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輪空襲到來時,蘇澤和淮港市的其他幸存者一樣,暫避在市區占地最廣的一座地下商業街裏。昔日熱鬧繁華的地下商業街此刻所有門面蕭條緊閉,十二個地面出口已經全部降下了安全門,鐵絲網外,被奧比斯波病毒感染的活死人們争先恐後地趴在門外想要蜂擁而進,鐵門被抓拍得哐哐作響。蘇澤經過商業街三五成群的避難者,四周有小孩在哭,有人咒罵,有人咳嗽……這些人大概是淮港市僅存的幸存者了,政府已經盡最大努力疏散了高危區的人群,但是病毒和喪失潮爆發得太快,總有人沒來得及撤離。
蘇澤沉默地穿過幸存者,這兩天他已經來回找了三遍,并沒有發現肖陌的身影。他走向一處地面入口,頭頂的喪屍們瘋狂拍打着鐵門,他朝樓梯上走了兩步,懷着一線希望打開手機,結果仍是失望地合上。附近的基站大多已經在第一輪空襲中損壞。
肖陌也許已經不在這裏了,至少這裏沒有他的屍體,已經是壞消息中最好的消息。
這幾天觀察下來,他大致估算了一下,這條四通八達的地下建築容納了足有三百人。絕大多數都聚集在遠離入口的地方,這也就導致有些地段人員數量相當稠密。可是這裏就真的安全嗎?這下面的幾乎都是平民,武器無外乎一把水果刀,但凡有一個入口被破,結局幾乎是可以想見的。
而且……蘇澤看了一眼人群中某幾個拼命抑制住咳嗽聲的人,他們的臉色很不好。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有人遠離他們,也有幾個男人朝這些咳嗽的人投來不善的眼神。
蘇澤選了個遠離人群的位置,在一家野營用品店外。其它的店面多半被砸開了,這一家因為靠近入口,沒幾個人過來,反而完好無損。
他在野營用品店的對面坐下,靠着牆曲着腿,靜靜地看着燈光照在地板上撐起的墨綠色帳篷上,小時候肖陌曾對他說起過長大後的夢想是做個潇灑的背包客,要走遍地球上所有人跡罕至的角落。那時他們的偶像是貝爾格裏爾斯,要像貝爺一樣徒步穿行沙漠,生吃蟲子,脫光衣服過冰河什麽的……但現在找不到肖陌了,他仔細地想了想,發覺其實他從沒拿貝爾格裏爾斯當偶像,甚至這些也并不是他的夢想。如果有了肖陌,貝爺就成了他的英雄,徒步穿行沙漠的畫面也變得閃閃發亮,但是沒有肖陌,這些似乎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兀自出着神,眼前卻不覺暗了一下。蘇澤擡起頭,頭頂和店面的燈光同時開始一閃一閃,這幾下接連閃爍,讓整個商業街的人都頓時屏住了呼吸。而後“啪”的一下,四周終于陷入完全的黑暗,人們驚慌失措的聲音像海浪一樣掀起。在這其中,蘇澤卻聽見了別的聲響,地下商業街的入口處傳來飒飒的風聲,像是天空中有什麽呼嘯而過。
從尖銳的呼嘯聲入耳,到大地開始猛烈震動,這中間只有不到十秒的時間。蘇澤只覺得那一下仿若隕石墜落的巨大沖擊,讓他的雙腳如同站在劇烈碰撞的地殼上。四周一片黑暗,人們凄厲的尖叫聲鋪天蓋地。他感到黑暗中有什麽朝自己飛快地落下,飛快地向左側就勢一滾趴卧在地,卻還是感到很沉悶的幾下砸在自己身上,他攥緊手指竭力想保持清醒,但還是很快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四周一片死寂。
他趴在地上動了動手腳,四肢似乎都無礙,頭有些悶但意識清楚,還記得加拿大的首都是渥太華不是溫哥華,只是,整塊背上都是火辣辣的灼痛。
翻身起來,發覺居然有不小的活動空間,不過這一起身,立即有玻璃渣子淅淅瀝瀝掉了滿地,他才發現先前砸在自己身上的是野營店的玻璃門,用手摸了摸後背,立刻摸到尖銳的碎片赫然插在自己背上,他坐起來,靜靜地深呼吸了一陣,而後擡手同時從肩膀和腰摸上後背,試着着手拔出那些玻璃片。等大的幾塊拔出來,渾身都已汗濕,再用手去摸,仍有許多細小的渣滓嵌在肉裏,太多了,沒法一一處理,只能暫時作罷。
