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李:“……”

不是,她是行政助理,會端茶倒水就好,這種專業問題和她打什麽邊?為什麽突然cue她?

她全程微笑:“二位還要加茶水嗎?”

許盡忱:“除了泡茶,你別的都不會了是嗎?”

李維多:“……周總和您說笑呢,債券評級是評級機構評的,和我們有什麽關系?産品千萬條,合規第一條,市場怎麽定價,我們就怎麽賣。LCC口碑一向良好,品牌價值可比違規收益值錢多了,許總才不會做這種虧本生意。”才怪。

聽見她幫他說話了,維護語氣還算明顯,勉強合格,許盡忱這才放緩了神色。

但還是生氣,開玩笑,他可是許盡忱,他培養她一個花了多少力氣?員工要多少有多少,他并不缺一個還算優秀的手下,可她為什麽不能主動一點?非要他鞭打一下,她才肯往前走一步——她就懶成這樣?

“得了,評級機構就是金融家門下走狗,走狗門下有什麽好狗?”

不是評級機構和金融機構聯手,故意擡高評級讓散戶買套,美國次貸危機也不會到後來那種規模了。

周川笑了,朝她舉杯:

“我不信評級機構,我只信金融家,我也不敬評級機構,我只敬金融家。”

李維多眼裏漾起笑意,剛要以茶代酒和他碰杯,許盡忱一伸手奪走她手裏的杯子,自己一飲而盡,冷冷地看着周川:

“你是來談生意,還是來敬酒?生意還沒談成,你就敬酒?”

周川、女秘書、李維多:“……”

院子裏的雞再一次咯咯咯地叫起來,場面又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周川總是一個有氣度的人,很快打圓場:

“你想我做什麽?幫你承銷?”

“你給我幾個點的承銷費?”

“2。”

“4。”

“2.5。”

“2.5我人工費都不夠。”

周川抖抖煙:

“許盡忱,人血饅頭大家吃,你不能總想着一個人掙錢。”

“那就3個點。”

雪茄煙量大,包廂很快煙霧缭繞。李維多自己煙抽多了,聞到這種極品雪茄,嗓子裏就有煙瘾慢慢上來,忍不住皺了皺眉。

可她忍的很好,從不在工作時抽煙,以至于連認識她多年的許盡忱也不知道她會抽。

許盡忱瞥了一眼她的眉頭,伸手把周川的煙抽出來,在木桌上按滅了。

周川:……搶他的錢,還搶他的煙?還有沒有人和人之間基本的尊重了?

他磨了磨後槽牙,想再争取一下。

畢竟堅持就是勝利,堅持就有曙光。劉強東那百分之四還是多少的股份,不就是在京東上市前五分鐘還是一小時拿到的麽?

“許總,我爸後天出殡呢,你不給我爸刷個火箭、禮物什麽的,多給點抽成總要吧?”

“是你爸出殡,又不是我出殡,和我有什麽關系?”

然而許盡忱并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3個點,你愛做不做,你不做,我後面還有的是人排隊等。”

“……”

話談到這就談不下去了。但這畢竟不是一筆小錢,周川忍不住想去口袋裏摸煙。想起方才許盡忱掐他煙的動作,又作罷。

“3個點就3個點。”

半晌,他把熄滅的煙頭咬在嘴裏,用牙齒磨了一下,煙草的氣息紮進咽喉,苦味彌漫開來:

“但是這半個月不能做,我爸剛過世,葬禮事情雜,家裏亂成一鍋粥,一下騰不開手。”

聞言,許盡忱“呵”了一聲:

“你爸爸過世,和你掙錢有什麽沖突?”

“這是什麽道理?”

饒是周川也瞠目結舌:

“我是他兒子啊。”

“兒子又如何?”

許盡忱神情沒有一絲波動,語氣中也沒有半分哀恸,只淡漠地抿了一口茶水,手向後虛虛搭在她肩膀上方:

“周川,你是個套利人,不是殡儀館職員。半個月,就按5個點算,損失也在千萬。你好好掂量一下,哪個爸爸,值得這麽多錢。”

……

去世的畢竟已經去世。往好裏想,他父親的屍體至少曾有機會比肩千萬資産,小門小戶則更加悲哀,多的是為鬧一點錢,把親人屍體橫在單位門口,六月天裏慢慢腐臭,一生辛苦、一生尊嚴,比不上,幾萬塊錢。

上帝說錯了,貪婪不是原罪。

貧窮才是。

簽字不過一杯茶,小周總告辭,許盡忱看着他美豔的女秘書婷婷袅袅站起來,身上某大牌希臘祭司風裙子把身段襯托得一覽無餘。而她的眼睛看着小周總的時候,就像初秋的潭水,盈盈帶着三分情意。

他忽然轉過頭,冷冷地望着自己的小助理。

後者正在見縫插針地悄悄給秦宋柯回消息,一個眼神都沒分出來給他。

還以為他沒、看、見。

突然感覺身邊空氣涼了的李維多:“……”

不是,他又哪根筋搭錯線了?

