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寧陵朝心裏便有句話:在丈夫身邊也一樣的,不論年紀,說出來便是勸道,“在父母眼裏,孩子永遠都還小,所以在他們眼裏,不管是任性還是調皮,都會得到原諒。”

凝晚笑道,“寧大哥你錯了,如果孩子長大了,父母漸漸就會變成小孩子,有些事情他們不再能承受得起,反過來,孩子要保護自己的父母。”

寧陵朝猶豫了一下說,“如果能多一個人幫你一起保護的話,結果會更好。”

凝晚怔了怔,卻笑了,慢慢擡起腿,往起站。

寧陵朝扶着她一起站起來。

兩人又上了車,凝晚卻讓車調頭,不要再往清雲鎮去。

寧陵朝對劉副官說,“周小姐累了,那我們就先回縣城休息一晚吧,明天再來。”

劉副官便将車調頭,後面的車也跟着調頭,一齊又往縣城開。

回到縣城時,天已經黑了,他們找了家旅店住着,吃過飯就上樓去休息了。

寧陵朝跟在凝晚身後,想再勸她幾句,卻被她拒絕,她一進了門,就反過身來準備關門,只留了半個人寬的門縫,對他道,“寧大哥,累了一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寧陵朝便不再勉強,就站在門外,與她相視于門縫之間,“……那你早早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來叫你。”

凝晚點了點頭,就把門關上了,人靠在了門扇後。

屋子裏亮着燈,通道裏也有光亮,她看不到他,他卻依着室內的燈光清晰得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的背影久久的貼在門後不動,他退後兩步,靜靜的望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時,他才回去,那時候她的身影早不在門後,屋子裏也熄了燈。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總豎起耳朵聽隔壁的動靜,而那邊卻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這時候他多麽的想聽到她的一句聲音,哪怕是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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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

推開門出去,往右邊走,敲凝晚的門,卻不見有人應。

寧陵朝喚了聲,“凝晚。”

凝晚卻不答。

他又大力敲了敲,門卻自己開了,裏面一個人沒有。

他向樓下走,劉副官和四個衛十都在樓下閑坐着,見他下來,都站了起來,行注目禮。

寧陵朝問,“周小姐呢?”

劉副官說,“出去買東西了。”

寧陵朝皺了皺眉,“怎麽沒人跟着去。”

劉副官低低道,“周小姐不讓跟。”看表情是碰過盯子。

“去多長時間了?”

劉副官想了想說,“有半個時辰了。”

櫃臺上正在算帳的掌櫃手指頭突然在算盤上一停,擡眼看寧陵朝,“您是寧少爺嗎?”

寧陵朝看向他,點頭。

掌櫃低下頭,從櫃下拿出一個信封,走過來交到寧陵朝手上,“你們剛說的那位小姐,臨出門前,讓我把這個收着,說看到您時,交給您。”

寧陵朝臉色一變,忙接過信封。

撕開信封,裏面有一張紙:

“寧大哥,對不起,請原諒我這樣跟你不告而別。

我走了,但不是回去清雲鎮,我面對不了我的父母。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謝謝你把我帶回了這片土地。不用再找我了,我們以後都不會再見,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回你應該回去的地方吧,你的人生是絢麗多彩的,而我的人生卻只剩下了灰白……”

她是成心不想再讓他找到,出門時還穿着昨日那件衣服,也是怕突然看到寧陵朝的手下引起懷疑,走了沒多遠,就進了一家服裝店換了一身粗布衣,又叫了輛人力車走了。

可能命中該過這一劫,死成灰的心,也想着就這麽認命,把一些事情慢慢忘掉,下半輩子除了活着,不再有什麽,可偏偏的老天爺就是不肯放過,非要将她傷口撕開,流出血來,重新撒上鹽。

出了城往東南方走,她上了輛驿站的馬車,車廂裏還有五個拼車的客人,一對年輕夫妻,一個中年漢子,一個老頭兒,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年輕夫妻像是來城裏看病的,妻子不時咳嗽,捂着嘴咳,丈夫輕輕的給她拍背,小姑娘是老頭兒的孫女,叫着爺爺問去親戚家還有多遠,老頭兒說讓她盡管閉上眼睡一覺,最少得兩三個時辰,小姑娘就說,那不得到山裏了,老頭兒說,“他們就是住在山溝溝裏。”

凝晚問老人,“這車最遠去哪裏?”

老頭兒說,“你坐了車不知道去哪裏嗎?”

凝晚說,“我不知道。”

車裏幾個人都看她。

年輕妻子說,“最遠是去小橋溝的,我們就去那裏。”

小橋溝凝晚聽過,一直沒去過,仔細想想,那裏也沒有什麽親戚和認識的人,便放心了。

大約行了一個時辰左右,中年漢子下車了,又行了一個多時辰,老人和小姑娘也下車。

車還往前走,道路變得窄許多,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座山下,馬車就繞着山道彎向前去。

山路霧朦朦的,罩着一股寒意,烏丫成群結隊過去了一波又一波。

馬在前方突然嘶叫了一聲,車夫勒了僵,車了颠簸了一下,緩緩停下,竟不走了。

年輕丈夫掀開簾子,向外一看,問,“怎麽了,咋不走了?”

還不及車夫回話,就見幾個壯漢子将車圍成了一圈,面目都是陰沉沉的,手裏各有一把紅纓大刀。

妻子見丈夫僵在那裏,問,“怎麽了?”

丈夫把頭縮回來,哆嗦的抓着妻子的肩,臉上煞白,一句話不說。

凝晚欲掀簾去看,卻被那丈夫擋了擋,“別,別露臉。”

這時就聽車夫從梁上跳下去的聲音,大喊,“饒命,饒命,大爺饒命,要錢要車都給你們,一定手下留情。”

有人笑道,“你還挺識實務的,老子們不要錢,就要車,借你的車一用,也不要你的命,滾吧。”

車夫喊着,“謝謝大爺,謝謝大爺。”拾起身就跑,跑了兩步又回來,央求道,“車上還有客人,求大爺一塊兒放了吧,都是窮人家的。”

“滾滾滾,一塊兒滾,把錢留下。”

車夫忙哆哆嗦嗦取了錢袋子交出去,又去打開簾子,伸手拉着年輕夫妻下來,再扶着凝晚下來,車裏下來的三個人都是低着頭,一句話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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