站起來,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時間為6月6日,這麽說他已昏迷了一天,時間是14:27,也就是說現在還是下午,他的位置在地下商業街的入口處,但是卻看不見一點光亮,聽不到一點聲音。他将照明度調到最大,往出口的方向照了照,果不其然已經被掉落的承重結構和垮塌的基石堵死,又小心往地面照了照,有幾個人型的輪廓被壓在最下面,應該是那些先前聚集在入口處的喪屍。
蘇澤轉身往深處走,希望能發現別的幸存者。
一路死寂,越往裏走,蘇澤的心越沉,血肉模糊甚至壓成肉餅的屍體随處可見,在手機照明燈慘白的燈光下,那一幕幕更是顯得觸目驚心,偌大的地下商業街像是一個坍縮了的地獄,到處是碎屍,煙塵,瓦礫,許多地方連彎腰都過不去,必須蹲下來爬行。他錯覺自己仿佛是在某個黑色怪物狹窄的腸道中爬行,無止無休。
有時從逼仄處爬過,後背必須摩擦着倒塌的牆面或者地面,那感覺像被剝了一層皮。但是,再痛也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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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寂靜了,那種仿佛全世界都沒了,只有你一個人在喘息的寂靜,比起被發狂的喪屍團團圍住還要令人絕望。他并沒有任何偉大的拯救者的情操,在這一刻,只是無比強烈地希望找到一個人,誰都可以,管他是人渣,騙子,強盜,還是殺人犯。
第一天過去,從一號出口到三號出口,沒有找到能出去的地方,沒有生還者。他找到一只容量比較大,還能用的樂扣水杯,将沿路找到的水收集好,喝了一點水,休息了幾個小時。
第二天又是整整一天,從三號出口到五號出口,距離大約六百米,沒有找到能出去的地方,同樣沒有生還者。
還有機會,地下商業街才走完不到一半,靠在角落歇息的時候蘇澤心想,他關了手機,閉上眼,調整着呼吸。
就這樣,到第三天,他開始向第六個出口摸索。穿行了整整六個小時,直到手機燈光照在一片彩色的馬賽克上。他放下手機,不得不接受陷入絕境的命運。擋在他前路的,是這座地下商業街的标志性建築。直徑超過二十米的穹頂整座垮塌下來,将前路完全封死。
蘇澤看着這面不可逾越的天塹,深吸一口氣,倚着穹頂滑下身子。
心灰意冷地靠在馬賽克牆上擡起頭,眼睛只能看見一片絕望的黑暗,睫毛上落滿了灰塵,仿佛死亡的陰翳蓋在他雙眼上。
結束了,在這個永遠不會再有救援的城市,他将要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了。
失去了希望,全身的力氣像潮水一樣退去。然而就在這時,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道槍聲。
蘇澤猛然睜開眼,那槍聲響了一下就平息了,卻激起他滿身的冷汗,豎起耳朵可以從回音分辨出槍聲來自四號出口的方向。是幻聽嗎?還是他錯過了什麽?可是他一路過來時明明有呼喊,如果有人活着,不可能不回應他?
他再度起身,貓着身子從錯落傾斜的橫梁之中又原路返回,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你在哪兒?!”
沒有人回答。
“如果你還活着,不管用什麽方法,回我一聲!讓我知道你在哪兒!”蘇澤朝黑暗中喊道,聲音幹澀嘶啞。
片刻的安靜,然後又一聲槍響。
這一聲槍響像在他的脊柱上狠狠捏了一下,不是幻聽,那個人可能出于某種原因無法發出聲音。全身的力氣仿佛都回來了,他盡最大的努力朝四號出口的位置趕去,翻越,躬身爬行,貼地爬行……背後的傷口一次次裂開,他甚至能感到石灰粉塵和着汗水浸進傷口裏。
槍聲每過一會兒就響一次,直到蘇澤感覺槍聲震耳欲聾就在近處了,他高聲道:“可以了,我已經過來了,不要再開槍了!”
