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蘇澤趕回聚居地時大門已經完全洞開,樓戰的車隊長驅直入,路上随處可見死狀凄慘的屍體,路口到處都是樓戰的人在把手,他沒有辦法從地面上走,只能攀上屋頂,蹲踞在背光的屋頂上正觀察着四下的情況,忽然聽見教堂的方向傳來密集的槍聲。

地下避難所?!

他顧不得暴露自己,沿着屋頂快速攀上鐘樓,蹲踞在高處一眼便望見遠處的教堂,可是槍聲已經平息了,一夥人正從教堂裏撤出來,依稀聽見有人邀功般的聲音:“兩分鐘就殺光了,比殺喪屍無趣多了~~”

他驀地繃緊下颚,M16的準星鎖定了正大言不慚的儈子手的臉,可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噗”的一聲,邀功的男子被來歷不明的子彈射中頭部,滿臉鮮血地栽倒在地,他身邊的隊友被這突來的一幕吓愣了,就這空當,又有兩人相繼被擊斃在地。

“卧槽狙擊手!!”有人回魂般大喊一聲,一行人驚慌失措地撤回了教堂。

聚居地還有別的狙擊手?蘇澤循着子彈來的方向望去,終于在某扇窗戶後發現了那名神秘狙擊手,他們之間隔得并不遠,但他能這麽輕易找出對方,是因為對方也正望着他。

雖然神秘狙擊手的臉上滿是血污,但蘇澤還是從那頭标志的劉海認出那是夏亞。

不是不吃驚的,然而現在不是吃驚的時候,樓戰的人躲進教堂中不敢露頭,夏亞皺着眉頭,像是在問他該怎麽辦。蘇澤回頭居高而下打量這座被蹂躏得千瘡百孔的教堂,教堂裏一片漆黑,破碎的窗戶後也看不見人影,樓戰的人應該都躲在牆後,他舉槍瞄準牆壁,開始耐心等待。

樓戰的車隊不時從教堂背面的道路駛過,那是車輛的必經之道,蘇澤目不交睫地目視一輛軍用吉普亮着前車燈消失在教堂背面。

就是現在。

躲在教堂中的人依稀聽見前後兩聲槍響,本來想着躲在教堂內理應是安全的,卻沒料到槍響之後便有兩人應聲倒在地上,其中一人胸口中彈當場斃命,另一人後背中槍血流不止。

而這兩人分明是躲在堅固的牆體後的!

這一幕讓躲在教堂裏的人一個個頭皮發麻:

“這他媽真是狙擊手?!現在的狙擊手都會透視了不成?!”

“就算能透視,這種口徑的步槍子彈怎麽可能穿牆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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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中又是一聲槍響,一名男子往前撲倒在地,背心赫然被達姆彈轟出一個血洞。轉眼躲在教堂中的六個人就只剩下三人了。

“怎麽辦?!這家夥來狠的了!!”

領頭的男子望見教堂神臺下的地下掩體入口,果斷道:“去地下避難所!”

“……我不走,”三人中卻有一人固執地縮在牆後,驚恐地搖着頭,“我聽說珊瑚聚居地有個堪稱大陸第一的狙擊手,從這裏到地下掩體有二十多米的距離,足夠他把我們射成篩子了……”

另兩人大約是始終無法相信狙擊手真的能透視,硬着頭皮矮着身子摸去掩體入口,适時一輛軍用吉普停在窗外,雪亮的車燈從窗戶照進來,同時也照亮了牆壁上密密麻麻的槍眼,這些蜂窩狀的槍眼是車隊剛進聚居地時悍馬車上的機關槍掃射出來的,領頭的男子盯着這些透光的槍眼,突然間頓悟,站住腳步回頭看向另一面牆壁——

