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陽光叩着眼簾,蘇澤睜開眼,早上的光線從車頂一處天窗斜斜地射進來,他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胸口重重的,藍傲文裸身趴在他胸口,一手摟着他的腰,一頭半長的蜜色卷發在他胸口慵懶地散開來。白色的被單大半都掉在地上,再往下掉一點,他們就要一起春光乍洩了。

他動動胳膊想起來,藍傲文摟在他腰上的手緊了緊,沉悶的聲音自他胸口傳來:“天亮了?”

“嗯。”

趴在身上的人這才慢慢擡起頭,卷曲的發絲從蘇澤裸露的皮膚上摩挲而過,帶起一陣酥麻。

藍傲文在光線下皺皺眉頭,伸手将散亂在眼前的頭發撥到額後,像是為了将身下的人看得更清楚,可是那頭卷毛還是洋洋灑灑地落下來,他幹脆就勢吹一口氣,蜜色的發絲調皮地揚起又落下。

蘇澤看着這樣的藍傲文,心中竟然有幾分動容,定了定神道:“你這裏方便洗澡嗎?”

藍傲文弓起身子,裹着被單爬挪到蘇澤上方,低頭留戀地吻了一下對方的眼睫,從絲絲縷縷的發絲後笑眯眯地瞅着他:“你提出什麽要求,我都能滿足。”

拖車後面挂着水箱,浴室裏還有淋浴器,蘇澤披着被單,看藍傲文只穿着一條短褲,一會兒爬上車頂,一會兒鑽進浴室,來來回回折騰了半天,像個狼狽的水管工。

蘇澤看得有點不忍:“如果太麻煩就不必了。”

“不麻煩,車頂有太陽能板,你可以在我這裏好好享受一個熱水澡。”藍傲文一面彎腰套上牛仔褲,一面回頭沖他“嫣然一笑”。

蘇澤見藍傲文穿上一件白色短袖T恤,他套T恤的動作很舒展,從短袖中伸展出的手臂和衣擺下的水蛇腰在陽光下透着誘惑的味道,他驀地起身轉開了視線。

車廂地板上藍傲文換衣的影子長長地定在那裏,似乎是停下來笑了一下。

車子自帶的浴室自然很逼仄,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蘇澤走進浴室關上門,這才吃痛地長出一口氣,一面扶着洗手臺,一面揉着脹痛的腰,脫下衣服剛要開水沖洗,冷不丁從鏡子裏瞅到自己的身體,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

手本能地按在脖頸上,蘇澤看着鏡子裏幾乎快布滿全身的痕跡,既尴尬又不解,實在回想不起這些痕跡都是什麽時候印上去的。

熱氣騰騰的水也沒能洗去這些痕跡,蘇澤關掉水,擡手抹去鏡子上氤氲的霧氣,只能放棄了。除非将襯衫扣到第一顆扣子,否則還是會看見,不過扣這麽嚴實,反而叫人可疑,他猶豫許久,還是作罷。

走出浴室,正碰見從外面走上車來的藍傲文,他已經換好一身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棕色短靴,從頭到腳清清爽爽,看不出一絲歡愛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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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排了手下送你回去,”藍傲文說,将黑色的背包提給他,“我就不送你了。”

蘇澤接過背包說了聲“那我走了”,拉開車門。

車門沒來得及完全拉開就又突然猛關了回去,發出“哐”一聲顫響。藍傲文右手按在車門上,緊繃的手臂線條透出捉摸不透的危險氣息。

“給我一個理由……”身後的藍傲文沉聲道,“到底為什麽你一定要離開我?”

蘇澤原地站立着,胸口起伏了一下:“我不想說。”

藍傲文按住車門上的手并沒有放開:“你還是覺得是我害死了肖陌?”

蘇澤的眼光動搖了一下,藍傲文或許是察覺了,因為那只按在門上的手立刻握成了拳頭。

“你以為我不難過嗎?”藍傲文咬牙道,“我忍了有多久!你根本沒有證據,卻要将這個罪名強加在我頭上,要我為它受過!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活到現在,我從沒受過這種委屈!”

藍傲文收回手臂從背後緊緊摟住身前人,那是一種報複發洩般的抱法,蘇澤被越收越緊的手臂勒得呼吸不暢,抓住藍傲文緊扣在他胸口的手,想要拉開。

“憑什麽這些都要算在我頭上?!”藍傲文非但沒有放手,手臂反而大力箍緊,牙齒隔着衣服重重地咬在他肩頭,紊亂的呼吸又是迷戀又是憤怒,“憑什麽這麽對我?!”

