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午夜兩點,雨已經停了,只是雲還很厚,森林裏黑壓壓陰森森的,整只車隊也早已偃旗息鼓,像一條密林中沉睡的蛇,似乎希望這不見星月的黑暗能掩蓋住它存在的氣息。

一名值夜的隊員裹着大衣坐在車頂放哨,不多時,似乎是感覺到了一股尿意,放哨的男子起身四下打量了一下,确定周圍沒有異樣後跳下車來,走到路邊。

空氣中傳來一陣輕微的破風聲,在路邊小解的放哨男朝前無聲地栽倒在草叢中,後背插着一只羽箭。一團團黑影自四周的灌木叢後聞風而動,它們像一只悄無聲息的幽靈部隊迅速撲向了還在沉睡中的車隊。

眨眼之間車隊已經在包圍之中,每一輛車都落入了至少兩名燈族人的掌控,領頭的燈族人一把拉開黑色切諾基副駕駛的大門,鋒利的彎刀抵向座位上合衣垂首而睡的人,卻在片刻後驚愕地睜大眼。

最先襲來的是一股腐臭,而後一具腐爛不堪的喪屍屍體從座位上栽倒下來。

領頭男子驚駭地轉過頭,就在他轉頭的瞬間,戰術手電的白光四面八方朝他們射來,同樣對準他們的,還有無數槍口。

他們被算計了!

領頭男子頂着強光虛眸看去,在交織的強光後他望見一道披着黑色雨衣的修長人影,這個人想必在冰冷的午夜中耐心蟄伏了許久,他的雨衣上已結滿了夜露,在手電光下那些露水反射出一層冰霜般的光華,簡直就像披着鬥篷從暗夜中現身的惡魔,自帶着冰涼的霧氣。

“……藍傲文?”他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幾個手持步槍的人上前,卸掉他們手上的武器,那名先前被箭射中的放哨男也沒事人一樣走過來,他的大衣下是凱夫拉防彈背心,防冷箭小菜一碟。

領頭男子被按跪在地上,額頭抵着槍口。

披着雨衣的人影這才側過肩膀從就位的射手間走上前,他行走的路線始終精準,絲毫沒有擋住射手的視線,就好似後背上也長着一雙眼睛。

領頭男子用他細長卻有神的眼睛打量着這個世人口中年輕的惡魔,語帶感嘆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藍傲文攏着雨衣的兜帽,眼睛遮掩在兜帽的陰影下,只露出細挺的鼻梁和唇形姣好卻冷漠十足的嘴,嘴角很輕蔑地動了動:“我們要從你們的地盤上通過。”

那聲音冰涼又淡漠,好似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領頭的男子哼笑一聲:“樓戰不可以,你為什麽要例外?”

名為藍傲文的惡魔微微偏了下頭,雨衣的兜帽發出窸窣一聲,領頭男子不自覺蹙起了眉頭,他好像在那一瞬看見了藍傲文的右眼,寒星般幽深的眼光從黑暗中探出一角,又隐沒進黑暗中,而後好整以暇地居高審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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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奇怪的毛骨悚然的感覺爬滿後背,領頭男子提高聲音道:“如果你以為有人質在手就能逼我們就範,那就大錯特錯了。”

藍傲文黑色的雨衣下探出一只槍口,那是一把銀白的沙漠之鷹,藍傲文擡手就朝其中一個燈族人開了槍。

沙漠之鷹的後坐力震動了雨衣,一片冰涼的雨露從雨衣的袖口抖落,濺在領頭男子煞白的臉上。

被藍傲文開槍射中的男子并沒有被射中要害,只是被射中了肩膀,但這防不勝防的一槍還是讓男子沒能忍住,痛呼出聲。這一幕讓所有燈族人心驚膽戰,面色慘白。

手電光勾勒出黑色兜帽下藍傲文的下半張側臉,他收槍笑道:“你們吃人,但是愛惜同伴的性命,在我開槍後所有人都流露出關切和憤怒的表情,所以我相信我手上的人質能逼你們就範。”說着轉過臉來,“讓我通過還是不讓?”沙漠之鷹又瞄準了受傷男子的另一側肩膀,“給我例外還是不給?”