他猜得沒錯,大大小小的槍眼幾乎無處不在,當然這一次他看不見從槍眼裏透進的光,但他知道外面的狙擊手能看見……

滅頂的恐懼讓他丢下同伴就往掩體入口處發足狂奔,再怎麽小心貓着腰挪動也沒有用,只要他們的身影擋住槍眼後透出的車燈光,在這名強大的狙擊手面前他們就是無所遁形的……

耳邊傳來“噗”輕如風過的聲響,一切就像慢放的鏡頭,子彈從槍眼中射入,帶起一陣飛沫,而他因為慣性無法止住前沖的勢頭,子彈剛剛好在他落腳的一瞬沒入他的頭顱,不早一分,不晚一秒,就好像一直在前方等着他一樣……

接下來另兩人也未能幸免,而那名下車小解的軍用吉普司機壓根不知道他的隊友們就這麽死在自己的助力之下。

蘇澤收槍起身,看向夏亞所在的二樓窗臺,少年仍在那裏,他擡手比了個動作:待在那裏,等我過來。

夏亞果然在那裏等他,然而走近了看這個手提步槍的十五歲少年,蘇澤卻不知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對方。他沒有說話,進房裏四處翻找了一下,找出一張毛巾遞給滿臉血腥的少年。

夏亞接過毛巾擦幹淨臉上的血漬,擡頭看着他,問:“現在我有資格學槍了嗎?”

蘇澤壓根沒想到這會是夏亞見到他後的第一句話,擦淨了臉上的血污,他才赫然發現少年的眼中并沒有絲毫的恐懼,甚至連憤怒、悲痛這樣的情緒也找不到分毫。

圖南捂着腰上的傷口躲進巷子裏,殷紅的血從指尖滴滴答答滴在地上,傷口處猶如刀舔火燎,他靠着牆壁不支地滑坐在地,想到死在機槍下的潘察先生和禦先生慘不忍睹的屍體,不禁痛恨自己的弱小。

“喵嗚~~”

巷子深處傳來熟悉的貓叫聲,圖南轉過頭,看見奶茶從垃圾箱後鑽出來,來到他腳邊,輕輕一躍跳上他的膝蓋爬到肩頭,蜷縮在他肩膀上不肯離開,圖南費力地擡起手,眷念地揉着奶茶溫暖的脖子:

“至少你要好好活着啊……”

巷子口的地上投來一道長長的影子:“呵,這裏還有條漏網之魚嘛~~”

圖南擡頭見男人端着槍走進來,槍口瞄準了他的眉心,他認命地閉上眼,卻突然感到肩膀上一輕,睜開眼,只見奶茶跳到了男人的槍管上,被男人狠命地往牆上一掄,小貓摔在牆壁上滾落下來,巨大的沖擊并沒有要了喵星人的命,可還不等圖南慶幸,步槍上的刺刀已一刀戳進小貓柔軟的身體。

“奶茶!!”圖南瞠紅了雙眼憤怒地睨着男人。

“啧啧,小子,你現在這個絕望又憤怒的樣子可是我最喜歡的表情哦~~”男人獰笑着抓起圖南的頭發将人按在牆上,槍口狠狠戳在雙目血紅的少年額頭。

就在那一剎,男人耳後忽然有一團什麽東西飛了出去,他施虐的動作也随之停頓了,眼神很快失了焦,直到鮮紅的血沿着耳根淌下,圖南才意識到剛剛那團飛出去的東西是男人的腦漿。

一道不高的身影逆光站在巷口,頭上罩着風帽,正放下手中的M16。

圖南一瞬不瞬地目視對方走過來,那身影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更提起一分,救他的人停在月光下,拉下頭上的兜帽,看見厚厚的劉海和黑沉得仿佛沒有一絲光輝的眼睛,他才相信這真的是夏亞,依舊穿着那件淺藍色連帽外套,只是攏上帽子就變得如此陌生的夏亞。

他先是茫然,然後不知怎麽搞的眼眶就濕潤了,他被這個陌生的夏亞救了,他還想着要去救那個熟悉的夏亞,奶茶死了,他還活着。他低頭看向垃圾桶邊奶茶的屍體,竭力伸長手臂想要夠到。