蘇澤眉心不适地皺了一下,藍傲文有一顆藏得很深的虎牙,笑的時候輕易都看不見,他也是在接吻的時候不小心發現的。藍傲文并不知道這顆虎牙經常會咬疼他,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他。藍傲文喜歡用虎牙咬他,什麽地方都咬,有時他低頭看着弓在他身上見什麽咬什麽咬得津津有味的藍傲文,總覺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只年輕的豹子,他的喜歡表現得那麽直白,喜歡的東西一定要親口嘗,用嘴唇,用舌頭,用牙齒,用他身上最敏感的器官。盡管真的很疼。

“……有一天我忘了肖陌,”他聽見自己低聲說,“就會回來。”

那顆虎牙好似終于得到了安慰,從他肌肉裏慢慢退了出去,身後的藍傲文啞聲道:“那給我一個期限……還要多少個三年?”

“那就……再一個三年。”

年輕的豹子終于放開了他,藍傲文的聲音隐忍顫抖着,卻又強逞出大方潇灑的口吻:“好,我等得起。”

蘇澤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側過下巴算作道別,連視線都沒有接觸,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營地裏已經如火如荼地忙碌起來,他挎上背包,肩頭被咬住的感覺依然驚心動魄,他擡手遮住刺目的陽光,天空中傳來悠長的嘯聲,一只金雕在山際線展翅盤旋。

三年還是三十年并不重要,如果我能忘了肖陌,你也能忘了我。

昨天夜裏送雷哲夏亞他們離開的那輛敞篷吉普車停在山腳路邊,有人往車上搬運了兩只大木箱,LEON坐在駕駛席的位置,像是察覺到他的注視,沖他爽朗地笑了笑,擡手招呼他上車。

與此同時昨天跟在藍傲文身後那個沉默的長發馬尾的女子也朝那輛車走去,身後還牽着一只純種德國牧羊犬,手鏈一松,狗兒一蹿跳進車子後座,女子才跟着上車,也坐在後座。

“我們送你回你的車隊,”LEON對他說明道,“這是寧菲,阿爾法是順道有任務要完成。”說着從後視鏡中看着後座上熱情地吐着舌頭的獵犬,以及它旁邊面無表情的女子。

蘇澤側目瞄了一眼,阿爾法立刻熱情地把頭湊到他肩膀上,寧菲拉了一把狗兒的項圈,好動的獵犬才乖乖坐回椅子上。

沙漠的早晨陽光也很耀眼,LEON戴上挂在克羅心吊墜上的墨鏡,剛要發動車子,卻被一道老邁的聲音喊住。

蘇澤聞聲轉頭,見到緩步走來的瘦削老者,怔了一怔。

是餘伯。他比起三年前又老了許多,也瘦了許多,顴骨高聳,眼袋也深了,不過離得近了,蘇澤還是認出老人眼裏熟悉的精明。

“我能和你談談嗎,蘇澤先生,就在車上。”老人走過來對他說,語氣還和以前一樣沉穩。

蘇澤不知該如何拒絕,盡管私心裏他并不很喜歡這位藍家的老管家,但多年未見,他也有很多疑問需要解答。在他印象中,餘伯應該和藍傲文的哥哥藍尚武他們在一起,如今藍傲文的車隊裏并沒有見到藍尚武等人,不知道餘伯後來是怎麽與藍傲文彙合的。

這樣蘇澤便和寧菲換了下位置,同餘伯一起坐在後座。LEON随即發動了車子。吉普車一躍而出,蘇澤在那一刻回過頭,旅行拖車的窗口處,只有一晃而過的影子。

車輪揚起黃沙,LEON顯然是快車手,那輛熟悉的拖車很快消失在烈日黃沙下。蘇澤收回視線時,阿爾法正往他衣服磨蹭,翕動着鼻子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嗅着。蘇澤伸手撓了撓獵犬的下巴。

“你身上有首領的味道。”

說話的是一直都沒吭聲的寧菲。那口吻冰冷刺耳,表面不動聲色,視線卻透過後視鏡萬般敵意地掃了他一眼。

像是為了化解氣氛的尴尬,餘伯咳嗽一聲:“蘇澤先生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蘇澤被問得一愣,他不便告訴餘伯他們接下來想去投靠別的聚集地,只能回答:“往北走。”适時阿爾法的舌頭鑽進他的袖口,在手腕上舔來舔去,袖口下還有藍傲文留下的痕跡,蘇澤收回手來,不動聲色将袖口扯下來扣好。阿爾法動了動耳朵,趴在座位上發出恹恹地嗷嗚聲。

餘伯緩緩點頭,卻已經洞察出他的想法:“往北走,可能會有別的獨立的聚居地,但是也會有很多高危封鎖區,如果我是你,我會考慮留下來,就算不為你自己,也請為了你的同伴們考慮一下。我聽昨天送你的兩個同伴回來的隊員講,你們人手并不足,食物已經快告罄,彈藥又有限,藥品更是緊缺,即便少爺叫人準備了這兩箱物資,也很難支撐到你們找到聚居地,再說從這裏北上,一路上也沒有多少能作補給的機會。而且……我們得到消息,骷髅軍團和樓戰的人馬就在這附近,總之,你們還是不要貿然單獨上路的好。”