對方果然沒再開槍,只是用槍托不時敲打着發出聲音。蘇澤循聲過去,跨過一道梁柱時背後忽然發出“吱呀”一聲,斷裂的鋼筋帶着承重柱在他身後不到三米處轟然落地。
與此同時,手機的燈光終于照出他一直尋找的,也許是除他以外唯一的幸存者。對方的面孔在落定的塵埃後一分分清晰起來。
因為有槍,在趕來的過程中他一直下意識地将對方判定為警察或是武裝人員,卻沒想到,那個半身都被壓在柱下,手指費力地扣在扳機處的,竟然是一名年輕女子。
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長時間沒有看到活人,兩人四目相交的一剎那,他只覺得那女孩的目光滾燙得讓他不敢直視,卻又偏偏移不開視線。
女孩的年紀看似與他相仿,下颚和脖子上滿是血痕,似乎是傷到了喉嚨,無法言語,只能睜眼看着他,女孩的眼睛并不大,幹幹淨淨沒有任何妝容,眼角卻有着天然的細長微斂的弧度,蘇澤從對方靈動的眸子裏看到了痛苦,不甘,以及無比強烈的求生欲。
他從她身上跨過,用手機查看了一下壓着這女子的支柱,倒塌的支柱壓住了她的整個左腳,連帶着壓在了左手上,險些壓到脊柱,照道理如果能将那柱子推開一點,她拼了命是可以爬出來的,但是……蘇澤蹲趴下來,才看到柱子的一截鋼筋插進了女子的小腿裏。
目測鋼筋的直徑有5毫米,而眼下他根本沒有辦法弄斷鋼筋,哪怕它只是低碳硬度的。蘇澤轉頭看向女孩,女孩也正回頭看他,他不曉得該怎麽對她說,誰知那女子卻伸手抓住他手裏的手機,眼神急切。
見她似乎有話要說,蘇澤把手機遞給她。女子将手機放在面前,趴在地上,單手在觸屏上點着,然後拿給他。
——你到附近找一個穿黑襯衫,右眉有刀疤的男人,他身上有軍用匕首,或許有用。
蘇澤點點頭,拿起手機正要起身,女子卻又抓住他的手,在他手上緊緊地握了握。
其實作為女生這雙手實在寬大得有些可疑,但在那時的情狀下他卻沒有多想,他看向女孩的眼睛,她的手指是涼的,眼眸卻是熱的,那并不是楚楚可憐的懇求和依賴,而是動物樣的敏感和不安。
蘇澤蹲下來,回握住她的手,看着那雙讓人憐惜的眼睛,沉聲道:“這裏恐怕只有我們兩人了,無論如何我都會回來。”
女孩深深地回看他,這才松開手。蘇澤将樂扣水杯放到她手邊,起身離開。
要在萬般黑暗,一片瓦礫廢墟之中找到一個身穿黑襯衫,右眉有刀疤的男人的屍體談何容易,更有可能對方已經葬身在重重瓦礫之下。蘇澤拖着幾乎透支的身體,不知道自己來來回回折騰了多久,喉嚨幹得都快要燒起來,不得不先找口水解渴。手指摸到地上的濕潤,循着摸去,果然在幾根橫梁下找到一只打翻的運動水壺,裏面的水已經所剩無幾,他趴在地上喝了兩小口,只覺得那水堪比甘露。水壺裏的水已經見底,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帶在身上,水壺的帶子一端似乎勾在死者的手指上,他埋下頭伸進橫梁間想要解開帶子,卻看到死者手腕上黑色的袖口。
黑襯衫?!