夏亞轉頭看見貓咪的屍體,對圖南說:“奶茶死了。”

圖南似乎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依然費力地想要夠到早已沒有氣息的小貓咪。

夏亞蹲下來,按住圖南的手,再一次堅定告訴他:“奶茶死了。”

圖南直直地望着小貓被血污弄髒的身體,第一次無比強烈地感受到了大家口中所說的,夏亞的冷漠。

機槍在廣場上來回掃射了兩遍,終于發出彈藥告罄的空響,槍管火熱發燙,隐隐還冒着白煙,而偌大的廣場上,已經再看不見一個站立的身影,硝煙散去後,只留下一地平民的屍骸和彈殼。

悍馬車上的兩名機關槍手對視一眼:

“你說這個樣子還會有活口嗎?”

“下去确認一下不就知道了?”其中一名機關槍手跳下悍馬車。

“你不帶把槍嗎?說不定真有活口哦~~”他的同伴開玩笑道。

跳下車的機槍手從後座拿出一把長刀,從刀鞘中抽出刀來,那赫然是一把開過刃的武士刀:“不用槍,這次咱們用這個,老早就想試試了~~”

留在車上的機槍手點了一根煙銜在嘴角,趴在擋風玻璃上饒有興趣欣賞着搭檔将武士刀以各種角度插入地上的一具具屍體中,或切割或攪拌,刀鋒太過鋒利,人的身體在它面前就如同豆腐塊一般:“這刀看上去挺帥的啊,你哪兒撿來的?”

“什麽叫撿來的?”機槍手依然埋頭刺着屍體,雪白的刀身已經變成刺目的紅色,“這刀可大有來頭,以前是狂軍團裏刃的武器,這就是那家夥背上背的兩把刀中的其中一把,另一把首領收作紀念了。說起來,首領好像有收集戰利品的習慣,你見過他其它的戰利品沒?”

沒有聽到搭檔的回複,他納悶地轉過頭去,然後驀地呆住了。

他的搭檔還趴在擋風玻璃上,只是嘴角的煙掉落在了車蓋上,而肩膀上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把閃着寒光的彎刀,刀刃已劈入鎖骨,血瞬間便将左半身染紅,流血不止的機槍手顫抖着低下頭,從悍馬的後視鏡上看見身後幽靈般矗立的黑影,本能地想去摸駕駛臺上的手槍,但已經來不及。

刺啦!!

廣場上的機槍手就這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搭檔被活生生一刀劈成了兩半,仿佛被某個隐形的怪物徒手撕開了身體,血從脖頸高高噴出,又嘩啦灑下來,狂整個人沐浴在血雨之中,一雙眼睛卻如野獸般灼亮,他丢開被自己劈成兩半的屍體,“哐啷”一聲重重躍上悍馬車的引擎蓋,手握武士刀的機槍手擡頭看着好似地獄修羅的狂,手不受控地顫抖着。

雷哲從引擎蓋上跳下,一步步走向渾身哆嗦的敵人,眼睛卻只注視着對方手裏那把染血的武士刀:“你竟然用這把刀去殺人……”說着倏地擡起眼,目光狠戾宛如厲鬼,“不可饒恕。”

機槍手孤注一擲雙手持刀對準雷哲,大喝一聲朝對方劈斬過去。

雷哲擡起手臂,只聽“锵”的一聲,彎刀的刀刃磕上武士刀的刀鋒,武士刀雖完好無損,卻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從機槍手手中脫手飛出,雷哲手裏的彎刀卻仿佛沒有一絲停頓,在半空劃出一道銀白的弧,直直削去機槍手的頭顱。

機槍手的無頭屍體冒着血柱往前栽倒。雷哲撿起掉落在一旁的武士刀,才發現了躺在不遠處趙嬸的屍體,他蹲下來合上老婦人的眼,身後還有胖子的屍體,被剛剛機槍手噴出的血濺了一臉,雷哲用荷葉邊的衣袖輕輕擦拭幹淨胖子的臉,站起來環顧四周。

“還有人活着嗎?”他對着滿地屍骸,一遍遍問着,“還有人活着嗎?”