她的老板許盡忱,保持着這種讓人害怕的眼神快半分鐘後,終于高冷地開口:

“你平時定制衣服的是哪一家壽衣店?”

“……”

李維多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黑的裝扮:

“就是随便一家小店,您對壽衣有興趣?”

“不。”

許盡忱站起來,自上而下看着她每天如出一轍、明顯沒花一點心思的黑長發黑長裙黑鞋子,和蒼白的小臉。

很好,很好,她在他面前居然敷衍到連腮紅都不打了?

他不用她像別人家的秘書那樣,知冷知熱識情知趣,懂得把水杯喂到他嘴邊而不是他手上,懂得把菜夾到他嘴裏而不是他碗裏——她是他的特助,怎麽能對他這麽不上心?

還有沒有一點基本職業素養?

許盡忱沉下目光,眼神不善,大步從她身邊走過:

“我沒興趣。我只想去把它收購了,然後讓它永遠做不成壽衣。”

“……”

他們談的時間稍微超過了一點預計,這邊結束已近黃昏。許盡忱自己開車上去,她留在後面開增值稅專用□□。

雖然她的穿着剛被老板diss,但憑心而論,衣品不差,至少當她這樣站在窗前,兩層青山、一抹夕陽,淡薄光暈落在她側臉,就有一點遺世獨立的味道。

今天風有點大,西面暮色沉沉。

李維多穿着單薄長裙,寒氣從皮膚侵入。這裏實在偏僻,茶館結賬系統簡陋得像超市收銀機,收銀員要一個一個地輸信息。就在李維多百無聊賴地等待時,他們頭頂的木質吊燈忽然閃爍了一下,緊接着“啪嗒”一聲,不知哪裏的開關跳了閘,整個大堂一下子黑下來。

茶館老板娘是個老太婆,大概有兩百歲,扭着竹竿身軀朝樓上喊:

“這天殺的空氣開關又跳閘了嗎?!!”

“麽四喲!!!”

樓上的老爺爺帶着一口濃厚的方言,像農業時代隔着田野比嗓音般,朝樓下扯着喊:

“你個居頭,是線燒掉了哦!!!”

兩人開始中氣十足地吵架,很恩愛地樣子。

李維多看了一眼手表。拍賣會時間不長,她要提前把車開過去等待她的處女座老板,實在沒時間等他們完成愛的互動。

“我來不及了,先報價,我留個地址給你,你明天把□□順豐給我。”

“也行。”

收銀員是個半老徐娘,頭上斜帶一頂毛氈帽,面上一點淡妝,眉目美得讓人忘記她的年齡。她邊聽着身後兩個老人的罵戰,露出一點有趣的笑容,拿出計算器,邊按嘴裏邊念叨:

“四杯白毫,一杯185,優惠乘0.85,一盒鵝梨帳中香,357,九五折,兩碟桂花茶餅,一碟68,一碟水晶鳳爪76,抹茶茶點兩盒,一盒96塊,珍珠糯米雞四份,69.9一份,促銷九五折,玫瑰焦糖酥48,不對,是49,所以總共是……诶,iPhone不能單個删除的嗎?”

她按了一個C,結果把所有數字都清除了。抱歉笑笑,正要重新計算,就聽身邊一直在垂眸發信息的李維多,頭也不擡地說:

“1686.77。”

“诶?”

“我說,總價是1686.77。”

女人直起身來,老人這才看清她的面容。

年紀看着比她孫女還小一些,臉只有巴掌大,非常瘦,伶仃得像沒福氣的樣子。

眼白幹淨,瞳仁被隐形放大,黑得可怕。映着窗外噴薄的日落,不顯熱烈,反而帶着一點不清不楚的、臆想般的距離感。

她随手扯了一張餐巾紙,寫下公司保安收發室的電話號碼。現在快遞隐私保護太爛,留名時順手寫了“李可可”。

她家貓的名字。

“我先把錢付了,你之後核對要是不對,再來聯系我,好嗎?”

老太太還沒想明白她為什麽能算得這麽快。

黑裙女人已經提了自己的包,轉身走進窗外緋紅的薄暮裏。

……

她付賬時已耽擱,車又被許盡忱開走,按階梯上山估摸着要半小時,要是他出來時沒看見她……算了,這個場景有點血腥,還是不要多想。

李維多看一眼腳上細跟高跟鞋,轉身往樹林深處走去。

從這往上,似乎有一戶人家,青石小徑上有行走的痕跡,十有八九是傭人抄的近路。

滿山的桂花。

每走一步,桂花就被揉碎在她腳底。

她不知走了多遠,繞過一叢巨大的橡木,忽然出現一堵坍圮的圍牆,青灰磚縫裏青苔交織,攀爬大朵英國月季。

李維多擡起頭,看見一間古樸庭院。

牆高過她肩膀,只面有一座小屋,雜草叢生,滿樹金黃山桂下是一張石桌,上面擺着一杯冷茶、半副棋盤。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寫快一點,不要被打字浪費時間,我已經開始通過iPad訊飛輸入法全語音輸入寫文了,真正的效率神器,感謝訊飛,感謝科技,感謝四個現代化,感謝改革開放,感謝辛亥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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