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路下山,雷哲看着走在前方一言不發的蘇澤,想起先前看到的血腥一幕,心裏越發不安:
“蘇澤,你有什麽打算?”
“聽我說,我們可以先抓一個藍傲文的手下問出疫苗的位置……”
“你不會打算去找藍傲文吧!”雷哲奔上前攔住蘇澤,“我不管你和藍傲文之前有什麽交情,這太危險了!”
“沒關系,我救過他的命,他不會對我怎樣的。”說着按住雷哲的肩膀,“你留在這裏等我……”話音未落便蹙起眉頭。
雷哲順着蘇澤的視線地低下頭,看到胸前的激光點,反倒輕松了:“看來由不得你讓我怎樣了。”
潛伏在陰影裏的狙擊手們正四面八方瞄準他們。
“你們是什麽人?”
現在他們離最近的篝火也還有四五百米的距離,喊住他們的聲音卻是從背後來的,兩人舉起手,他們身上都帶着武器,對方給他們這樣的見面禮并不奇怪。
立刻就有一隊人無聲無息出現在身後,迅速從身後卸掉他們的刀槍。蘇澤等着這幫人問話,對方卻似乎不忙着開口,而是又有一人重新上前,卸下他的背包,從側袋裏取出什麽東西。蘇澤心中一沉。
“……是手機?”聽對方的聲音,似乎又好笑又奇怪。蘇澤随即聽見有人拆開手機殼,掰開電池檢查的動靜,最後似乎是确定這只不過是一只單純的已經沒有任何用途的手機,然後才問:“你們是幹什麽的?”
雷哲聽見蘇澤果真便将車隊裏有人遭喪屍咬傷,急需注射疫苗的事如實告訴對方,真是打心底佩服這人要命的冷靜。
怎奈對方聽完只笑了一聲:“不好意思,我們不是國際紅十字救援隊。槍和刀我們會扔在你們下山的地方,你們打哪兒來的趕緊回哪兒去,再有第二次,那些子彈就會直接招呼各位了。”
“等等!”
雷哲見蘇澤竟然不顧正瞄準他們的狙擊手,上前攔住正欲離開的男人,這一幕看得他頭皮都麻了——在那一刻紅色的光點全密密麻麻落在蘇澤前胸後背,而這個随時可能被萬箭穿心的家夥俨然就像毫無感覺似的。
“我叫蘇澤,請轉告藍傲文,希望他可以見我一面。”蘇澤冷靜地看着男人,任由激光點在自己胸前戲弄般大肆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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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頭的男人這才面露驚訝,上下打量了黑襯衣的青年一番:“你說你是那個狙擊手?可你有什麽證據證明自己?”
“需要我怎麽證明?”
男人思忖了一小會兒,指着山腳下方一大片黑影:“那邊有一塊垂直岩壁,你們剛從山上下來,應該也看見了,你能從這裏用三發子彈在岩壁上射出邊長不超過一分米的等邊三角形,我就信你。”
蘇澤目測了一下距離,點頭道:“如果你能給我一把槍的話。”
男人讓手下拿了一只步槍過來,只留下三發子彈,同時有人舉槍抵在雷哲額頭,男人将步槍遞給蘇澤,叮囑道:“別耍花樣。”
蘇澤接過槍,這把突擊步槍連瞄準鏡都沒裝,垂直岩壁離這裏大約五百米,在這種距離下射擊出邊長不超過一分米的等邊三角形,對他來說……
雷哲見蘇澤提着槍面朝岩壁的方向站立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目測,但其實在光亮不可及的地方,那岩壁根本是一團漆黑模糊。男人讪笑一聲:“這個時候反悔還來得及……”
“咔噠。”拉栓上膛的聲音截斷男人的話,雷哲目視蘇澤舉起步槍偏頭瞄準,心中不得不承認,冰山帥哥和狙擊步槍(雖然眼下這把不算狙擊槍)的組合真是視覺殺傷力十足,他後背都起了一背雞皮疙瘩。現場詭異地安靜下來,似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那股奇妙的氣場,當槍托抵在蘇澤肩窩的剎那,他整個人連同身周的區域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連風都沒有分毫。
