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欣賞強者,也願意給強者一個機會,”銀發男子面上已經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戰意,“只要你能赤手空拳贏過我,我就把這個聒噪的家夥還給你,想要人,就來搶吧。”
孟安儒恨不能大喊,不對不對不對!!你應該和他比射擊!!和狙擊手比近身戰算什麽好漢?!有種你去和藍傲文比美貌啊!
還沒等他在心裏吐槽完,橋面就“吱呀”一聲劇烈晃動起來,腐舊的木板不斷開裂,落下萬丈深淵,不用去看也知道橋面上的戰況有多激烈,孟安儒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在腳下嗚嗚作響的風中扭頭看向橋面。
這一回頭正好看見銀毛雙手抓住吊橋兩邊的吊索,并攏雙腿騰空起腳将蘇澤當胸踹倒在橋面。這一腳真的太狠了,孟安儒明顯感到仰摔在橋上的蘇澤整個人都摔得不清醒了,三秒鐘後都沒有爬起來,那一腳絕對能踹得人呼吸心跳都卡機!
焦急萬分中他總算看見蘇澤捂着胸口痛苦地嗆咳着撐了起來,但是銀發男子沒有給他起身的機會,已經從身後箍住蘇澤的脖子。
孟安儒以前見國際刑警先生用過這招,這一招叫十字鎖喉,是用來制服敵人讓對方喪失行動力最高效的技巧。
這一招即使普通人用起來也十分有效,如果使用十字鎖喉的人恰好又以力量擅長,那他手臂形成的九十度夾角甚至可能讓人瞬間因大腦供血不足失去意識。
燈族人的十字鎖喉威力可想而知。
蘇澤并沒有立刻失去意識,他痛苦地跪倒在橋面,猛力向後肘擊對方肋骨下方,但這對燈族人似乎造成不了多大的傷害。孟安儒看得心驚膽戰,他從沒見蘇澤露出如此難受仿佛要窒息的臉色,他似乎随時都可能停止還擊,無力地垂下頭來……
銀發青年似乎也很詫異對方竟然支持了這麽久,但是漸漸的肘擊的力道就小了下來,他感到蘇澤放棄了肘擊,最後一次徒勞地兩手抓住他的手臂試圖扯開脖子上的鉗制,但是明顯他已經使不上一點力氣了。
銀發青年露出得勝的興奮笑臉,孟安儒也以為蘇澤完了,不忍地別過視線,可就在這時橋面再度猛力一晃!孟安儒驚吓地轉過頭,只見蘇澤趁身後人十字鎖喉的力道放松的剎那,雙手齊齊發力,抓着對方的手臂将人從身後直直背摔了過來!
這一記背摔也是力道十足,撼得橋上不少木板紛紛松脫墜落,銀發青年被摔了個猝不及防,連忙翻身而起,他剛起身才暴露出下腹,蘇澤就一腳踹在腹部,銀發青年踉跄着摔倒在吊橋邊,這一撞,竟将維系吊橋的吊索赫然撞得松開來!
繩子“噼啪”一聲從打結處斷開,銀發青年也從橋邊往下一跌,但如此好的機會蘇澤卻沒有辦法給對方致命一擊,因為綁孟安儒的繩子也正是系在吊橋的吊索上的,吊索松掉意味着孟安儒會立馬送命!
馬尾青年已經感到上方拽着他的力道徹底消失了,那一瞬間他處于可怕的自由落體狀态,然而這個狀态沒有持續超過三分之一秒——千鈞一發之際蘇澤迅速抓住了斷掉的繩索,并将吊索死死繞在自己手臂上。
看着蘇澤用身體充當繩索全力保住他的性命,孟安儒眼淚都快出來了,他看着銀發青年趁機從橋邊爬起來,而蘇澤只能回頭看着,無法再做什麽,那一刻黑衣的狙擊手手臂被繩索緊緊勒住,不支地跪在橋面的姿态,讓孟安儒心中湧起一股奇妙的感受,仿佛在那一瞬間,許多早已離他遠去,被現在的他嗤之以鼻的東西,又回來了……
銀發青年喘了一口氣起身,居高臨下看着已無力回擊的黑衣狙擊手,不慌不忙從後背抽出一把柯爾特手槍:“真遺憾。游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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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響起,根本沒有時間留給孟安儒去控訴對方的狡詐,他看着蘇澤的身體連中兩槍,再也無力維系住繩索,被銀發青年冷冷地踢下了天坑,又看着自己的身體被繩索突然斷開的慣性遠遠地抛了出去……
他原以為自己死定了,但最後關頭竟看見了一線生機——繩索将他往岩壁的方向蕩去!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求生的欲望讓他在呼嘯而來的風聲中用盡全力朝着天坑的岩壁撲去!