誰都好,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

身後突然射來兩束白光,伴随着男人低笑的聲音:“雖然沒想到你能有那個能力殺回來,不過即使殺掉我再多手下,也改變不了你連一個人也救不了的事實。”

雷哲轉身看着站在軍用吉普前的鷹鈎鼻男人,一左一右四名射手已經朝他舉起槍。

鷹鈎鼻咧嘴一笑:“更改變不了你始終要死在這裏的事實……”

話音未落左側一名射手忽然倒在地上,眉心中央赫然是一個血紅的窟窿,後腦下很快就是一灘血泊,衆人反應未及時,右側一名射手也遭遇了同樣的厄運。

鷹鈎鼻男人飛快喊道:“快射擊!!”

僅剩的兩名射手扣動扳機,但許是因為被先前的突發狀況幹擾,射擊的命令又下達得十分倉促,加之雷哲奮力撲倒閃躲,子彈并沒有将雷哲斃命,但狂軍團的首領仍是被射中了胸口上方。

好在兩發子彈只中了一發,另一發子彈則完全打飛了,射手在開槍前的最後關頭被狙擊手射中,與此同時鷹鈎鼻男人抓住時機關掉了吉普車的車燈。

适時頭頂的月光也剛好被飄過的厚重雲層遮蔽,廣場上陷入一片黑暗。雷哲吃痛地趴在地上,伸手想抓住掉落在不遠處的彎刀,卻被人從身後一把拽起。

鷹鈎鼻的手臂箍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舉槍抵在他太陽穴上,拖着他向一側的建築物陰影中躲去。

背貼着牆壁死角,鷹鈎鼻似乎總算安下半顆心來,他朝着四面八方的黑暗大聲道:“我不知道你在哪兒,但我知道你是誰!”

月亮又從雲層中探出了頭,但這次他有備無患,身後和左側都是牆體,而雷哲就擋在他的前面,他讓自己的頭完全隐蔽在雷哲之後。方才那四次擊發,他雖不清楚狙擊手的具體位置,但大致能确認狙擊手的方向,所以才躲到這牆邊,再加上有雷哲當肉盾,狙擊手除非立刻變換狙擊點,否則就不可能射中他。

“你是蘇澤對吧?我早聽過你的名字,連藍傲文都說你是比他更厲害的射手,”直到現在狙擊手都沒有動作,這讓鷹鈎鼻更堅信了自己戰術的成功,“可惜你還遠遠不如藍傲文!因為藍傲文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浩浩蕩蕩的行車聲,鷹鈎鼻興奮不已,“聽見了嗎?我們的增援車隊來了!現在就算你殺了我也挽救不了聚居地了,更何況你連殺了我也辦不到!!”

一個紅點落在雷哲的額頭,後又移開了,鷹鈎鼻沒料到對方會開紅外瞄準,心髒仍是驚跳了一下,不過那個紅點在他們身邊游弋着卻始終無法落在他身上,這讓他猙獰般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蘇澤,告訴我!狙擊手在發覺自己無能的時候會難過嗎?!”

紅點這時停在他右前方一只廢棄的消防栓上,不再移動了,鷹鈎鼻瞥着那個位于消防栓栓蓋上一動不動的紅點,正要開口嘲笑,忽然覺得不對。

冷汗從他額頭瀑布般流下:“不,這不可……”

雷哲只聽到耳邊“磅”的一聲,而後脖子上的桎梏猛然松脫,鷹鈎鼻在他身後緩緩滑了下去,他驚愕地轉過頭,只看到鷹鈎鼻被削掉天靈蓋的腦袋,消防栓的帽子上留下一處焦黑,那是子彈經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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