒兒忍住沒有問,萬一涉及對方隐私就不好了。
她将雙卡錄音機交給葉霄:“修好了直接送我們廠傳達室就行,哎,你手怎麽了?”
葉霄的手破了好大一塊皮,接錄音機的時候暴露在米粒兒眼前,她還是沒忍住,驚訝的問出了口。
葉霄不在意的笑說:“不小心蹭破一層皮,姐姐不用擔心。”
米粒兒皺眉:“這麽不小心啊,你跟我回家擦點酒精去,別感染化膿了!”
“不用!”葉霄倒是想答應,但是看看籃球場上那些投射過來的目光,他還是沒有給米粒兒找麻煩:“姐姐,我修好就給你送來,咱約個地點和時間?”
米粒兒擺擺手:“你修好直接放我們廠門崗就行,不着急。”
兩人車次見面特別匆忙,葉霄也沒有多停留的意思,朝籃球場輕巧掃一眼,提着錄音機急忙走了。
“米粒兒,那誰啊?”
人一走,籃球場那些婦女就圍上來,好奇的指着葉霄問。
米粒兒知道剛才她們目光就跟黏在自己和葉霄身上一樣,挺煩的。
說多錯多。
不過她和葉霄清清白白,沒什麽說不得。
米粒兒大大方方的說:“認識的一個弟弟,來幫我修錄音機!”
哦。
弟弟呀。
衆人的興趣頓時降下來,只有那些上年紀的還不依不饒:“你這個弟弟幾歲啦?家住哪?有對象沒有?”
米粒兒:“……”再見!
她一轉身,就看到米衛國推着自行車在家門口盯着她看。
那幾個中年婦女交流下眼神,幸災樂禍散在不遠處。
米粒兒翻個白眼,朝米衛國奔過去:“爸,你啥時候回來的?”
“就剛才你跟那小夥說話的時候。”米衛國面色不虞,上下打量米粒兒。
米粒兒一下班就換上了自己的衣裳,高腰褲配的卡料的短褂,又時尚又青春。
米衛國最知道男人了,米粒兒太招人眼。
他繃着臉問:“那個小夥兒,我看着那麽面熟?”
米粒兒:“……”
米衛國:“是保衛科那天攆的盲流子吧?我沒花眼吧?”
米粒兒:“爸,人家不是盲流子。”
“你還替他說話?”
“我沒有啊,就是陳述事實,人家身上帶着公社證明呢。”
“看,你就是替他說話,你倆啥關系?”
“……”米粒兒瘋了。
在這種事情上,她是沒辦法扭轉一個愛女心切的老父親的思想的。
米粒兒決定轉移話題:“爸,我給你說件事兒吧!”
她将李秀娟和樊勇聯手傳自己謠言,慫恿自己向白文斌表白,以及沒安好心讓她露富的事情說了。
米粒兒:“爸,這回你信我了吧,我有什麽好針對的,肯定目标是你。”
米衛國沉默。
米粒兒繼續拱火:“爸,樊勇走後門進來的,你管人事,把他安排到壓軋車間,心裏肯定埋怨你呢。說不準他走後門的那個關系也怪你沒給面子。”
“你不是新官上任嗎?這才燒了食堂一把火,接下來兩把火你準備怎麽燒,是不是觸動了其他人的利益,招人恨了?”
米衛國:“我看你就是不着調,自己招事兒,非要往我身上靠!”
“……”米粒兒真是服氣了。
米衛國見她還不服氣,不願意再讨論這個話題:“小孩子家家,有時間多讀書,學無止境懂不懂?不願意讀書,就趕緊回家幫你媽做飯去!”
米粒兒徹底無語。
米衛國心裏肯定有點信,但還是将她當小孩子對待,不給說實話。
她确定是米衛國擋了誰了路,或者動了誰的利益,才惹來瘋狂的反撲。
但是她進不去廠裏核心層,打聽不到有用的消息。
真是愁人。
她得想個辦法,打入核心層,取得米衛國信任才對。
…………
“哎,米粒兒,你知道嗎?”一上班,劉娜就湊到米粒兒跟前:“昨天白文斌被人揍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他娘繞着家屬院罵了一圈。”
米粒兒聽後,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了葉霄手上破掉的那層皮。
劉娜繼續分享消息:“最後他娘也沒揪出揍他的人。你說到底是誰呢?天還沒黑呢,正是上下班的時候,就神不知鬼不覺把人給揍了。”
米粒兒目光閃了閃。
是呀,天還沒黑,正是上下班的時候,白文斌都敢半路攔截她。
還不是打了個時間差,算準那一會兒小路上沒有人。
所以他挨揍活該!
