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蘇澤跟着藍傲文走上白色的拖車,車廂的起居區放着兩把單人沙發,局促的小餐桌,擁擠的CD架,角落的吉他箱……這些陳設每樣他都很熟悉。

藍傲文從最裏面的小卧室走出來,靠在門前抱臂端詳着四下打望的蘇澤。蘇澤看向一副冷淡面容的藍傲文:“你特意讓人把這裏布置成這樣?”

“我沒那個功夫,”藍傲文走過來,“這就是以前那輛。”

蘇澤手扶在沙發背上,皮革陳舊粗粝的觸感帶着久違的懷念的味道。

藍傲文目視蘇澤在沙發背上來回撫摸的手掌,喉結滾動了一下:“……你心裏現在在想什麽?”

蘇澤收回撫在沙發背上的手:“這真的是以前那輛拖車。”

藍傲文睨着他,額角跳出青筋:“跟你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說着自己走到另一張沙發上坐下,拿過一旁的紅酒喝了一口,頭也不擡地道,“你不許坐下,就給我這麽站着。”

蘇澤平靜地站在沙發後:“我沒說要坐下。”

窗外這時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蘇澤回頭撩開百葉窗,LEON正帶雷哲和夏亞離開營地。夏亞朝拖車的方向回頭望來,蘇澤放下了百葉窗。至少愛琳有救了。

藍傲文轉着手裏的高腳杯,跷起長腿:“你的小夥伴們現在一定在想我到底要怎麽折磨蹂躏你……”說着抿着紅酒自顧自地笑起來,似乎是自己也意識到這想入非非的笑聲有點下流,而最尴尬的莫過于站在對面的冷面青年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你站在沙發後面幹什麽?”

“你讓我站着。”

“我是讓你站着,但你站在沙發後擋着我看你了。”藍傲文相當好整以暇地道。

蘇澤心中無奈,只好從沙發後站出來。

藍傲文舔了舔酒杯邊緣,目光從頭到腳一遍遍打量着沉默如冰山的黑衣青年:“這就對了……”

蘇澤有些不适,他此刻分明是衣衫整齊地站在這裏,卻感覺自己快要被藍傲文熱辣得毫不掩飾的眼神剝光了。“你到底讓我上來幹什麽?”

“我給你疫苗了,也放你的兩個同伴離開了。”藍傲文轉身望着窗外的篝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手臂懶洋洋地斜搭在沙發背上,“不管我讓你上來幹什麽,你有拒絕的權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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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有。蘇澤心中承認。

“但是我也沒想好要讓你幹嘛,”藍傲文低垂着眼簾,抿了一口紅酒,“你就暫時這麽站在這兒陪我吧。”

那好吧,蘇澤心道。

蜜色卷發的青年靜靜地側首望着窗外,垂搭下來的卷發遮住了他的側臉和眼睛裏的動靜,半晌,才頭也不回地道:“你可以把背包脫下來。”

“不用了。”蘇澤道。

藍傲文看着窗玻璃上黑衣青年的倒映,低垂的睫毛顫動着:“……随便你。”

夜深了,營地裏的喧嚣也沉澱下來,除了燃燒的篝火聲,慢慢地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了。蘇澤看着藍傲文的背影,他已經這樣趴了許久,窗外的篝火旁起初還有一些喝喝鬧鬧的人吸引兩人的注意力,現在人全都離開了,只有火焰靜靜地、熱烈地燃燒着。

和藍傲文這麽安靜和平地共處一室,簡直不像是真的。

覺得藍傲文好像一點都沒變,但事實卻又是今非昔比,他不知怎麽的就想起四年前那個晚上,他和藍傲文,肖陌,藍尚武所在的車隊與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強盜軍團狹路相逢。那時他們剛剛經歷了一次不小的翻車事故,不但傷亡頗重,而且唯一一輛越野車也報廢了,一直徒步行走了好久才找到那座廢棄的療養院,那是一座很大的療養院,因此四周不缺喪屍,他和藍傲文,肖陌打頭陣,好不容易清理出一塊安全的區域,原打算先休養生息一段時間,豈料卻被後來的骷髅軍團強行占去。那時的骷髅軍團在這片大陸上可謂風頭無兩,臭名昭著,每每遭遇別的車隊,就會如強盜一般将對方手上的資源搶奪一空,甚至幹出強奸這樣下三濫的事。

他們既然和這幫惡棍撞上了,雙方勢必有一方要撤出,那當然不會是骷髅軍團。可是這個時候撤出療養院,如果再被強盜們搶去武器和食物,面對附近數不清的喪屍,以他們全隊的狀況來說,可說是兇多吉少。