一開始什麽都沒有抓住,身體直線下落,突然,在掉落的途中手臂碰到了什麽東西,他不顧一切地抓住,拽緊的剎那,手心立刻便是一陣鑽心的刺痛。他抓住的是一條長長的藤蔓,藤蔓上布滿尖銳的小刺,但是他現在甚至情願這些刺再長一點再尖銳一點,最好像藍傲文曾經在監獄圍牆上抓過的倒刺一樣堅不可摧,能牢牢地拉住他命懸一線的性命。
他扯着蔓藤又磕磕絆絆往下滑了一段距離,手上臂上都被尖刺劃出了道道深口,下墜終于停止了,他如壁虎一般伏在陰影裏,拽着藤蔓一動不動,既激動又感激。雖然生死關頭好像經歷了漫長的一個世紀,但距離他掉下來時間應該過去沒有多久。他仰頭望了望,這裏距天坑之上有七八十米的高度,銀發青年沒有發現他,正慢慢沿着岌岌可危的橋面離開。
大氣都不敢出的孟安儒終于回魂般瘋狂地往上爬,四周不是濕滑的青苔就是松軟的泥土,他好不容易終于夠到一塊結實的岩石,抱在岩石上的那一刻,磐石冰涼卻安穩的觸感貼着他的心口,他不知怎麽的就哭了出來。
他活下來了……一個被國際刑警全球通緝的a級詐騙犯,活了下來……
趴在岩石上,他想起某個平淡無奇的早上,他的保時捷停在父親家門外,那個總是很軟弱很老好人的父親,總是以祖父為榜樣的父親,站在露臺上,手裏拿着一份報紙,他至今仍記得父親讀到那篇某投行申請破産保護,多少人失業跳樓的報道時驚訝又愧疚的表情。
“世道不同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那時西裝革履的自己一臉漠然地抽走父親手中的報紙,如今他有了豪車豪宅,有了金錢地位,已經可以藐視那位fbi二把手的祖父了。
……對不起,老爹,原來不懂的人是我。世道已經不同了,但是有些人……他們始終沒有變過。
他想到蘇澤,想到藍尚武,想到雷哲……在這個糟糕透頂的末世裏遇見他們,總覺得好像是冥冥之中天上父親的安排。
不能死,他必須活下來。不然蘇澤将死得毫無價值,他不但必須活下來,他還要幫藍尚武拿到抗體,那玩意兒不能落在藍傲文和樓戰的手裏!
馬尾青年蹬在岩石上,摳住細小的石縫,咬牙往上爬,他平生中頭一次如此篤定,如此幡然醒悟,明白了美好的為什麽是美好的,高尚的又為什麽是高尚的。
。
離地面還有二三十米,孟安儒已經累得有些虛脫了,這時頭頂上方忽然傳來誰的喊聲,他一身冷汗地擡起頭,虛起眼終于望見了天坑邊的人影,不是錯覺,是藍尚武。
藍尚武放下繩索将幾近虛脫的孟安儒拉了上來,年輕的詐騙大師一見到藍尚武,已經幹涸的淚又流了滿臉,他覺得自己好像從死亡的深淵邊爬上來的一條卑微的蟲子,快被藍尚武身上的陽光照化了。
“你沒事吧?”藍尚武也被吓到了,“為什麽你會在天坑下面?蘇澤呢?他先我一步回來找你們,你看見他了嗎?”
藍尚武越是問得心急如焚,孟安儒越是無顏見他,他懊惱地扶着額頭,一句話在喉嚨裏上上下下了無數遍,才終于道出口:“……蘇澤死了。”
藍尚武愣住了。
“他是為了救我,被那個銀頭發的家夥開槍打下天坑的……”
藍尚武不敢置信地望向偌大的天坑,吊橋只剩下激戰後的殘骸。
“……只有你一個人回來嗎?”孟安儒瞧了一眼藍尚武身後,咬牙憤恨道,“藍傲文這家夥果然一個人跑了嗎?!”