雷哲看着蘇澤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小臂,他并不覺得蘇澤有多麽精壯,但是當這個人手中握着槍,那雙手臂好似就擁有了全天下最冷酷強悍的線條和力度。
年輕的狙擊手接下來做了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他閉上眼,就這麽扣動了扳機。
一槍,兩槍,三槍,如節拍器一樣精準的間隔。
十分鐘後,有人從岩壁的方向返回,湊到男人身邊不乏唏噓地小聲道:“等邊三角形,邊長九厘米。”
雷哲見抵在他額頭的槍口也驚訝着撤去,得瑟得很想抖個腿。
“好吧,”男人聳聳肩,“可就算你是蘇澤又如何?憑什麽要首領見你?老實說,我來車隊兩年了,從來沒有聽見首領提起過有一個比他更厲害的狙擊手,這不過是外面的人以訛傳訛的謠言而已。”
“我沒有說自己比他更厲害,就算我現在不是蘇澤,我也會來這一趟。”
男人還想說什麽,這時身邊有人湊到他耳邊耳語了幾句,男人聽完後盯了蘇澤好一會兒,這才軟化了口氣:“我可以幫你去轉告首領,但是如果首領不肯見你,你和你的同伴都必須把腦袋留下。”
說完帶了一個手下就要離去,卻又被蘇澤叫住。
男人黑着一張臉,一分分轉過頭。
“我的手機可以還給我了吧。”蘇澤說。
帶頭的男人不耐煩地朝手下揮手,蘇澤接過扔來的手機,默默收進背包。
雷哲全程旁觀,旁觀出了一身冷汗。待男人走遠後,他低聲問:“你有幾分把握?藍傲文真會見我們嗎?”
蘇澤挎上背包:“如果他不肯見我們,做好準備就是了。”
雷哲很想抱頭蹲在地上。
被人拿槍戳着後背,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漫長,雷哲心裏七上八下到了一個頂點,就在這時——
“你就是那個想見我的狙擊手?”
低沉冷淡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雷哲猛地轉過身,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藍傲文?!他居然親自過來了?
同來的還有之前那個男人,除此之外沒有別人。藍傲文竟然只身前來,雷哲回不過神,等等,作為一名享譽大陸的大魔頭,你是不是也現身得太快了?
逆着火光而立的藍傲文,至少在第一印象上是與樓戰那樣将“鬼畜”兩字寫進骨子裏的魔頭全然不同的,藍傲文很美,明明剛剛才施過暴,犯下那般血腥的罪行,偏偏此刻站在面前,卻是讓人半分也恨不起來。就好像路西法才剛剛自神座旁墜落,地獄的黑暗還沒帶走他身上耀眼的光華。
但這份超越性別的美帶着一股魔性,雷哲又想起在望遠鏡下看到的那一幕,越發覺得這個人灼亮的眼睛裏滿是冰火交加的欲望,使他擁有了這副天使的外表,和惡魔的眼睛。
蘇澤注視着站在離自己十多米開外處的藍傲文,不自覺攥緊了手指,空空的手心裏卻沒有一把冰冷的槍,他的槍被收繳了,從未覺得手心這麽空過。
闊別三年,他們還是再見面了。
他曾在沙漠中看見一只饑渴的沙漠鷹降落在綠洲中一片清澈的水源旁,但它只是站着岸邊,始終踯躅徘徊,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因為它比誰都清楚這片看似美好的綠洲只是劇毒的陷阱,只要擡頭放眼去看,就能望見遠處漂浮的鳥類屍體。這片水域只有近處是最美的,最誘人的,所以那只沙漠鷹便只是低頭看着近處的水。它不會飲水,但也不會擡頭去看這片水源最恐怖的一面。
他覺得自己就像這只沙漠鷹,無時無刻地觊觎着,又時時刻刻地防範着。
我終于又回到了這片水域,想看看它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地獄,又想看看它是否還美好如初……
“是什麽讓你這麽自信我一定會想見你?”藍傲文雙手抱在胸前,一步步走過來,“你覺得我真的會對別人說你比我更厲害嗎?”
