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制止這場鬧劇最後是前來帶孩子去吃晚飯的阿系,這個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抱着蜜不敢撒手的岩勝,以及他懷裏朝水盆方向,露出無限神往表情的蜜。

似乎覺得這樣的舉動很有趣,阿系站着觀賞了老一會兒,才變戲法似從身上抽出一塊白紗布,上前幾步,将它蓋在水盆上,從而徹底隔絕了繼國蜜那灼人的視線,使她臉上瞬間出現了“我的生命之火也随之熄滅了”的寡淡神色。

女孩幽怨地望向了眼前的男人,無聲地用眼神表示控訴——

幹嘛啊?

我也沒動手,現在看看都不行了嘛?

這種可憐巴巴的表情能擊碎任何信徒的心,卻不能打破男人城牆一般的防禦。

“啊呀,請原諒小人。”

“這種泡發的種子一般都需要避光處理”

他帶着苦惱的語氣,說着道歉的話,但月牙似的笑容并無有半分的改變。

“它們在白天沉睡,夜裏生長,現在正是這些孩子睡覺的時候。”

“打擾別人休息可不是個好習慣。”

“想必小姐你也很清楚被人不斷吵醒的滋味吧。”

阿系拒絕蜜的理由說得是如此的有理有據,甚至讓她回想起方才被緣一支配的恐懼,那很有節奏的晃人實在難纏,讓她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選擇推己及人,非常乖巧地選跟在岩勝的背後,将視線從拿着水盆的阿系身上移開。

阿系靜靜地觀察者眼前的這位小姐,他黑發黑眼,生了一張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臉,屬于那種扔進人群裏完全找不到,白天和他相處一整天,晚上回去就會忘記他的長相,唯一有特色的是嘴角一顆小小的美人痣,在他朝着蜜微笑的時候,會微妙地帶出點惡劣的味道。

“別灰心啊小姐……”

“正常情況下,這些種子泡五天才會發芽吧。”

“但若是小姐您的話……”

說到此處,阿系思索般地眯了眯眼睛。然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實情,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開口給予了蜜一個充滿希望的答案,一句話就引來了她亮閃閃的眼神。

“說不定明天早上就會有驚喜呢?請您暫且耐心些吧。”

他就像逗弄獵物的野貓,慢條斯理地用話語,調動聽衆的心弦。

……

吃過晚飯,繼國蜜今晚是和母親同睡的。

本來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和母親分開了,但是由于她是個女孩,又生得格外嬌美深得喜愛,領主也就默許了她動不動會跑去找母親這行為。

雖然母親對三個孩子一視同仁,但不同于早熟的岩勝,以及寡言的緣一,尚留存着孩童嬌氣與天真的蜜,更能促使這位夫人流露出母親的溫情與憐愛。

就像相愛的情侶會有夫妻相,走過共同歲月的主人與寵物,也會有奇特的神似感,在日常交往中,人們常常會被與自己相似的外貌所吸引。

而她可愛的孩子正像是縮小版的她,這份源于血緣的相似,曾讓陪伴她長大的乳母都感到驚嘆,現在,小小的女孩正跪坐在母親身前,用雀躍的語氣叽叽喳喳地說着話。

“今天岩勝也在很努力的練劍,他成功地擊倒了自己的老師。”

“就那麽‘dang’的一下,連父親都在今天誇獎他了呢。”

“他手上磨出繭子了,希望以後練劍不會再痛了。”

“還有啊,緣一建議我稍微鍛煉一下自己……”

“如果我能種出很甜的涼薯就好了,我想和媽媽一起吃。”

……

代替被父親限制在後院的母親,蜜用雙眼好好的記下了兩位兄長身上發生的事情,她像個盡職的小傳話筒那樣,一字不漏地将它們講述出來。

年幼的詛咒本能的親近自己的母親,依戀,信任,無話不談,積極地向母親展示自己。

最開始蜜還只是說些自己的功課,但後來目睹了母親嘆着氣表示對兄長的思念,就變成了這樣的長篇大論。貪睡的孩子表達能力有限,她絮絮叨叨地說着,時常就困得打哈切,小雞啄米地點頭幾下後,又繼續笑着跟母親聊天。

只是因為母親想讓她和哥哥好好相處,想要她照顧哥哥,想要知道哥哥的事情,所以她就會努力去做,認真地說出來。

那種乖巧懂事的模樣,甚至讓夫人在感動中品味到了一絲酸楚。

“你也可以做做自己的喜歡的事,不用總考慮我的感受……”

望着母親帶着歉意的面容,詛咒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但媽媽聽這些事的時候,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我還好啦,我想要媽媽開心!我喜歡媽媽!”

這種撒嬌讓夫人心底某處直接柔柔地融化了,很徹底,很幹脆,讓她只想把可愛的孩子緊緊抱進懷裏。

今夜婦人溫柔地梳着女兒那頭漂亮的黑色長發,她耐心聽完了今日的“蜜蜜有話要說”,笑着撫摸那張柔嫩的小臉。

“蜜今天也是個好孩子呢,作為獎勵蜜有什麽想要的麽?”

“唔……你可以抱抱我,我喜歡抱抱!”

蜜帶着喜滋滋的笑容,直接撲進了母親的懷裏。她實在是很喜歡這種,被人像是珍寶一樣抱在懷裏的感覺。

那種溫暖的愛意對詛咒來說,是比甜食更加甜蜜寶貴的好東西。

……

月亮出來我爬山坡!