他在這附近沒有見到幾個穿黑襯衫的屍體,那麽這一個便極有可能是他要找的人。這人的腦袋已經完全被壓沒在重重廢墟下,他無法确認,只能孤注一擲。退出來,鑽進另一邊的夾縫,從這個位置可以勉強看到死者的身體,只是再想進去就不可能了,裏面的空間只能容一只手探進。蘇澤往死者身上摸索着,努力将手臂伸到極限,終于觸到皮帶上像是刀鞘的東西。
他張開手指感受着刀鞘的形狀,鎖扣的位置,一點點嘗試,每次都以為解開了,匕首還是牢牢插在刀鞘裏拔不出來,他和這纏人的刀鞘死磕了許久,刀口終于見松。他拔了兩下,拖出刀鞘,然後硬生生将刀子從死者的皮膚上劃拉過來,才總算将匕首取出。
這個時候手已經酸得快麻木了,不過大喜過望的是,這真的是一把好刀。刀身上有COOLSTEAL的标識,刀刃傾角很大,一面還有鋒利的鋸齒,即使不能砍斷鋼筋,也可以試着用鋸齒锉斷。
他帶着刀原路返回,好幾次筋疲力盡只想倒下來休息,但是眼睛一閉上,就會想起那雙熾熱地望着他的眼睛,就這樣走走停停。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離他離開去尋刀,已經過去足有一天。
再次見到那名女子時,她低頭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蘇澤腦海裏頓時一片空白,跪在她身邊,撩開蜜色的卷發,沾染着灰塵的細長睫毛輕扣着,像雪原中安詳死去的美麗女子。
最後還是來晚了一步麽?他跪坐在地,放開手裏的頭發,一股脫力的眩暈感襲來。
就在這時,身下的人似乎動了動,他意外地一低頭,同一秒,垂在身側的手被一把攥住。那樣大的力氣,活像一條蟒蛇緊緊纏在他的手腕上,将他骨頭都要捏碎。
還活着!他再次撥開女孩的頭發,終于又見到那雙明亮熾烈的眼睛,她皺着眉頭,神色裏似帶着埋怨,也有放心,但卻是虛弱更勝一籌。
蘇澤忽然讀懂了那雙眼睛要表達的意思,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啞聲道:“我去了多久?”随即摸出手機一看,才發現這一來一回已有一天的時日。
臨走時留下的水杯此刻還放在老位置,而他吃驚地發現,裏面的水竟一點沒動過。他懷着複雜的心情轉頭看向女孩:“刀我拿到了,你要不要先喝口水?”
對方點點頭,松開桎梏着他的手。蘇澤将水杯口打開,拿矮了喂給她喝。她的嘴唇已經完全幹裂,一接觸到水,立刻像放生的魚一樣仰起頭大口大口貪婪地汲取着。
蘇澤看着她閉上眼滿足的側臉,忽然有一種感覺,在他回來以前,她堅持不喝水的原因,是因為她害怕他不再回來。那樣,喝再多的水最後也只是漫長孤獨地等待死亡,沒有意義。
“夠了嗎?要再喝點嗎?”蘇澤問,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的聲音會如此輕柔。對方搖頭,眼睛只是固執地看着自己動彈不得的小腿,目光恨恨的。
蘇澤平日接觸的女性雖不多,卻也能感到眼前這名女子與衆不同,她雖虛弱卻一點不脆弱,求生欲強大驚人,面對死亡時又有着一股發狠的決絕,而且……力氣還大的可怕。他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腕。
匕首砍鋼筋,蘇澤以前沒有幹過這樣的事,也不知有幾分靠譜。女孩從他手中拿過手機,在上面寫到——先砍後锉,用你最大的力氣,不用管我。
對方舉着手機看着他,神情冷峻,帶着幾分命令的神色,蘇澤不置可否,來到鋼筋插入的位置,腿和橫梁間只有很狹窄的距離可供操作,稍不留神就會砍到小腿。他看着那鮮血淋漓的傷口,猶豫着無從下手。
對方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麽,下一秒,蘇澤驚覺女孩正将小腿沿着鋼筋盡力往下拉,為他騰出可用刀的空間。那穿插在血肉中的鋼筋看得蘇澤倒吸一口氣,回頭轉向那女子,只見那雙不大卻十足靈動漂亮的眼睛被流進眼角的冷汗氤氲,眼睫微顫,看着他時卻十為堅決。
他繃緊下颚,用刀刃瞄了一下,對準那段鋼筋猛力揮下,“锵”的一聲!這一刀敲下去,蘇澤能感到女孩立時痛得渾身戰栗。
蘇澤用手機燈光照了照,冷鋼刀果然名不虛傳,五毫米的鋼筋被斬出了一條可見的痕跡,而刀刃完好無損。不過下一刀下去,恐怕刀刃勢必要受損了,鋼筋畢竟是鋼筋。可是他們眼下沒必要吝惜一把好刀。于是他擡手果斷又是一斬。
這樣砍了三刀,直至刀刃上被锉出了缺痕,鋼筋終于搖搖欲斷,剩下的部分,蘇澤用鋸齒小心磨鋸,這樣折騰了大半個鐘頭,鋼筋終于被重壓折斷,這一下,支柱更是往下又壓了幾分。蘇澤放下刀,用膝蓋抵在柱子的缺口下,喘息着沉聲道:“我現在推柱子,你盡你最大努力往外爬!”