但是他們一群傷兵,根本沒有和對方講條件的資格,更何況同這群道德淪喪的野蠻人只怕說了也是雞同鴨講。他和肖陌已經打定心思自認倒黴,藍傲文卻站出來,照直對那強盜軍團的頭頭說明情況,什麽畢竟地方是他們先找到的,安全區域而且也是他們清掃出來的,至少該通融他們帶着武器離開。

他實在摸不清藍傲文的路數,藍傲文平日為人做事都是狠辣無情,不可能天真到會以為這群強盜真的會良心發現。可是,那刀疤臉看着藍傲文,眼色卻是變了。最後竟大發慈悲地提出了讓他們今天晚上先住在療養院,第二天一早再拿上武器離開的提議。

而他一瞬間明白過來,瞪着笑容明媚的藍傲文,覺得他一定是瘋了。

“不用了,我們現在就走。”說完握住藍傲文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可是立刻就有不好的預感,他發現自己攥不住那只手。

他回頭驚詫地看向藍傲文,藍傲文已抽出手來,低頭搓了搓指尖,好似手指上沾了灰,瞧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提上槍徑自上了樓。

他只覺得自己真的搞不懂藍傲文,有時覺得他驕傲如高嶺之花,有時又發現他根本是自甘堕落,過去以為他敏感脆弱需要保護,現在卻認識到他比任何人都更争強好勝,前一秒才覺得他笑容甜美如幼童,下一秒又驚駭于他的城府和種種手段。

無論如何,在與藍傲文單方面的沖突中,他沒贏過哪怕一次。那天也不例外。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睜開眼睛,見身邊隊友都已經熟睡,便循着記憶中的方位,摸去二樓刀疤頭目的房間。

越靠近過道盡頭那間屋子,頭腦裏原本清晰的計劃就越是被混亂的心緒打亂,直到自己一擊失手,從窗戶上摔下的守衛驚動了下面的人,他顧不得步步為營,一刀飛出,了結了拐角處的守衛,撿起掉落的沖鋒槍沖向那間房,一腳踹開房門,卻見穿着一件白色背心的藍傲文站定在門後,詫異地舉起雙手,手指上還勾着一串鑰匙。

而那刀疤男趴在床上,像一頭睡死的豬。

“你殺了他?”他驚道。

“還沒有。”藍傲文看着門外人,愣了一下才回答。他的頭發有些亂,淩亂地擋在眼睛前,便顯得眼神也有一絲迷亂。

蘇澤正要帶藍傲文離開,卻反被攬住腰一把拉進房,門板在兩人身後“砰”地關上,藍傲文欺身就抵壓了上來。

蜜色的卷發一層層掃在他臉頰,又如潮水般下滑到他脖子和鎖骨間,房裏昏暗的橙光照着藍傲文的頭發,稍一低下眼就能看見藍傲文線條優美的脖頸和大天使般俊美的臉孔藏在散亂的蜜色發絲間,換了另一個場合,這想必會是十分誘惑的一幕。可是現在……藍傲文如八爪章魚般将他鉗制在雙臂間,嘴唇牙齒舌頭毫無章法地落在他皮膚上,讓他快分不清這是在親吻還是啃噬。

“你在幹什麽?現在不行——”

“我喝了點酒,難受死了,你讓我蹭蹭……”

藍傲文的口氣乍聽有點可憐,但不管他答不答應,卻俨然都是蹭定了的架勢。蘇澤背緊貼着門板,完全沒法動彈,藍傲文壓在身上的感覺活似一只發情的公豹,他只穿着一件貼身的白色背心,可以清晰地看見緊致的腹部線條随着欲望一下下收縮起伏,下體隔着衣物硬邦邦地頂着他,合着咬得殷紅的嘴唇,竟有種尖銳刺人的感覺。

他只覺得現在的藍傲文比門後的追兵還要讓他應付不來,要命地抓住藍傲文貼近的腰身,想把人推遠,卻反而令得這人下身的反應更粗暴直接。

藍傲文仿佛被挑釁的豹子,猛地一下收緊了腰腹,下身更強勢地擠進蘇澤兩腿之間,咬牙切齒十分不甘地喘息着:“隔着衣服你都不答應?!到什麽時候我才能上……”

“藍傲文!”趕在那聲“上你”出來前蘇澤一口打斷對方,他實在沒有辦法忍受有人長着如此颠倒衆生的臉卻說着這麽糙的話,一把推開藍傲文的臉,“有人上來了!”