領頭男子已是滿頭冷汗,他咬牙道:“我做不了主,放不放你們過必須由族長和長老們決定。”

“好,”藍傲文對手下擡了擡下巴,“放了那個人。”

被釋放的是那名肩膀受傷的男子。

藍傲文道:“由他去通報你們的族長,我這個人還是很人道的吧。”

領頭男子看着藍傲文揚起的嘴角,那個笑有多漂亮就有多殘忍。

夜還很長,蘇澤和藍尚武一行坐在一處篝火旁,被俘虜的燈族人一共八人,被藍傲文的手下嚴密地看管了起來,但是隔着這麽遠,依然能感受到來自那幾名燈族人不善的目光。

“真不舒服,”孟安儒往篝火裏添柴,瞄了一眼不遠處的燈族人,“明明是人質,卻還是一副要吃人的眼神。”

領頭的燈族人是一名古銅色膚色,一雙眼睛細長有神的年輕男子,蘇澤又想到了白天自己見到的那名銀發男子,如果每個燈族人都有那樣的身手,也難怪樓戰配備那麽精良的車隊也會全軍覆沒。

領頭男子眼睛瞟向藍傲文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藍傲文正和兩名手下從軍用卡車上下來,燈族人的那些武器毫無例外地都充公了,藍傲文冷冷地瞥了一眼正遠遠打量自己的古銅男:“你笑什麽?”

“我在想,大陸第一的惡魔吃起來會是什麽味道?”領頭男子大言不慚道,“好吃還是難吃?我還是偏向于好吃的,至少看上去就會讓人很有胃口,可能骨頭難啃一點。像你這樣漂亮的戰利品,我們通常會保留下頭顱,填上防腐的香料,留下來作為紀念,就像有些獵戶會把雄鹿的頭挂在屋子裏做裝飾一樣……”

他話音未落就有幾只槍口兇狠地頂在了頭上,藍傲文的手下呵斥着“老實點”,跟在藍傲文身後的蒙面狙擊手眼神更是瞬間犀利起來,孟安儒老遠地聽見這番對話,笑着低聲揶揄:“我以為只有花癡女才會對着藍傲文的裸體跪舔呢~~”

然而藍傲文只是很平靜地一笑:“吃人并不是你們的特權,如果我想,我也可以吃人,也可以讓我手下的人吃人,這只是一種選擇,你不該把它當做炫耀的資本。”

這一番話的語氣淡極了,稀松平常的口吻卻聽得人不寒而栗,領頭的燈族男忽然之間無話可說,他看着轉身走向火堆處的藍傲文,更加确鑿地感受到了這個人身上散發出的非人類的惡魔氣息——對他來說世上的事不分是非對錯,只有他喜歡與不喜歡的區別。

蘇澤獨自位于北面一處高坡上,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他遠遠地望見一道人影緩緩穿行在樹影間——燈族人派的使者來了。

對方只來了一人,似乎是為了表達誠意,來人傳達了族長的意見,他們同意只要藍傲文釋放人質,便允許車隊通行。藍傲文自然不會這麽容易将人質交還給對方,提出只能先交還一半,另一半人質等車隊離開燈族人的地盤後他們自然會釋放。

“你是藍傲文,我們憑什麽信你會放人?”使者顯得很不甘。

藍傲文雙手抄在雨衣的兜裏,懶洋洋道:“不信就算了。”

這話比“你們只能相信”還氣人,使者被這傲慢無匹的話氣得臉色發白,但此時藍傲文掌握着主動權,看起來他別無辦法,最後還是極不情願地答應了。

藍傲文依言釋放了四名人質,人質随使者離開時天邊已經曙光微露,藍傲文一路目送燈族人的背影消失在樹林盡頭,而後回頭望向北邊山坡上的蘇澤。孟安儒冷不丁撞見這一幕,撞了撞藍尚武的肩膀:“瞧你弟弟那癡情的樣兒,都這會兒了還死性不改想泡男神呢~~”

藍尚武無奈地道:“他在等蘇澤的信號。”

果然不久後蘇澤起身朝這邊比了個手勢,藍傲文收回視線轉身集結車隊:“準備出發。”

蘇澤返回車隊時整只車隊已經整裝待發,但那輛黑色大切諾基上卻坐着其他人,藍傲文沒有上車,蒙面狙擊手和夏亞也沒有,還有另三人也都沒有上車,而是在準備着武器,看上去像是要徒步輕裝簡行。他正有些奇怪,就聽見藍尚武也不解地問藍傲文:“為什麽要兵分兩路?”

