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光又上了娛樂新聞的頭條,只不過這次人們都在為他追悼————他在家中自殺。留下的遺書只要求了把名下財産全部捐獻給山區孩子和将他與顧淵同葬。
粉絲和各路營銷號終于知道了那個與大演員結婚的人的名字,沒曾想是以這種方式。
我轉述給周眠聽,邊說邊嘆氣,覺得可惜。
周眠面向牆,問我:“袁一淞,你也會為愛殉情嗎?”
我一怔,盯着他的側臉看,神情複雜:“……會。”
周眠笑了,我感覺莫名其妙的。
在醫院呆了幾個月,周眠沒有再度昏迷,整個人活蹦亂跳的,我們就申請了出院。
“呼~”周眠換上我的衣服,在醫院門口伸了個懶腰,“終于逃脫了醫院的魔爪了。”
我拎着大包小包,追趕上他的步伐。
“我們去哪兒啊?”他問。
“先去我家把東西放了,然後去你家。”
“去我家幹嗎?”
我覺得他是腦子壞了,說:“我找理由搪塞你媽,但你這麽久不回複她肯定會擔心。”
周眠若有所思,找出手機打開媽媽的聊天框,噼裏啪啦打了一串字發送,然後關機。
“好啦,我跟她說了要住你家一段時間,我們走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臉抽了抽,覺得這一家子心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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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眠在躲我。
回家了一周,我感覺到不對。第n次敲主卧的房門,讓他出來吃飯,他讓我放門口,等會自己會吃的。
我像個操心的老父親,小孩不高興我也不能逼他啊,只能照着話耐心哄。
我放下飯,躲進了視野死角。
不一會兒,房門開了,我快步上前挂住他的手。
我質問他為什麽要躲我,周眠低着頭。我強硬地擡起他的下巴,看他臉色很差,嘴唇發白,腦子轟的一聲炸了,想把他拉倒醫院去檢查。周眠抓着門板,死活不讓我帶他走。
“你看看你這副樣子!虛弱的像個鬼!”我朝他大吼。
周眠甩開我的手,說自己沒事,只是低血糖。
“你到底再嘴硬什麽?”
“我的身體我比你清楚。”他背靠門,揉着手腕,“你還有錢嗎?我想出去旅游。”
我下意識回答:“你想去哪?”
“拉普蘭。”
我想不到他要去芬蘭的理由,只好答應下來,找人趕忙辦理了護照買了機票,隔天就出發了。
十月的拉普蘭進入了冬季,樹林,湖泊,都被白雪覆蓋着,宛如仙境。
周眠一下飛機就開始亂跑,我再人群中望半天也看不見他的身影,就被他從背後突然襲擊。
我不希望他亂跑不見,黑着臉。
周眠覺得沒勁兒,吹着口哨跟在我旁邊。
坐了十個小時飛機,又耗費了些時間才到酒店,我整個人累癱了,到房間就直直倒在床上。
“晚安,我先睡一覺,困死了。”
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徬晚了,我半眯着眼看到周眠坐在床上看電視。
他不困嗎?
周眠聽到動靜,瞧我一眼就關上了電視:“你醒了?”
“嗯,為什麽不看了?”我問。
他從他的床直接蹦到了我的床上,壓在我身上對我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我感覺有些熱,推開他套好衣服,回頭看他:“要去玩就快點走。”
“來了!”
我們去泡了正宗的桑拿浴,先前睡醒的困倦感一掃而盡。我會裝作不經意地去看周眠,他真的好瘦好白,身上也沒什麽多的肉。
我更熱了。
抽自己一巴掌,趕緊跑了出來,丢下一句:“我不泡了。”
我沒來過芬蘭,周眠就像從小在這兒長大一樣,對我各種介紹。
滔滔不絕的人突然停下步伐,猛烈咳嗽。我脫下我的外衣給他穿上,拉攏緊,操碎了心:“這麽冷還穿這麽少,早知道不答應你來了。”
周眠傻笑着,拉着我往前走,去坐狗拉雪橇。
“袁一淞,來拍照!”他踩在雪裏,鼻子凍的紅紅的,扯着我要一起拍照。
“有什麽好拍的。”我不情不願掏出手機,就看着他腳一叉,露出了些字:北極線————我們在北緯66度33分上。
噗,真幼稚。
“拍嗎?”