蘇澤耐心聽完:“謝謝您的好意,這些我們都考慮過了。”餘伯的話可能不無道理,但藍傲文從不收無用之人,全大陸的人都知道。即便雷哲和夏亞加入不成問題,圖南怎麽辦,愛琳怎麽辦,阿學怎麽辦,那個習慣了見死不救的藍傲文真的不會介懷?更何況雷哲他們也未必願意去藍傲文的基地。不過借送雷哲他們回去的機會趁機打探對方車隊的情況,倒真像是藍傲文的作風。

只是有一點他比較在意的——骷髅軍團和樓戰的人馬竟然也在這塊區域。昔日的老冤家都湊到一塊了嗎?骷髅軍團他并不擔心,那幫強盜現在遇見藍傲文只會有多遠躲多遠,可是樓戰……

他和藍傲文曾有一次與樓戰的人馬狹路相逢,那個時候的樓戰已經是這片大陸上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比起不成氣候的盜賊軍團,樓戰的車隊更像是現今藍傲文的隊伍,從那時便是從上至下嚴明的軍隊式管理。

很早以前他就察覺到了,不管是樓戰對藍傲文,還是藍傲文對樓戰,似乎都有一種強烈的執着,只是那份執着的表現方式是對彼此冷酷的殺意。

想到這些,他不由問道:“您能不能告訴我,藍傲文和樓戰究竟有什麽過節?”

餘伯似乎很意外他會有此一問,靜默了很久,最後才說:“樓戰也是黑道出身,這個你應該知道吧。藍家的失勢與樓戰脫不了關系,少爺當然很恨他。”

餘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蘇澤卻并不以為然。黑道家族之間的糾葛他是不清楚,可是藍傲文與樓戰之間的仇恨卻絕非如此簡單。但是既然藍傲文對此諱莫如深,餘伯也不願多談,他也不便多問。

“蘇澤先生,你真的不打算多考慮一下?”餘伯锲而不舍地問。

“不用了。”蘇澤淡然謝絕,“我們現在這樣很好。”他和藍傲文當年之所以分道揚镳,歸根到底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其實當時他們和樓戰還有過第二次碰面,那個時候他被喪屍襲擊,陷入深度昏迷,為了拿到疫苗,藍傲文和肖陌一行不得不與樓戰合作對抗喪屍潮。那應該是一場惡戰,當他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藍傲文,肖陌卻不在了。

肖陌究竟是在行動中意外身亡,還是死在樓戰的手裏,他至今不明真相,也許還有別的可能,但他害怕去想。于是只能裝作相信車隊的隊友們告訴他的“真相”,肖陌是自願一個人冒險去安放炸藥的,但是為什麽負責掩護肖陌的人卻是藍傲文?為什麽就那麽湊巧,從來都不會失手的藍傲文卻在他口中所謂“簡單的行動”中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他再也沒有辦法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因為那個人是肖陌,和他一起長大,記憶中第一個陪他說話,陪他淋雨,陪他失眠,陪他生病,連受傷也從不讓他孤獨一人的肖陌。他沒有親人,肖陌是比親人更親的存在,在遇見藍傲文以前,那是唯一一個在靈魂中和他對話的人。

吉普車大力邁進,餘伯見身邊的黑衣青年抱着步槍閉上眼,又恢複到冰山般不可動搖的狀态,嘆了一口氣。

車子這會兒正駛過一處防風林,阿爾法忽然直起身子,豎起耳朵,朝林子深處狂吠起來。

前座的LEON和寧菲對看一眼,但是并沒有停下車來,只是放緩了車速。寧菲回頭看向狂躁不安的阿爾法,又皺眉觀察起四周。LEON也警覺地瞄着後視鏡,同時問寧菲:“是這裏嗎?”

女孩點點頭。

蘇澤也覺察到氣氛不對,警覺地睜開眼,忽然見林子裏有什麽東西從半空一蹿而過,然而再定睛想看清時,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那黑影看似像人,又像是四足的動物,塊頭大得堪比豹子,可是很顯然這個地方不可能有野生的豹子,這附近也沒有動物園。而且僅從LEON與寧菲嚴峻的表情,蘇澤也猜出這不可能是尋常動物。

“這兩天巡邏小隊發現那東西在林子裏出沒,”LEON看出蘇澤的疑問,望着防風林深處道,“幾天前我們在防風林邊緣發現一只車隊,已經全軍覆沒,場面很難看,說是五馬分屍也不為過。”戴着墨鏡的混血男子回頭道,“你們在加油站救下的那個女子,很可能來自那只車隊。”

黑衣的狙擊手目光仍本能地追蹤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寧菲觀察着身後的黑衣青年,那種人槍仿佛融為一體的狀态令他渾身散發出冷金屬般的氣息,片刻後,黑色襯衣下從肩膀至手臂的線條才松懈下來,她聽見對方問:“你們的隊伍停在這附近不要緊嗎?”

“謝謝關心,不過這玩意兒數量不多,對我們不構成威脅。”LEON手搭在車外,眯起眼朝後視鏡中笑了笑,“這個時候其實你該多關心一下你的同伴們。”

狙擊手先生颔首道:“我們不會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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