現在的确不是親熱的時候,藍傲文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還沒得到足夠愛撫的家夥,将一頭散亂的卷發扒到額後,毫無阻礙地瞪了蘇澤一眼。他倒回房裏翻過床上昏睡的刀疤男,幾巴掌甩過去,兩下就将人扇醒了。刀疤男看着居高臨下臉上還帶着還未平息的情潮的藍傲文,眼神猶自迷戀着。藍傲文已經一把将他拖下床。那刀疤頭目身高比藍傲文高,還一身的肥膘,落地時好一聲悶響,藍傲文居然單手提着男人的後衣領,就這麽把人拖出來,接過蘇澤的沖鋒槍,跨出門時單手持槍朝天花板上射出一梭子彈。

剛剛趕上來的一幫悍匪被這暴徒的架勢鎮住,藍傲文一手舉着沖鋒槍,一手拎垃圾般拽着爛泥一般的刀疤男,笑容明豔卻狠戾十足:“讓他們按我說的話去做,否則我先廢你眼睛,再廢你手腳。”

刀疤男似乎這才有所清醒,出了幾下粗氣:“……照他的話去做!”

于是藍少爺開始大肆提條件,拖着男人往前走,拐彎,下樓,高筒馬丁靴踏在木板樓梯上踢踏作響,衆強盜被逼得一次次後退。刀疤男好幾次想站起來,藍傲文甚至都不給他機會,每次男人一有起身的動作,就被藍傲文又一腳踹趴下。

相比這幫畏首畏尾的盜賊,藍傲文反而更像是百年不世出的惡魔,蘇澤琢磨着藍大魔王根本不需要他的幫忙,便觀察着窗外的情景,很快,盜賊們就按藍傲文說的将武器裝備,燃料,食物和藥品悉數搬上一輛黑色越野車,肖陌他們帶人上了車,按了兩下車燈,示意他們可以撤離了。

藍大魔王就這麽領着他們全身而退,中途才将那倒黴的刀疤頭目踢下車。車子沖出山林時,天邊曙光微露,藍傲文像是心情很舒暢一般,打開天窗整個人撐了上去,蘇澤開着車,就聽見頭頂上方一通狼叫,擡頭看去,藍傲文雙手有力地架在車頂,略長的卷發被風吹拂,波浪一般,陽光将他的頭發鍍上一層甜膩的蜜色,他不小心看走了神,這時藍傲文低頭沖他招手:“上來!”

“不行,我要開車。”

“前面是直道!”

“天窗太小了。”

藍傲文一臉敗興地搖搖頭,忽然就跳下來強行扯開他的安全帶,拽着他的手臂将人拉離了駕駛座。

“危險!別亂來——”

他被拽了個措手不及,藍傲文卻忽然矮下身子,雙手環抱在他腰上,将頭埋在他腰間,一口咬了上去:“上去,否則我往下面咬了。”

藍傲文的牙齒咬在靠近下腹的位置,并沒有用力,溫柔得像只小小的齧齒動物,他低頭看着從他腰間擡起頭來,眼神炙熱地凝視他的藍傲文,只覺得呼吸不暢,再不敢多想,一鼓作氣撐上天窗。

才剛上去沒多久藍傲文也跟着鑽了進來,天窗太小,他必須盡量往上才能為藍傲文頭騰出空間,藍傲文卻只一個勁往上蹭,某個部位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地老頂到他。

終于兩個人都上來了,藍傲文說得沒錯,前路一馬平川,太陽在地平線上冉冉升起,他們好像是乘着風飛在湍急的雲間。

天窗将他們緊緊套牢在一起,胸口貼着胸口,臉對着臉,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藍傲文,只覺得這個人俊美得驚心動魄,讓人無處可躲。兩個人的胸口貼在一起,劇烈的心跳聲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奔馳在天地間無法停下。

“昨晚把你的手放開了,對不起。”藍傲文看了他許久,忽然開口,握住他的手放到唇邊,低頭吻了下去,“以後都不會了……”

也許是親吻時的表情太美,也許是蜜色的卷發輕輕鞭撻在臉頰的觸感太溫柔,也許是狂奔的風一點沒有動搖藍傲文沉如磐石的音色,如此別扭的舉動,蘇澤竟然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手心一陣突兀的濕熱,他醒過神,才見藍傲文一邊伸出舌頭舔着他的手心,一邊從絲絲縷縷撥亂的發絲後擡眼看他,眼睛裏帶着深情和狡黠,就像被風吹得瞬息萬變的火焰,他看着這樣的藍傲文,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悲。

“我讓你陪我,你居然真的就在這裏陪我?”

