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敏姐姐”,凝晚輕喚着，不由得喉間一陣哽咽。

宋敏的眼睛動了動，緩緩轉過頭來，毫無表情的瞥了凝晚一眼。

“你還好嗎？”凝晚在問這句話時，已經看到了宋敏額頭上的淤青，猜想這似乎就是剛才警衛提起的意外，她走到敏敏跟前，俯下身蹲在她身邊，“你不用擔心，景俊說，過幾天就會放你出去了。”

“景飛真的死了嗎？”宋敏的聲音像是從門縫裏擠出來的，嗓子啞得厲害，眼睛裏布滿血絲。

凝晚避過她的目光，垂下了眼簾。

宋敏閉上了眼睛，轉頭把臉貼到了牆壁上，卻沒有哭。

凝晚想伸過手去摸摸宋敏的手，頓了頓終沒有動，只輕聲道，“等過幾天出去了，你就可以看到小揪了。”

宋敏把頭又轉了過來，眼睛裏終于有了活人該有的神彩，哽咽道，“小……小揪，還好嗎，有沒有哭。”

凝晚怔了怔，笑道，“沒有哭，很乖，大家都對他說，媽媽只是去姥姥家了，很快回來。”

宋敏搖了搖頭，冷冷的笑了笑，“從前我幾乎都不帶着他回娘家的，因為不讓。”

凝晚的心又沉了沉，勉強說，“人年紀大了，會一時糊塗做錯事，過幾天就會想明白過來。”

宋敏哼笑了聲，無比輕蔑的說，“樹太老了，就不能再彎曲……到了她那把年紀，錯的也要執着的認為是對的，早已經從心裏腐朽了。”

凝晚無語，卻有些震憾。

臨走時，凝晚囑咐宋敏好好照顧自己，當她快要走出門時，突然聽到身後的宋敏又一次傳來了沙啞的聲音，而這一次宋敏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力量來提高聲音，震震道，“有的人天生就是自私的，看不慣所有不自私的人……走吧，離開林家，那裏不适合你，不然你會後悔的，不管你做什麽都不會讓她對你另眼相看，因為你不是她生的……”

凝晚轉過頭去，凝望着宋敏，沉默良久後，艱難的說道，“我不知道将來會不會後悔，但是如果現在離開的話，一定會後悔，就像你說的，樹太老了，可能無法彎曲，到了這個年紀，還能在錯誤的道路上走幾步路？也不指望會有什麽行善舉動，但是我們有的是時間忍過去。”

宋敏沉默了一會兒道，“但願你的耐性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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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逗留多久凝晚便從裏面走了出來，她快步離開了這裏，像逃一樣，走到一條街，準備叫輛人力車回去，手剛一伸卻見身後飛速來了一輛小汽車，停在她面前，窗扇劃下，露出寧陵朝的一張面孔。

他今天沒有帶司機，是一個人開車來的。

凝晚坐到了副駕駛位上。

“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可不可回去以後不要提起今天的見面。”寧陵朝手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車速很慢，顯然是為了說話方便。

“可以。”凝晚也同他一樣目視前方。

“能不問為什麽嗎？”

“可以。”

“謝謝！”他側頭望了她一眼，笑了笑。

“不用謝，我并不喜歡管閑事。”她也朝他笑了笑，“……可是你能救她出去嗎，我覺得那個地方一天都很難呆下去。”

寧陵朝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在想辦法，但是比較困難，因為我的身份在這裏比較尴尬……不過，你是覺得林家不會救她出去嗎？”

凝晚猶豫了一下，說，“……我只是覺得事事都有變數，不知道她能支撐多久。”

寧陵朝又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現在的心态對你來說，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凝晚笑了笑，突然脫口而出，“不知道為什麽，常常都有種反思的情緒，隔一天想前天的自己，都覺得幼椎，好像一直在慢慢長大，卻好像一直都長不大。”她不知道為什麽會在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說完就後悔了，連在景俊面前都沒有說。不可否認，她确實對他有種親切的感覺，有種想要對他傾訴的欲望，不知道是寧夫人的原因還是來自同一片土地的原因，周圍所有人裏只有對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情感。

如果是親哥哥就好了，她這麽想。

寧陵朝沉默了，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前方，似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又像是聽到後陷入了沉思。

“其實你的路，完全可以自己選擇。”

他不只一次在她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她不知道是他真的把她當成了親妹妹來看，還是只客觀的來說脫口而出，總之，她在心底裏是感謝他的。

“我并不後悔走上這條路，雖然辛苦些。”她輕淺的笑了笑，露出很有信心的笑容，仿佛有意将憂愁揮走。

寧陵朝沒有再說話，始終盯着前方。

車子停在了離林家還有兩條街的地方，寧陵朝轉過頭來對凝晚說，“我就不送你過去了。”

凝晚點了點頭，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等她轉過身來準備向他揮手告別時，卻見車子已經發動，裏面人的面孔已經側了過去。

“周小姐回來了。”

看門的老白向她打招呼。

她點頭笑了笑，向裏走去。

路過草坪時，聽到有小孩子的哭鬧聲，放眼望去，只見林太太和兩個老媽子圍着小揪亂成一團，有拿水杯的，有拿碗的，林太太發氣的罵道，“一天吃飯不吃，喝水不吃，怎麽把孩子帶成這樣的，當初就不該讓她帶孩子……蘭媽，去把我那幾顆開胃丸拿來給小揪吃，不然非得把娃餓壞了。”

蘭媽有些為難，“太太，其實孩子剛喝完奶沒多久，可能暫時不想吃飯。”蘭媽是新來的還不知道林太太的脾氣，話剛說完就挨了一巴掌，“讓你去拿你就去拿，說什麽廢話，拿錢雇你是來做事的，不是讓你跟我擡扛的。”

蘭媽捂着被打的一面臉，委屈的走了。

凝晚趁着林太太沒看到自己，悄悄退回去，繞道走了。

走過景飛小院門口時，她不禁擡頭望了一眼，心裏想，這裏原來有一家三口人，現在只剩下一個不懂事的小揪，小揪還那麽小，他還意識不到自己最親近的父母發生了什麽事情。

“啊……對不起。”一個老媽子從月亮門裏突然走了出來，頭低着沒看，一下子撞到了凝晚身上，連連欠身賠罪。

“沒關系，你是敏姐姐身邊的李媽吧。”

老媽子擡頭望了她一眼，勉強笑了笑，“是。”眼睛紅腫的厲害，怕是這幾天都沒有停止難過，她身後背了一個包袱，像是要離開這裏。

凝晚心裏一酸，“你要走了嗎？”

老媽子點了點頭，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從包袱裏取出幾張信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周小姐，這是我剛才收拾屋子時在大少爺床下找到的，好像是信，可是我不認識字，也不知道上面寫着什麽，不知道是給太太的，還是給少奶奶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寫的，還有沒有用，您看看。”

凝晚接過信紙，低頭看了一眼，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