四周提着槍的守衛們彼此相視而笑,那些讓藍傲文的追随者們無比頭痛的“藍傲文親口說”終于可以蓋棺定論了,雷哲也有些遺憾,果然謠言不可信,以藍傲文這麽張揚自負的個性,怎麽可能承認有人的射擊術比自己更厲害。
哪知藍傲文接下來卻說:“我的确說過。”
在場的人,包括雷哲在內都愣住了。
藍傲文一把抓住身前人的手腕提起來,一字一頓道:“我還說過,這個狙擊手不好惹。”
蘇澤定定地看着藍傲文的眼睛,那是這片水源最近也最美好的一面,像一簇火焰,能溫暖你,有時也會灼傷你,即便現在只是暗藍色的火苗,但它始終在這個人的眼睛裏,不曾離去。
雷哲看着蘇澤的手腕被藍傲文越扼越緊,手臂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藍傲文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用的俨然是要把握力器握碎的力氣,整個手臂的線條都劍拔弩張,然而這兩人卻好似一無所覺。
“三年了,你真是一點沒變。”藍傲文将那只手放下來,卻沒有放開,緊貼着身體,藏在兩人間的陰影裏,他的手掌順着蘇澤的小臂向上撫摸,手指情不自禁探進挽起的袖口下,摸到了緊繃的肌肉,跳動的血管,眼裏的火苗也跳動着越燒越旺,最後卻又突然嫌惡地抽出手指,“冷冰冰的。”
“是……冷冰冰的……”蘇澤回過神,好像有一股電流從身體裏驟然撤走了。
藍傲文眯縫着眼,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睨着蘇澤。
“我來希望你能幫個忙,”蘇澤道,“我的同伴被喪屍襲擊了,現在急需疫苗。我只需要一只。”
“這是你的真話還是借口?”藍傲文問。
蘇澤有些不解,認真道:“是真話。”
藍傲文的臉色驀地就冷了下來,額角跳動了一下:“既然如此,用你的真話去救你的同伴吧。”說罷竟真的撒手轉身就走。
“藍傲文!”蘇澤喊道,身邊立刻是齊刷刷朝他舉起的槍口,他看着藍傲文停在前方不做表示的背影,沉聲道,“看在我曾經救過你的份上……”
“有一只狼快死了,後來一個獵人救了他,并且馴養了他,”藍傲文轉過身,一步步走過來,“然後某一天,這個獵人忽然找到了他丢失的獵犬,于是便将這只狼抛棄了。可是這只狼早已被馴養,他已經無法在沒有獵人的世界生存,你覺得這只狼要是當初就知道自己的結局,他還會感謝獵人救了他嗎?”
“……你不是狼,我也不是獵人。”
“當然不是!”藍傲文怒聲道,一把提起蘇澤的衣領,“你還想馴養我?!而且我沒了你一樣可以活得很精彩!”
蘇澤向後仰着脖子承受着藍傲文的怒火,卻避不開那雙燃燒着火焰的眼睛。他所認識的那個藍傲文,目光就該是如此熾烈,不管那是源于愛還是源于恨。
“我知道你恨我。”你應該是恨我的吧。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恨,如果你知道,就不該帶着你的小夥伴一起來找我,因為我很有可能……”說着冷冷地轉向一旁無辜的雷哲,“因為遷怒殺了他。”
雷哲冷不丁對上藍傲文的眼睛,只覺得火光在他眼裏驀然一跳,如鬼火般跳得人心驚膽戰。藍傲文……真的和樓戰完全不一樣,樓戰是堅定的惡魔,藍傲文更像是捉摸不透的惡魔。
藍傲文松開蘇澤的衣領,神色冷然:“所以這次你來錯了,最後的結局,你拿不到疫苗,你的同伴會死在我手上,而我會留你一條命,讓你用餘生去品嘗你愚蠢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