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阿學不知道寧菲所說是真是假,又沒法告訴一牆之隔的愛琳,一晚上緊張得輾轉反側,撐到第二天早上,捱不住困意才剛剛閉了一會兒眼,就被走廊外的關門聲喚醒。
阿學一骨碌爬起來,趴在門上透過開口望出去,只瞥見愛琳被人帶走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他驚恐地拍着門大喊:“你們要帶她去哪兒?!”
先前拷問過他的男人踱到門前,擋住他的視線,只問:“抗體在哪兒?”
阿學聽到愛琳的喊聲從樓梯的方向傳來:“別告訴他!!”
他咬緊牙關,終是沒有開口。
男人朝身邊人別了別下巴,有人上前打開了門鎖。門敞開,一股寒風襲來,阿學看着男人陰笑的臉,只覺得遍體發涼。
。
他被帶去洋館一樓一間空曠的大屋,屋子裏又暗又冷,只有一面敞開的窗戶,進入十一月,即便是白天天色也十足的陰霾,愛琳就被綁在窗前,穿着單薄襯衫的後背對着呼嘯的冷風,兩只手分別綁在窗戶兩頭,女孩頭上罩着的黑色口袋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一下下收緊又松開,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也不難想見此刻蒙在黑漆漆的袋子下的人有多緊張害怕。
兩個男人将阿學按在一張椅子上,綁緊他的手腳身體,拷問的男人走過來蹲下,拍着少年蒼白冰涼的臉,笑道:“現在說出地點還來得及。”
愛琳聽見了,拼命搖着頭,她的嘴似乎是被毛巾綁住了,只能發出含混嗚咽的聲音。
像是為了安慰女孩,阿學提高聲音,竭力壓抑住嗓子裏的顫抖:“你放心,我不會說的!”
男人冷着臉站起來,回頭比了個眼色,一名手下提起了腳邊的水桶。
冰涼的水猛地兜頭而下,女孩的身體被激得一縮,刺骨的寒冷和令人心悸的未知恐懼讓她止不住地戰栗着,黑色口袋裏有限的空氣好像都快被吸光了,緊緊地貼在女孩的口鼻上。
阿學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要去看,手指緊抓在椅子的扶手上,但縱使不去看,愛琳急迫得仿佛快窒息的抽氣聲依然沖擊着耳膜。
一名手下這時走過去,将女孩脖子上的口袋松了一松,透了一些空氣進去,女孩的抽吸聲剛平緩下來,就又立刻将口袋在脖子上紮緊。
緊跟着又一潑冷水澆下來,這次不是水桶,而是澆花的噴水壺,水不停從頭頂灌下,就好像站在一座瀑布下,被冰冷的水沖刷得喘不過氣,卻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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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酷的水刑持續了不知有多久,阿學快要聽不見愛琳的呼吸聲了,終于忍不住睜開眼,女孩的衣服已經全濕透了,冰冷地貼在身上,她整個人好像一張被擰緊的濕毛巾,刺骨的冰水滴滴答答順着衣擺發梢不停往下墜。阿學看着在灌滿冷風的窗口瑟瑟發抖的愛琳,他從沒見過愛琳如此虛弱的樣子,在他記憶裏這個和她同齡的女孩一直是元氣十足,撸起袖子就可以跟大老爺們幹架的。
憤怒讓少年蒼白的臉驟然漲紅,他在椅子上掙紮着大喊:“你們算什麽男人?!有種沖我來啊!!”
拷問的男人揚了揚手,手下放下了噴水壺,男人又一次問道:“抗體在哪兒?”
阿學看着虛脫般垂着頭的愛琳,他的指甲摳進椅子的扶手裏,指甲邊緣已經滲出了血跡。
男人見他依舊守口如瓶,轉身走到一張桌子旁,拿起桌上的一只注射器。
“……你要幹什麽?!”阿學驚恐地睜大眼。
“放心,這種致幻劑會讓她很爽的。”男人拖長聲音笑道。
阿學駭然地目視男人走到窗前,卷起愛琳濕透的袖子,女孩已經連一絲反抗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看針頭快要紮進手臂,男人推送藥物的動作卻意外停下了,阿學只覺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男人正蹙眉望向他背後大門的方向,沉吟片刻:“你來幹什麽?”