兵分兩路?蘇澤疑惑地皺起眉頭。

藍傲文将那把沙漠之鷹插在腰後,雖然沒有回頭,難得嘴上也搭理了一下自家大哥:“車隊還是依照原計劃帶人質走大道穿過燈族人的領地,但我不相信燈族人,他們很可能在路上伏擊我們,所以要做萬全準備,我會帶一只小隊前往燈族人的居住地。”

“你知道燈族人的居住地在哪裏?”藍尚武大為驚愕。

“我昨天去探過路了。”藍傲文右腿踏在車輪上,将一條刀帶在大腿上綁好,“他們的單兵作戰力是很強,但是這個族群比我想象的還人丁稀薄,戰鬥力強的青壯年也不多,一旦他們派出大隊人馬在道路上伏擊,我們可以趁機端了他們老巢,有備無患。當然,不出意外的話最好了,我們兩方可以在公路出口彙合。”

藍尚武聽藍傲文輕描淡寫地說着,總覺得哪裏不妥,但又說不上來,硬要說,那就是藍傲文那副一切盡在掌握,運籌帷幄的口吻聽上去有點太兒戲了,但他又确實想不出藍傲文的話裏有什麽疏漏,他似乎已經把最壞的情況都考慮到了。

“我和你一起去。”蘇澤在這時上前道。

藍傲文裝備的動作頓了一下,冷着臉低頭将兩把鋒利的冷鋼刀插入大腿側的刀鞘中,轉頭對小分隊的五人道:“有人願意和他換嗎?”

五個人都沒有說話,藍傲文的視線落在神思有些不屬的黑發少年身上:“你留下來吧。”

夏亞有些意外地擡起頭,藍傲文眼裏一閃而過某種複雜情緒,他無法看懂。

藍尚武見狀也道:“我也和你一起去。”

這次藍傲文沒有立刻回話,藍尚武望着藍傲文沉默許久的背影,追問了一聲:“藍傲文?”

蜜色卷發的青年這才點了下頭,沒有回頭沒有多說,徑直離開了。

車隊在敢死小分隊離開後過了一陣才緩緩開拔,孟安儒和狂,夏亞,圖南坐在一輛吉普車上,雖然希望藍傲文是多想了,但是此刻所有人瞧着車外的眼神都十足的警惕。

孟安儒一邊吃着魚罐頭一邊望着道路兩側的山林,出發以前藍傲文總算大方了一次,他當時餓得前胸貼後背,藍傲文竟然走過來扔了一只金槍魚罐頭給他,這個舉動頓時讓他很是慚愧自己之前對藍傲文的各種腹诽,舉着魚肉罐頭沖藍傲文道了聲“謝啦~~”

藍大美人頭也不回酷帥狂霸拽地回了他一聲“不客氣”。

按照既定計劃,車隊需要放慢速度,這樣才能給敢死小分隊留下充足的時間直搗燈族人的老巢,車隊一旦遭遇伏擊,就要立刻發射信號彈,藍傲文便可趁機拿下居住地,成為要挾燈族人的最強籌碼。

不過,七個人真的夠嗎?孟安儒思忖道,低頭瞧着那只美味的罐頭,腦子裏閃過一絲模糊的閃念,還不等他去捕捉,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前方的黑色切諾基在一片爆開的火光中被赫然掀了個個兒,沖擊波裹挾着翻轉的車身直朝他們的吉普車轟然撞來!

孟安儒手裏的罐頭直接潑了出去,一股腦地澆在雷哲臉上,沒想到真被藍傲文言中了!馬尾青年在急速翻轉的車身中死命護着頭,待震動停下來,才扶正套頭帽,擡腳用力踹開車門,從翻轉的車身下爬了出去,又回頭拉出一腦袋鹹魚幹的雷哲。

這時槍聲和砍殺聲已經在外面響成一片。

孟安儒剛把雷哲拖出來,就從車子的後視鏡上看見身後舉槍瞄準自己的燈族人,驚吓得閉上眼,槍聲驟然響起,他愣了愣發現自己卻安然無恙,睜開眼看見身體還鉗在車身裏的夏亞費力地扭轉着身子,從車窗一角探出槍口一槍擊斃了持槍的燈族人。

孟安儒心說卧槽這可是主要戰鬥骨幹啊,趕緊又去救夏亞。

不過他力氣太小,根本拽不開那扇變了形的車門,雷哲拉開他:“我救他們,你去發信號彈!”

對對對!信號彈!這個時候怎麽沒見人發信號彈啊?!

孟安儒貓着腰穿梭在槍林彈雨中,終于看見那輛軍用悍馬,負責發信號彈的哥們就在這輛車上,他剛繞過車頭,忽然就見眼前血光一閃,一顆血淋淋的頭顱飛落在他腳邊,剛巧就是那負責發信號彈的哥們的。

孟安儒盯着睜大眼死不瞑目的哥們,差點沒背過氣去,藍傲文車隊中的人實力都不會弱,在燈族人面前卻如此不堪一擊!孟安儒瞥見手持大彎刀的燈族戰士,趕緊躲到車後,待那燈族人走遠,他趴在地上繞着車子找了一圈,終于找到那只沒來得及發出的信號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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