我學着他的樣子,叉開腿,笑:“拍。”
這一塊兒房子很多,燈的亮度不高,但也不會使路變得黑暗。
我被周眠帶到了聖誕老人的屋子裏,能看出來他應該趁着我入睡做了功課,但是本能不會騙人。他像個孩子一樣,露出亮晶晶的眼睛,我陷進去,入了神。
想親他。我盯着他的唇,咽口水。
“要寄明信片嗎?”
我沒想,就回答:“寄。”
周眠挑了張明信片就躲到角落裏寫起來,美名其曰我不可以看。
我有些無奈,說我又不會偷看他的。
我的祝福很短,長時間不寫字我提筆忘字,克制住潦草認真寫下去。
我選了個面值大一點的郵票貼上去,填了周眠家的地址。看他半天還沒寫完,過去拍他的肩膀。
“寫什麽呢?大半天了還沒好。”
周眠忍住咳嗽,擦擦嘴唇,換上笑臉,說我現在還不能知道。
嘁,神神秘秘的。
聖誕老人捋捋他的大白胡子,分別看看我們,笑着蓋了章。
出來已是晚上十點,不用枯燥的等待,就能一睹極光風采。
景美,天涼,可人兒,我覺得這錢花得很值。
風刮過,周眠咳的更劇烈了,我又脫下圍巾給他戴上。
真是的,身體不好久多穿點啊,笨蛋。
原地站了十分鐘,我有些疲憊。我并不喜歡在非工作時間出來,對旅游也不感冒,我只是相陪周眠而已。
我打了個哈欠,周眠察覺到,問我是不是困了。我點點頭,他語氣有些低落,說:“那我們回去吧。”
我沒動,我問他為什麽想來這裏。
周眠吸氣,想到了高三那年,兩人在電視上看到極光,約定以後一定要來拉普蘭目睹極光的美。
“我記了十年啊,你卻忘記了。”
他搖頭,說就是想來看看。
我努努嘴,轉身靠上樹幹,顯然不相信他這種話。
周眠蹲在地上,畫了個笑臉,過來牽住我的手。
大冷天的,寒風還吹着,我卻身處烈烈夏日般,整個人燒熟了。
好像不夠似的,周眠又拽着我的手臂迫使我彎腰,嘴唇貼着我的耳際,問我之前想說的懂了嗎?
我心跳不止,手掐着大腿,讓自己不要去看周眠,支吾着說:“什麽懂了?”
他壓抑着咳嗽,用着不自然的嗓音說:“你才是白癡吧。”
“……我也,喜歡你。”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反複大張着嘴,腿部傳來的痛感逼着我清醒幾分。
難忍的咳嗽聲越發強烈,周眠頭撞牆,試圖抵過這陣痛苦。
“嘔——”他捂住嘴。
我聞到絲絲鐵鏽味,慌了,扒開他的手看見血透過指縫流下。我掏出紙巾,給他一下一下擦着,又覺得這樣太蠢了,把人背起來快步往回走。
背上的人咳不停,還安慰我不要激動,我鼻頭一酸,求他不要再說話了。
“你不是說你沒什麽事嗎?周眠,騙我好玩嗎?”
“身體不好就不要出來啊,跟我在家周圍逛逛也很好看的。”
“你混蛋,我為什麽會喜歡你啊?”
我邊走邊辱罵他,太着急了絆了一跤,帶着周眠摔倒在地。我爬過去看他的情況,他顫抖着手,摸着我的臉,告訴我他全聽見了,叫我以後一定要過得開心。
我又背起他,抓緊他的手,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哽咽着說:“不要……”
我剛寫下的願望還沒實現呢,我想讓你長命百歲。
感受到溫熱液體滴在脖子上,我心底一涼,放下他,漸冷的觸感讓我不太好受,取下手套給他搓暖。
周眠張着嘴,風太大了,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麽,貼的很緊才聽見幾個氣音:“我,愛,你。”他吐出最後一口血,沒了氣息。我不敢相信,抱着他反複取暖,人工呼吸,無果。
周眠死了。
我站在年少時最想來到的地方,卻在此地失去了深愛之人。
眼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