哪知他話剛說完,藍尚武就驚愕地轉過頭去——同他一道趕回來的藍傲文早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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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又飄起雨來,銀發青年停下腳步,忽然毫無預警地轉身,朝身後某個方向舉起槍。在朦胧的雨簾後,是一叢叢幽深的樹影,在那背後,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若隐若現。
銀發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以為你隐藏得很好吧,可惜,你的殺意太重,哪怕你的腳步沒有聲音,這股氣息也足以暴露你的位置。”說着舉槍慢步走過去,“我今天已經玩夠了,再見。”
槍聲響起,然而黑影卻并沒有倒下,子彈果真像穿過一只鬼魅般從中穿了過去,那黑影幽幽地蕩了一下,就像一團黑色的霧氣被風吹得散開來,銀發青年詫異地瞪大眼,一股陰森感襲上後背,然而這股陰森恐怖不全然是他的錯覺,因為冰冷的刀刃已在此時悄無聲息抵在他的後背上。
“我的殺意在這裏。”
輕如催眠般的聲音,那聲音很美,柔得有如戀人的低聲細語,卻又帶着如冰冷小蛇般的寒意,銀發青年驚駭地睜大眼,想要回頭:“藍傲——”
最後一個字被匕首捅進肉體的噗呲聲截斷了。
刀刃在他體內九十度翻轉,就像一只陰冷的爪子在緩緩掏空他的心髒,銀發青年痛苦地扭身想要反抗,但是鋒利的刀鋒在那一刻從他的前胸穿了出來,他的腳在那一瞬間離地,身體仿佛僅憑着那把插在體內的刀懸在地面上方。
藍傲文兇狠地拔出小刀,噴薄的血液濺了他一頭一身。
銀發青年失去支力,頹然跌在地上,藍傲文如踢垃圾一般将癱軟在地的銀發青年一腳踢到樹下,對方的身體如一只破了口的沉重布袋,狠狠撞在樹幹上,紅色的血液像沙子一樣不斷從破裂處流瀉出來。
已毫無反擊之力的銀發青年用瀕死的目光看着朝他走來的藍傲文,那是個有着蜜色卷發,美得令人砰然心動的青年,但他眼睛裏此刻燃燒的殺意仿佛快要将他俊美的臉燒穿成黑色的骷髅。
藍傲文将人提起來,抵在樹幹上,頃刻間血嘩啦啦地流淌,像沙子一樣淹沒了他的短靴。
“他怎麽可能死在你手裏?就憑你,你甚至不是我的對手!!”
銀發青年咯咯笑着,他的身體不支地往下滑,藍傲文兩手鉗住他的頭将人粗暴地提起來,銀發青年用最後一絲力氣湊近這張美麗的臉,嗤笑聲嘶啞黯然:“真強啊……那個時候……如果你在他身邊,他可能不會死……”
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感到了藍傲文雙手灼熱的顫抖,而後耳朵裏喀的一響,一下什麽都聽不見了。
藍傲文松開手,銀發青年雙耳流着血滑倒在地上,藍傲文掏出沙漠之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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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安儒聽見林子深處傳來連續不斷的槍聲,一開始以為藍傲文遇到了喪屍或者變異者,但很快就覺得不對勁,這槍聲一下接着一下,又冷酷又密集,只聽得人毛骨悚然。
他和藍尚武在天坑邊枯坐着,突發情況太多,很多事情無從下手,必須從長計議,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日薄西山時,孟安儒終于望見姍姍回遲的藍傲文。
藍傲文還穿着那件黑色雨衣,但是經過他身邊時他聞到藍傲文身上濃得發臭的血腥味,不安地朝藍傲文的黑色雨衣下瞥了一眼,這一眼就看到了還在滴滴答答淌血的機車夾克,藍傲文掃了他一眼,孟安儒識時務地捂上了口鼻。
藍傲文回來後什麽也沒說,只是蹲在地上往背包裏收拾了一些東西,孟安儒注意到他往背包裏裝的多是急救品,止痛藥,消炎藥,止血繃帶,然後是兩大瓶水和手電,他正納悶着,藍傲文站起來,提了提那包東西,好像是覺得太輕,冷冽的目光朝他和藍尚武射來。
兩分鐘後,孟安儒和藍尚武都上繳了自己的物資,包括各種藥品,食物,繃帶,還有手電,孟安儒見藍傲文将背包背在背上,又将登山繩固定在腰上,這下不用問也知道他打算幹嘛了。
“你真要下去?”孟安儒不安地道,“太深了……蘇澤掉下去根本不可能生還……”他雖然不喜歡藍傲文,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下去送死。
藍傲文只對藍尚武道:“過來幫我,我沒用過這種登山繩。”
藍尚武原地遲疑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幫着藍傲文打好安全結,将安全繩的扣環釘進岩石裏。
藍傲文拉了拉繩子,确定已經牢固,背身岔開兩腿準備往天坑下下降。
藍尚武實在忍不住了:“這繩子的長度不夠。”
“不夠再說。”藍傲文頭也不擡,專心一意往黑暗的無底洞下下滑。
不夠再說?不夠怎麽再說?孟安儒氣紅了眼圈,蘇澤也不會希望你下去找他的屍骨好嗎?!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朝藍傲文大喊道:“你不殺樓戰了嗎?!”
藍傲文的動作果然停下了,孟安儒站在天坑邊,看着藍傲文單薄的身影孤零零漂浮在無邊的黑暗上方,真心希望他能停下來。去吧,去殺樓戰吧,去搶抗體……
“找到他再說。”
藍傲文留下這句話,很快消失在天坑的陰影中。
孟安儒徹底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