“今天到此為止了。”
阿學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冷漠女聲,猛地扭過頭去。
寧菲就站在大門外,沒有看他,徑自走向窗邊,攤手示意男人交出那只注射器。
男人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到此為止?誰說的?”
“你說呢?當然是樓戰。”
男人眯縫着眼,狐疑地睨着眼前的女子,但是對方的表情一如既往冷漠如冰,瞧不出任何端倪:“好吧,”男人悻悻地将注射器交到寧菲手上,“我就暫時信你一回。”
寧菲接過注射器,看了一眼窗戶前渾身都在滴水的女孩:“把她送回房,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男人挑釁地挑起眉毛:“這也是樓戰大人的意思?”
“你要是不信,可以親自去問他。”寧菲道。
兩名手下征詢般看向負責拷問的男人,男人一臉不耐地擺擺手,兩名手下這才上前将女孩松了綁。
阿學看着已經半虛脫的愛琳被帶走,心裏的石頭才算落了地。隔了很久,等到房間裏只剩下他和寧菲兩人了,他實在按捺不住,小聲問道:“你真的是……”
寧菲回頭掃了他一眼,阿學的話被那警告的眼色堵了回去,只好不再做聲。寧菲并沒有上來給他松綁,而是關上窗戶,又關上大門。
房間裏倏忽安靜下來,連風聲都沒了,阿學正有些莫名,就見寧菲走到他身前,什麽也沒說,竟然背對着他脫下衣服。
黑色的機車夾克落在地上,少年目視女子擡臂撈起灰色的背心,露出近乎光裸的後背,還來不及醞釀窘迫的表情,下一秒,眼睛便赫然瞪得直直的:“你真是……”
寧菲這才放下背心,撿起地上的機車夾克,阿學聽着機車夾克的拉鏈“嘶”的一聲拉上來,腦子裏還鈍鈍的,長馬尾的女子朝他回過頭來,面色在昏暗的空間裏依然冰冷得看不出一絲漣漪,眼裏卻是不容置疑的光:
“我說過要給你看證據的。”她說,“不管我是生是死,我都是藍傲文的人。”
。
阿學将地址告訴了寧菲,抗體落在藍傲文手裏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但總好過落在樓戰手裏,至少藍傲文一定會派人來救他們,只有保住性命,未來才會有轉機。
這之後他被帶回那間囚禁他的房間,疲倦地倒在地上,天氣越發的寒冷,卻還是敵不過濃濃的睡意,尤其當他确信寧菲的确就是藍傲文安插在樓戰身邊的卧底時,連日來的緊張和不安都去了大半,只是可惜他不能将這個消息告訴其他人。
這樣就好了……阿學頭貼着地板閉上眼,在心裏默默安慰着自己,只要再扛過一段時間就好了,藍傲文會來救他們的……
既已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第二天當樓戰的人再來帶他去拷問時他也已經能鎮靜地對待了。
但是這一次的情況卻是出乎意料。
依然是那間寒氣逼人的大屋,依然是拷問他的那個男人,只是這一次……
窗戶依然大大地敞着,身穿黑色直筒大衣的高帥背影靜靜地立在窗前,阿學不自覺咽下一口唾沫,他沒戴眼鏡,但依然能認出那就是樓戰。
雨夾着細碎的白雪落在樓戰黑色的大衣上,隐隐像是泛着朦胧的白邊,這個被稱為惡魔的男人就這麽帶着發光的白邊緩緩轉過身來。
“我想有些情況需要對你說清楚。”
阿學怔怔地看着矗立在窗前的英俊男子,樓戰的聲音帶着與衆不同的低沉膛音,就像來自另一個次元。
“我必須拿到抗體,否則藍傲文就會搶先拿到,他拿到抗體,不會給我活路。”樓戰看着少年的眼睛,“所以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拿到抗體,明白了嗎。”
樓戰的語氣乍聽波瀾不驚,但是“不惜一切代價”幾個字卻讓阿學聽出了森冷的寒意。
樓戰的線轉向屋子一側的房間,阿學順着望過去,看見屋子一側一扇敞開的房門,房門後是一張大大的餐桌,便是昨天那張放注射器的桌子,而此刻,愛琳正被仰面捆綁在桌子上,房間裏還有另兩個男人,兩人臉上皆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淫邪的表情。
樓戰似是有些嫌惡地皺起眉頭收回視線,問向臉色煞白的少年:“抗體在哪裏。”
愛琳的胸口因為害怕劇烈起伏着,卻還是不顧一切喊道:“不要告訴他!!”