爬上山坡我想唱歌!!

時至半夜,原本蓋着小被被安然入睡的繼國蜜,終于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一個鯉魚打挺地從床上翻了起來,她在母親的懷裏美滋滋的睡了一會兒,感受到了足夠的愛意,現在精力充沛,一身熱血無處揮灑,直接指向了她惦記了很久的涼薯。

天知道她連夢裏,都是一群涼薯圍着她載歌載舞的畫面,她覺得這一定是一種冥冥暗示,暗示她現在就可以去瞧瞧自己的水盆了。

種子們白天都睡過了,晚上肯定不困了。

我現在看看它們不算打擾。

只要我回來的夠快,緣一就不會發現我。

懷着這樣的小心思,蜜小心翼翼地踮着腳尖,離開了母親所在的房間。

屋外黑燈瞎火,這個點還沒睡的只有巡夜的仆人。

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小小的蜜并不覺得害怕,雖然她晚上夜視能力并不出衆,但幸運的是她行走的地方必然會有月光照耀,憑借那清冷的月光,以及對住宅的熟悉,蜜很輕松就能在夜裏亂晃。

現在她正步伐輕快地前往目的地,那是岩勝特地在後院,給她找的一小塊秘密基地,原本是花匠臨時過夜的小屋,因現在還不是修剪草木的時候,就直接空了出來,偷偷給蜜擺放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她是走前把位置告訴阿系了,讓他把水盆放在小屋的桌上了。

可沒想到這會兒還能在小屋門口看到他……

有些偏瘦的男人正站在小屋門前,好像是要往裏走的樣子。因為他正站在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蜜只能憑借感覺那是阿系。

大半夜的撞到個人對蜜來說是常有的事,瘋狂的信徒也未曾對她造成過半分傷害,這屋裏除了幾個血親,哪個人見到她不是服服帖帖的,所以蜜并沒有感到恐懼,在短暫的疑惑之後,她神色恢複如常,樂呵呵地走了過去。

可能是因為侍奉的主人并不在身邊,阿系表現出了白日不曾有的一面,他态度怠慢,語氣慵懶。

他注視着遠遠走來的蜜,像是樂于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忍不住低低發出一聲嗤笑,接着用富有磁性的聲音笑着向她搭話。

“ 可真是個耐不住性子的小姑娘。”

“ 你就這麽好奇麽?”

說實在的,之前從未有男人用這麽輕佻的語氣跟她說話,但好在被當成“神使”的蜜,早就有了見過大風大浪的經驗,她态度友好,語氣和善。

“嗯嗯,我想看看!我覺得應該發芽了!”

這種驚人的好脾氣,将男人調侃的話語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他輕聲感慨了一句什麽,接着非常禮貌地為眼前的蜜推開了小屋的木門,在彎腰向她做了個“請”的動作後,靜靜地站在門口,看着蜜直接撲向桌子,一把揭開了蒙在水盆上的白紗。

瓷白的水盆中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景象。

嫩綠的胚芽頂破了種皮,它們擠擠挨挨地裝滿了整個水盆,像是一片小小的森林,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現出勃勃的生機。

明明距離這些種子被浸泡,才過了半天不到。

連黑暗中的男人都忍不住為此發出了感嘆的聲音,輕輕地拍動了幾下手掌以示慶賀。

“這樣啊,你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啊……”

只不過他的語氣聽起來并沒有那麽愉快,阿系嘆了口氣,低沉的聲音裏帶着點抱怨與遺憾,似乎是為了更清楚看清水盆裏的景象,男人慢慢地向女孩走去。

“真是厲害,我本來還打算特地給你個驚喜呢。”

“可能這就是種地的天賦吧。”

第一次就順利催芽的女孩語氣裏難免帶了點得意,聽見了身後傳來的的腳步聲,她回頭看向了男人的位置,在看清男人長相的那一刻,忍不住驚訝地掙大了雙眼。

阿系此時終于走進了月光照耀的位置。

但那個人真的是阿系麽?阿系是這個樣子的麽?

那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他有着一頭柔軟的黑色短發,細碎的額發仿佛漆黑的樹影,微微遮住了黑色的眼睛,配以蒼白的皮膚,讓男人看起來有了幾分頹廢的氣質。

他站在那裏,明明是一副微笑的樣子,薄薄的嘴唇彎成漂亮的月牙,恰到好處,眼眸深情到像是無光的泥潭,令人沉醉,可偏偏臉上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笑意,再加上男人唇角譏诮的一點黑痣,比起女孩,這個所謂的阿系看起來反而更像黑夜的詛咒。

蜜終于在這一刻,忍不住顫抖起來。

“真是了不起的孩子,一不留神,現在都能看破我的咒術了麽?”

駭于這種恐怖的壓迫力,詛咒本能地釋放出了夢幻的甜味。

月光大盛,這能讓任何人墜入極樂鄉的甜蜜也的确阻擋了男人前進的腳步,他停下來,認真地打量了詛咒一會兒,像是要将她的臉刻進心裏那般饒有興致。

“不行哦,你還是小姑娘呢。”

“小孩是不能誘惑大人的。”

他只是笑着,伸手蓋住了蜜的雙眼。

“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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