他無暇去看對方的表情,但是無端地覺得可以信任她。
那柱子直徑有一米,好在并不是整根砸落,女孩奮力往外掙紮,事後他看到對方背上被斷裂鋼筋刮出的皮開肉綻的傷口,這其間她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沒有喊過一聲痛,真心只有佩服二字能夠形容。
他很佩服她。這輩子第一次打心底佩服的人,卻是一個女子。
從廢墟下出來,蜜色卷發的女子整個人仿佛煥然新生,她翻了個身坐起來,雙臂向後撐在地上,盡情地大口呼吸。蘇澤在黑暗中情不自禁地屏息了,手機微弱的白光勾勒着她的身體輪廓,修長骨感的身體離女性的曼妙相去甚遠,卻因為呼吸帶動身體的線條激動地起伏着,蘇澤只覺得那其中蘊含着強大的生命力。
又美麗,又要強,又嬌弱,又驕傲。
只歇了一會兒,那女孩又驀然坐起來,曲起傷腿,那上面還插着長長的鋼筋。沒等蘇澤阻止,對方已經雙手把住鋼筋,一咬牙将那鋼條拔出半截,緩了兩口氣,又再用力一扯,鋼筋末端出來時發出“噗”的一聲,血立刻濺了出來。蘇澤看得不忍卒視,那條纖細漂亮的腿上被拔出拇指大的血口,血肉模糊,好似完全報廢了一般。
他看着那對方這才軟綿綿地歪在柱子上,濡濕的蜜色卷發斜斜地垂落在面頰,正垂眸打量着自己血淋淋的左腿,好似在靠眼神命令它快點痊愈。
蘇澤脫下自己的襯衫,忍着後背密密麻麻的刺痛,将襯衫背上有玻璃渣的部分剔除,走過去跪下來,小心擡起女孩的傷腿,埋頭包紮傷口。
對方也沒拒絕,他埋頭包紮了一陣,閃着光的手機遞到他面前,只見上面寫着“你叫什麽名字”。
他擡起頭,對方懶洋洋地舉着那只手機,蜜色的卷發垂在額頭,也許不是懶洋洋的,而是真的累了……
“蘇澤。”
對方聽完點點頭,又收回手機,隔了一會兒再次遞給他。
他擡頭看着屏幕上“藍傲文”三個字,蹙眉輕喃了一聲:“像男生的名字。”
藍傲文坐起來,挑眉瞅了他一眼。
蘇澤不太明白這個表情背後的含義,低頭時目光落在那只手機,上面一句“你叫什麽名字”又是一句“藍傲文”,不知怎麽的他覺得那其中帶着一股命令的口吻,但應該是他的錯覺。
藍傲文穿着一身黑色長袖連衣裙,修身的一字領,很簡單的式樣,只是細處有一些不誇張的蕾絲。蘇澤發覺對方意外地很高,身高甚至可能不低于自己。
雖然臉上覆了一層汗水和灰塵,一頭卷發也蓬亂不堪,但是,現在坐定下來,蘇澤才發現,藍傲文長得出乎意料的好看。杏眸高鼻,标志的瓜子形下巴,唇角微微上翹,不似傳統美人的內斂清秀,反而美得有幾分張揚。
藍傲文大約是太過疲累,已經靠着柱子沉沉睡去,偶爾眼睛會微眯着睜開,瞄他一眼,然後又閉上,很舒服似地歪着頭繼續睡覺。蘇澤不時被這樣瞄上一兩眼,自然就不敢跟着睡了,只能守在一旁側頭端詳對方,有這樣的人,蓬頭垢面,遍體鱗傷,依然能安穩踏實地睡自己的覺。
他瞧見藍傲文的眼睫顫了顫,眯成一條縫的眼裏透出一絲琉璃般的光,又眯了回去,這次應該是真的睡着了。
藍傲文睡着了,他的胸口卻陣陣砰然。
這樣的感覺,算是心動麽?
作者有話要說:寫在前面:下面的插敘部分和舊版大致無異,我本意是想到舊版劇情完結處再入V,以為自己可以每日更個七八千趕在周三前把舊版劇情進行完,可是我又作死地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從這篇到上篇編輯已經多次通融我推遲入V時間,我實在不好一直推遲,所以我現在放出的內容有一半是免費贈送的(明天應該還會免費贈送),算是對看過舊版還來支持的讀者姑娘們的彌補!謝謝大家!望大家能理解一個手癌作者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