阿學驚慌地看向房間裏無助的女孩,又看向窗前神色冷峻的樓戰。
樓戰斂下眼簾,淡淡說了聲“把門關上”,房間裏的兩名男子迫不及待地擲上門板,門後立刻傳來女孩掙紮反抗的聲音。
“阿學!不要告訴他!!不要告訴他!!”
隔着門板仍可以聽見女孩掙紮時餐桌的桌腳在地面摩擦的聲音,愛琳的喊聲中漸漸帶上了哭腔,她發洩般叫喊着,掙紮着,始終沒有放棄。阿學覺得自己應該是憤怒的,但是樓戰……這個男人帶來太過強大的存在感,他胸口那顆火種就像被無邊的冰原蓋着,燒不起來,空餘下無助與害怕。
等不到藍傲文來救他們了……
淚水不争氣地滑下臉頰,愛琳憤怒的哭喊聲像揮之不去的夢靥,他再也聽不下去了:
“夠了……夠了!!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樓戰身邊的男人露出得逞的笑,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卻依舊面無表情,只問:“在哪裏?”
“在霜湖種子銀行——抗體在霜湖種子銀行!!”少年痛苦地跪在地上,低埋着頭,如果不是兩只手此刻都被人反剪着,他只想捂上耳朵不去聽那殘酷的聲音,“讓他們停手吧……”
樓戰從窗邊走過來,阿學看見铮亮的黑色皮鞋停在眼前,他祈求般抓住樓戰大衣的下擺,仰頭道:“讓他們住手吧……”
樓戰卻并沒有低頭看向他,亦或是看向房間的方向,而是對站在他身後的人道:“這樣我們才知道他當時有沒有對你說謊。”
阿學悚然一驚,回過頭去——
長馬尾的女子居高臨下站在他身後,神情冷漠疏離,那個說着“不管我是生是死,我都是藍傲文的人”,眼睛裏閃動着火光的女孩,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阿學心中陡然冰涼,黑色大衣的衣袂從他松開的手指間輕輕抽走。
樓戰提步離開,并沒有讓房間裏施暴的兩人停手,只在臨走前拍了拍寧菲的肩:
“做得很好。”
阿學目視樓戰消失在門外的背影,被欺騙被玩弄的憤怒讓他猛地撐起來,身邊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卻更先一步将他壓在地上。少年沖着走廊的方向狂怒地喊着,耳邊是女孩痛苦又絕望的掙紮聲,連他自己都聽不清自己都喊了些什麽,是控訴着樓戰是魔鬼,還是發誓要殺了對方……
就在這時房間裏忽然傳來男人的一聲慘叫,繼而是兇狠的咒罵聲,緊跟着一聲槍響,偌大的屋子驟然安靜下來。
“……愛琳……愛琳!!”聽不見女孩的聲音,被壓在地上的阿學回魂般劇烈掙紮起來,壓着他的兩名男子竟都有些力不從心,其中一人用刀把狠敲在少年後腦上,才将人敲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房間的門“砰”一聲拉開,寧菲看向一手拽着褲子一手拿着手槍,表情惱怒地破門而出的男人,房間裏另一名男子倒伏在地上,腹部以下泡在一片血泊之中,已經斷了氣。
桌上的少女一動不動,頭無力地垂在桌邊,一把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板上。
寧菲在原地站了許久,聽着男人在身後對着另兩人罵罵咧咧地抱怨着什麽,幾個男人的交談聲漸行漸遠,他們将昏迷過去的阿學帶走了,屋子裏緩緩沉寂下來,只有慘白的天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板上。
她提步朝那間血腥味四溢的房間走去,彎腰拾起地上的匕首,“嘩啦”一聲,積滿灰塵的窗簾從破舊的木窗框上墜落下來,蓋在女孩赤裸冰涼的身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