藍傲文不滿的聲音打斷漫長的回憶,蘇澤回過神,沒等他說什麽,藍傲文已經起身走過來。

雷哲說得沒錯,藍傲文是很危險的,不管從哪個意義上講,可是面對着這樣一張絕美容顏,他總是很難興得起危險意識。尤其是……在三年未曾見過這張臉的情況下。

“把背包卸了。”藍傲文的背影擋住窗外的火光,嗓音低沉。

蘇澤看了他片刻,擡臂脫掉了背包。

黑色的登山包放在車廂地板上,蘇澤直起身,藍傲文的眼神逆着火光晦暗不明:“繼續。”

蘇澤停在那裏,沒有動作。

車廂裏安靜了一會兒,藍傲文走過來,擡起手自行解開了黑衣青年領口的扣子,他一路解下來,在露出鎖骨下的胸口時,終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反應——蘇澤按住了他的手。

“你是這個意思嗎?”黑衣的青年淡淡地道,“你想要的只是這個?”

藍傲文擰着眉頭威脅一般睨着對方,拍開蘇澤的手,徑直往下松着紐扣。

襯衣從肩上褪去,蘇澤感到藍傲文火熱的身體抱住他,落在他脖子上的有時是柔軟的唇,有時是濕熱的舌頭,有時是冰冷的牙齒。這應該是發洩大過情愛,但也是他欠藍傲文的。如果靈魂和肉體可以分離,他願意把自己的身體留給藍傲文。

兩個人向後跌在沙發上,某一刻藍傲文的動作忽然停下了,蘇澤聽見耳邊的藍傲文問:“那是什麽?”

藍傲文轉過頭,從沙發旁那只登山包的側袋裏摸出那部黑色的Xperia。

“你還留着它?”藍傲文意外地看着這部手機,按下開機,手機進入待機畫面,只是已經沒有任何信號和供應商的信息。他看了半晌,忽然一笑,“壁紙該換了。”說着舉起手機對着自己按下自拍,将設置好壁紙的手機示威一般舉到身下人面前,挑眉道,“你會删掉嗎?”

蘇澤看着手機屏幕上俊美的卷發青年,不知如何作答。

藍傲文回身将手機扔到另一張沙發上,手機裏傳來動聽的歌聲,那是Lara Fabian的Il Ne Manquait Que Toi。蘇澤想起多年前與藍傲文在那座河谷小鎮發現這輛旅行房車,那短短三日幸福無邊的時光。那時他們便是聽着這首歌,赤裸糾纏的身體随着歌聲恍若在藍絲絨的海洋裏沉浮。

藍傲文躬身下來:“我要的不只是這個……”他的聲音在歌聲裏顯得孤單又寂寞,“但既然你只能給我這個……那我想好好要一次,你能好好給一次嗎?”

熱熱的呼吸噴吐在蘇澤眼睫上,一瞬間他好像又找回了當初那個在幽深的地下,安靜又敏感的藍傲文。

藍傲文也不曉得從哪裏讀出默許的意思,眼中一閃而過狂喜,兩手往蘇澤肩上一推,就俯身吻下來。那個推肩的動作太大,沙發都差點翻過去,蘇澤沒轍地扯出被藍傲文壓住的右臂,回抱住他的腰。這水蛇腰一直是藍少爺引以為傲的“資本”。

藍傲文一路從額頭吻到耳垂,又一口咬在鎖骨上,牙齒沿着鎖骨從一端細碎地咬到另一端,喉嚨裏的聲音濃如滾火,蘇澤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也或者其實藍傲文什麽都沒說,那只是像動物一樣毫無意義的音節,代表着“我現在很快活”“我還有一點點傷心”……

他順勢仰起頭,車頂上貼着滿滿的風景照,大部分是明信片,偶爾也有幾張照片,從尼泊爾的雪山,到委內瑞拉的平頂山,從奔跑的角馬,到遷徙的燕鷗,從冰島火山到格陵蘭島的融冰湖,都是他和藍傲文曾約定要兩個人一起去看的風景。真不敢相信那時他們兩個身在亂世,還做着這麽不切實際的夢。

雙手繞在胸前,揉着藍傲文的一頭蜜發,卷曲的發絲化成繞指柔密密麻麻裹纏着他的十指,身,心,手,都跟着一起暖和起來。

對不起,肖陌,我知道不應該愛他,不能和他在一起。可是努力三年,也只能做到第二條,真是沒用,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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