米粒兒對這個消息無所謂,倒是奇怪劉娜的反應:“你不是喜歡他嗎?他挨揍,我瞧着你咋那麽興奮?”
劉娜愣了愣,随即嘿嘿一笑:“你不懂!”
喜歡一個人,和看那個人的熱鬧,它不沖突哇!
…………
紅星公社東河大隊距離魚水縣城可不近,可以說是縣城的最邊緣了,過了東河大隊就是鄰省的地兒。
葉霄回到大隊的時候,村口的大樹底下蹲滿了蹲着飯碗的人。
被人圍在最中間的,是個黑臉膛子的老漢,全臉都是褶子,脖子上圍了條看不清顏色的毛巾。
“支書,你說咱公社改鄉鎮,那你還是支書嗎?”有人扒拉着稀飯問。
紅星公社東河大隊支書劉老漢,吸溜一嘴面條,不屑的撇撇嘴角。
另有人就說:“咱劉叔是黨員,三代貧農,根正苗紅,咋改他也是支書,還能讓姓葉的那小子卷土重來,重新奴役咱勞動人民?”
“小聲點!”有人噓了一聲,朝近前的葉霄努努嘴。
衆人立馬沉默了,目光充滿了嫉妒和眼紅。
葉霄因為爺爺那一輩是地主,出生就帶着原罪,別打|成黑|五|類,打小就不受社員待見。
如果不是下放到這裏的□□願意照顧他,估計葉霄都長不活。
七九年葉霄終于摘了黑|五|類的帽子成為社員,八零年公社開始聯産包幹責任制。
葉霄也有地分,但是分的地不好。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笑話,結果允許自由買賣之後,葉霄辦了養雞場,竟然成了公社第一個萬元戶。
上哪說理去?
眼紅的人太多,最近幾個月,葉霄的養雞場不少人過去偷偷搞破壞。
更有人去公社告狀,說葉霄搞資本主義,要求割尾巴!
最近葉霄總是往城裏跑,估計就是因為這事犯愁,跑門路去了。
在衆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下,葉霄下了自行車,沖着劉老漢咧嘴一笑:“支書,吃飯呢?”
伸手不打笑臉人,劉老漢沖葉霄點點頭,又敲敲碗邊:“才回來啊,來我家喝碗面條?”
“不了,”葉霄腼腆一笑,小虎牙白的閃人眼睛:“劉叔,我在城裏買了本科學養雞的書送給你,回頭哪裏不懂,來雞場找我就成。”
說着他沖包裏掏出一本書,遞給了劉老漢。
劉老漢愣了愣,用拿着筷子的手将書接過去,垂目掃了掃。
他跟着上過幾天掃盲班,認識封皮上那個大大的科學養雞四個字,嘴蠕動了兩下,正要說點什麽,葉霄已經擺擺手,重新騎上自行車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小聲嘀咕:“瞧見沒,他又提回來個啥洋玩意?”
“我知道,那個叫錄音機,我上回去城裏見過,老貴了。”有人的語氣掩蓋不住的酸:“這小子,肯定沒少掙錢!”
然後就有人問:“支書,他這算不算搞資本主義,公社咋還不下來人查他?”
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接受新思想新變化的。
這個年頭,有的人趕着追上歷史的浪花,做時代的弄潮兒;有的人躲在家裏蠢蠢欲動,再看看形勢;更多的是不太明白政策的勞動人民,對外界的變化無知無覺,依舊過着自己的日子。
“管個屁!”劉老漢終于反應過來,将書往咯吱窩裏一夾:“明天不幹活的,都過我家來看科學養雞!”
見大家還不明白,劉老漢真是為社員的智商着急:“葉霄這小子給我書,就是讓你們別光顧着眼紅,也學學養雞!”
有人反駁:“啥,咱也跟着搞資本主義?”
“屁哩!”劉老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長嘆一口氣:“你們懂個屁啊,笨就跟着聰明人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